· 润润在众妃一片羡妒和白眼中离开凤仪宫,回自己寝殿休息。 她累极了,回到寝殿倒头便睡,连沐浴更衣都来不及。今日且度过,一想到明日还要去凤仪宫跪灵,润润膝盖便发软。 用罢了午膳,一觉睡到天黑。 梦中,有人呼唤她的名字“润润”,十分温柔,十分亲切,是个女子。 润润问:你是谁? 她回答:我叫岁岁,是你亲姐姐啊,你忘记了吗? 润润伤然,险些落下泪来:陛下说我没有其他亲人了,我,我…… 岁岁说:你还有姐姐,姐姐一直惦记着你。过些时候,和你相见。 润润奔上前去,试图抓住那幻影。却用力过猛,那幻影消失了。 润润无助地叫道:姐姐,姐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原来南柯一梦。 陛下来到时,见润润躺在床上面带愁容、手舞足蹈,知她又做噩梦。 陛下驱退宫人,独自近身到润润床畔,轻挲她苍白的面颊。 润润顿时惊醒。 长长呼了两口气,才看清眼前的陛下。 她略略难为情,揉着脑袋起身,低声道,“陛下。” 陛下道,“刘德元传话说你想见朕,朕便来了。” 润润低眉,缄默片刻。 膝盖颤了颤,到现在还僵硬着,有软垫也无济于事。 陛下察觉,道,“这几日确实劳累些,你暂且忍忍。今日好生休息,明日再去跪吧。” 润润疼,抵触。 她智力损伤后,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凭一股本能,她对皇后没感情,皇后死了也跟她无尤。跪着难受,她不想去。 她闷闷说,“所有人都在假哭,虚伪得很,我要在宫里呆着。” 原本很平常的一句话,陛下骤然变色,沉沉道,“放肆。” 润润一愣。 寝殿内本就昏暗,陛下坐在她床畔,窗棂透进来的微光只能描绘他的剪影,他又身着玄色的衣衫,更显冰冷阴暗,帝王之仪。 他生起气来,很吓人。 润润瑟瑟,后悔。 ——她是因为他给她送垫子、又允她回宫休息,才破例对他道一句心里话的。 她牙齿打架,谦卑道一句,“臣妾失言。” 长长的指甲掐入掌心里,也不知道疼。 陛下微觉有愧,他原舍不得对她撂重话。但她口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恐她日后落人话柄,被治死罪,便道, “你知道失言就好。皇后终究是你们主子,她逝去,你们送她是应该的。众目睽睽看着,朕不好过于偏袒你。这话你当着朕面说一次也罢了,到外边万万不许乱讲。” 润润木讷,点头, 左耳进右耳出。 陛下沉默片刻,道:“出声回答朕。” 润润喃喃道:“臣妾知道了。” 她闪烁的目光,窃窃躲避着他,跌跌撞撞。陛下心软,伸手欲抚抚,却被她躲豺狼虎豹似缩开。 陛下晦然失色。 某些沦丧的记忆重新涌上,润润头好痛,记忆,似撕裂她的脑袋,任何父母、亲人、情郎都可以忘怀,唯独恐惧的感觉不能。 这种威严感带来的恐惧实在太熟悉,她以前便是这么怕一个人的。那个人要杀她。 刹那,她仿佛记起他是谁了。 摘星楼,腰斩,冤屈,高高坠下。 润润倏然, 是……他? 微微抽搐着,她抿着舌尖。这念头还不及细转,陛下便迎头将她搂住,放在怀里揉了揉。 他深深吸一口气,柔声道:“润润乖,好好的。” 润润拼命地想推开他,近乎歇斯底里。 可他周身寒冷的龙涎香似有镇定的作用,丝丝钻入她鼻窦,压制着她滚烫的神经,叫她镇定,叫她忘怀……吸入的越多,意识便越更沦沉。 如果能喊,现在她一定放声大叫:放开我!! 润润不要忘记,她好容易才揪住这个念头的,要顺着这念头回忆起来。 陛下时而快时而慢地抚揉着她,润润的意志逐渐被侵吞,逐渐镇定……终于,那一缕蛛丝般记忆还是断掉了。 润润也像个断线的风筝,疲疲软软,又重新恢复到失忆的无知状态。 陛下吻吻她,给她额头贴了个凉丝丝的止痛贴。 凉意一来,润润脑海更空茫茫。 陛下放她躺下,给她掩好被角。 “休息吧,朕今晚有事,明日与你相见。” 润润眼皮沉重, 刚被他训了一场,心情沉重,无精打采,醒着还莫如睡着。 她睡着了。 本来也没那么快睡着,只因陛下看着她睡着才会离去,所以她装睡。 昏暗中,陛下又陪伴她许久许久,才起驾离去。 他走后,寝殿的门被静静关闭,像一座囚笼,又像一座棺材。 润润缓缓睁开双眼。 刚才的记忆断线了,此刻再也想不起来。 她昨日还天真地以为,自己要去找张佳年,依陛下的和蔼好脾气,定然会答应她。 现在看来,他有威严,有底线,有身份,那些耐心的好脾气仅仅是迁就她。 若他某一日不想迁就她了呢? 她终究只是他一个妾婢罢了。 润润天灵盖一阵寒凉,烦死,难受至极。 · 皇后病逝,依据一国之母的丧仪正正经经葬入皇陵。