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花烛噼里啪啦爆裂出灯花,极好的意头,流出滚烫烛泪,室内熏暖,暖得人浑身发烫。 阮净薇摸摸自己的脸,心里畅快欢愉,马上就要做天子正妻了,何等高贵? 仅仅试婚便有如此隆重的排场,日后帝后真正大婚,又是怎样一般盛景? 白手绢已经平平整整地铺在了喜榻上,即将滴染象征贞洁的处子之血。 阮净薇百感交集,从前她只能眼巴巴馋润润,如今她也要亲自品尝品尝了。 心跳越来越快,直到殿外传来太监的长呼声,“陛下驾到——” 阮净薇紧张得闭上眼睛。 还以为会有怎样一副浪漫情景,没想到陛下平铺直叙走过来的。 今日下雨天色阴沉,他一身墨色帝王常服。方撂下仪景殿的政事来此,连喜袍都没换。 他的面色亦无有一丝波澜,甚至流露隐隐疲惫,完全稀疏平常。 那染着雪色的眉眼,仿佛比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滴还凉。 阮净薇给他行礼,他说,“起。” 未曾扶她。余下也无别话。 阮净薇略路失望,这场景,好像和她幻想的大相径庭。 “陛下……” 她娇滴唤着。 终于等到圆房这一刻,阮净薇试图和陛下先腻乎腻乎,再渐入佳境。 她窃窃挪过去,想勾住陛下脖颈,洁白手臂跟玉髓似的,有信心勾住男人的心。 陛下却避开。 嬷嬷提点过阮净薇,这是陛下不想调弄气氛,开门见山之意。 试婚而已,又非真正的洞房花烛,他没那个时间。 阮净薇再次心塞。 瞧着陛下,衣服都懒得脱,别是一会儿还要回仪景殿批折子吧? 他,他不是这样的古板…… 他颇是一个富有浪漫感的男人,她亲眼见过他和润润调弄,喃呢婉转,情意深浓,可以把人吻得天昏地暗。 为何,为何到她这就变了? 阮净薇委委屈屈道,“陛下。” 陛下半阖着眼,冰凉的感觉滑在长睫上,也不知道是否今日落雨的缘故,他心情也如天气般一片阴霾。 凤仪宫寝殿布置得喜庆艳丽,在他眼中却和黑白一色无有区别。 为何意兴阑珊呢,他自己也想问。 若床榻上躺着的是润润,若润润主动来勾他的脖子,娇切喃呢一声,“陛下。” 他……怎会拒绝。 陛下抿抿唇,摒除心间杂念。 阮净薇已经坐在了喜榻上,他缓缓走过去。女子寝衣朦朦胧胧,隐约露姣好的身形。 陛下忽然念起,从前润润在长信宫给他侍寝时,也穿着这样纱制的寝衣。她一般先给他弹弹曲儿,再被他吻住。 吉时已到, 陛下该做了。 帝后试婚,连时辰都是掐得精精准准的,过了吉时意头便触霉头了。 阮净薇十分羞涩闭上眼睛,肩头的寝衣马上要滑落。 陛下俯身下去,准备按部就班,深深吸口气,忽然感到一股十分强烈的恶心。 她脏。——不是指身体上的脏, 她帮着孙乘周的女儿徇私枉法,瞒过锦衣卫视线,她们阮氏家族在他眼皮子底下徇私舞弊。 此刻,他却还有心情和她温存? 陛下动作骤然凝滞,他非那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若是恶心了,立刻会停下。 他道,“改日吧。” 阮净薇瞪大眼睛,十分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心口凉凉的,像抱一块坚冰。 陛下说的话她没听错吧,他居然说改日。 帝后试婚,焉能改日? 她嘶哑问,“陛下……” 她做错什么? 陛下周身那种上位者矜贵疏离的气质,令人不敢靠近,他既说改日便改日,阮净薇完璧归赵。他甚至连理由也没给一句。 喜房内,陛下在窗牗边仰头。 雨色和微光倾洒在他凸的喉结上,蠕动了下。 润润从摘星楼跳下去的那段时间,他以为她真死了,极尽伤情,自此清心寡淡。 他只想碰润润,也只想把润润拘在太极殿,夜夜倾覆她,而对旁的任何女人均燃不起念想。 润润仿佛成为他唯一的欲, 他在她和旁人面前完全是两个人,在她面前重欲无度,在其他人面前完全禁欲,简直走在两个极端。 说来可笑,他对主动送上门来的阮净薇寡情淡漠,却强行幽禁着另一个不情不愿的女人。 阮净薇眼睁睁看着陛下从喜榻边离开,他衣衫完好,发丝未曾乱。 帝后试婚之日,新娘被完璧归赵,白娟布仍然整洁,那是多大的耻辱,传出去叫外人怎么看待她? 她伤心欲死,再也绷不住奔过去搂住陛下的腰,死死纠缠。 “陛下!” 为什么要如此对她? 明明他可以把薛润润弄得晕过去,为何连她的一丝皮肤都没碰? 她的魅力差到这般吗。 陛下拂开她手,没有什么特殊理由,只是他忽然觉得难受了,不想了,简简单单。 阮净薇忘记,他做太子时便是一个冷情的男人,后院干干净净。 这些年他虽有宠妃,却也是一个个宠的,有先有后,从不会同时赏两个女人雨露。 陛下太阳穴又隐隐作痛,他感觉身体中确实升起一股暗火,却是对润润的,身体每一寸叫嚣着想要她。 越到了和别的女人亲近关头,他心里越惦记她,这种惦记甚至让他觉得和别的女人亲近会恶心。他和润润彼此在一起久了,身体对彼此适应了的。 试婚,也是试过才知道,他和阮净薇并不合适。他现在想回到太极殿中,按倒润润,狠狠磋磨那只小鸟儿。 他极力忍耐,内心有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阮净薇颓然瘫在地上,皇后美梦破碎,一时感觉天塌。 她含泪幽怨道,“陛下这样,和羞辱臣妾有什么区别。” 她也是阮家清清白白的女儿,自小爱慕陛下,为了等陛下甘愿做老姑娘……如今,他却觉得和她亲近恶心。 陛下,“你先休息吧,一会儿有人送你回去。” 阮净薇潸然道,“陛下是否听信了某些人的谗言,蓄意疏远臣妾,臣妾未曾做过半点错事。” 陛下打断道,“净薇。” 说不上暖,也说不上凉。 似冷箭,戳在人心口。 虽说夫妻同心,但他和她现在终究不是夫妻,还是君臣。 阮净薇意识到自己失言,抹掉眼泪,默默噤声,仿佛做一场痛苦的噩梦。 陛下微微疚然,他若离开,她以后确实没法做人,尤其她还要做他的皇后。 “改日,” 他说了句,仿佛无理取闹的人是她,“朕会补偿给你。” 改日……阮净薇更伤心。