按照惯例,她是陛下原配,是陛下的妻,百年之后还要和陛下合葬、 只因她襄助过陛下良多,陛下心存感激与愧疚,故而极尽她的哀荣。 同样是病逝,惨死的贵妃和皇后又岂能同日而语。 宫里服丧了一段时日,安安静静,日子如御花园的湖水般死水无澜。 永安王向陛下求恳,让岁岁和薛昭容见一面。毕竟她们姐妹俩是骨肉血亲,生生分离实在有悖人之常情。 陛下没说允许也没不允,只说再等等,日后会有她们姐妹俩见面时刻的。 润润现在的精神状态还不稳定。 永安王猜测陛下即将新后在怀,宠了润润一段时日,估计要腻歪。 听说阮家姑娘容貌奇美,云髻娥娥,跟洛神妃子下凡似的,又有哪个男人拒绝得了。 润润这道菜,快凉了。 本来也是,润润这小傻瓜有什么意思呢?就算再美貌,天天看着也烦厌。 但思来,陛下毕竟对润润曾经动情过,她假死时陛下也哀伤过。 虽迎娶新后,却也不会将润润打入冷宫,给她个中庸的位份,让她在宫中养老也就罢了。 终究还是他对岁岁更长情些。 他和他的岁岁,要做一生的伴侣。 永安王离宫找岁岁去了。 润润独自在翠微宫中,百无聊赖地荡着秋千,晒晒太阳,左右她也无事可做。 秋残冬至,眼见枝叶纷纷枯萎,得捉住最后一缕暖阳活络筋骨。 寝衣织好了,陛下也没来朝她要。他前些天还兴致浓浓地说“等你织好朕每天都穿着”,转眼连翠微宫他都懒得来了。 君王之爱,古来如此。 张荣华见润润似有失宠之势,暗暗得意,对她十分感同身受,假惺惺过来安慰。 “依妹妹这等低微身份,能做到昭容该知足,陛下新人在侧,一时冷落也是有的。” 润润嫌张荣华无聊。 张荣华所求的位份、君宠,并不是她所追求的。她追求的是自己那段缺失的记忆,以及佳年。 润润无语,张荣华犹如对牛弹琴,自讨没趣。半晌,斯人也略过此话头不谈,单单说新任皇后多么多么的高贵、温柔、漂亮,对陛下多么痴情。 陛下和阮家姑娘站在一起,俨然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别提多般配了。 “我等终究只是陛下的奴婢,人家阮姑娘才是陛下真正爱重的妻。” 张荣华叹息着。 润润问,“陛下喜欢阮姑娘么。” 张荣华道:“当然。继后的人选是陛下亲自定的,陛下自是心悦。否则贵女那么多,陛下为何独独选了阮家姑娘。” 润润道:“哦。” 满不是滋味。 张荣华话里话外讽刺润润,瞧你,风头终于过去了吧。 “妹妹可知道陛下今日去哪儿了吗?” 润润摇头。 “陪着阮姑娘啊。陛下要娶阮姑娘为后,总要先亲近亲近。今日秋色暖阳佳,陛下陪阮姑娘到行宫看白鹭去了。” 润润哑然,原来他数日不来纠缠自己,是和未来皇后泡在一起。 男人的嘴,骗人的嘴。 但,无所谓吧。 润润道,“他喜欢出身高贵的女子,应该和我情分已然尽了,未久会放我出宫。” 张荣华讶,“真的?” 润润点头,“一定会的,我还没跟他说。” 原来还没说。 张荣华嘲笑润润痴心妄想,入了宫的女人,那全是陛下的人,哪还能出宫呢。 润润拒绝和张荣华继续聊天,独自回到寝殿。牙床上,正摆着她给陛下织好的那件寝衣。看着心烦,润润当垃圾挥手丢进渣斗里了。 据张荣华所说,过段时间宫里即将有一场游园会,许多官眷贵妇和皇室宗亲都会到来,热热闹闹的,新任皇后也会来,大家全想认识认识新皇后,沾沾喜气。 润润心想,陛下要有自己真正的妻子妻了,若她还留在宫里,显得死缠烂打。 出宫这件事,必须要尽快和陛下明说才行。她没有妒意,很感谢陛下这段时日的照料,要和他说再见啦。 她要去找佳年。 佳年说过,会收留她,娶她,对她好。 晚膳用的甚少,金丝花卷一盘,小酱菜一盘,还有点淡粥,再无其他。 宫女正服侍她静静吃着,陛下忽然驾到。 润润不情不愿地起身,对他行礼,敏觉地察觉到他身上若有若无沾染了一股女人的胭脂香。 张荣华说他和阮姑娘去看白鹭了,所言当真。 陛下扶她起来,瞥见桌上寥寥两样菜肴,问:“怎么食得如此之少?” 润润道:“因为皇后病故了。” 不是他自己下令,禁止娱乐,要合宫上下都食素服丧的吗? 陛下道:“你自己关起来门来吃,谁又管得了你。” 刚要命御厨再上些好的饭菜来,润润婉言阻止道,“……也是臣妾自己想食素,大鱼大肉吃腻了。” 陛下淡淡哦了声, 顿半晌,没言其他。 润润继续用饭,吃得甚是拘忌。方才殿中虽然寂寞,但她自己吃饮得自由自在。陛下一来,空气仿佛骤然变拥挤了,弥漫紧张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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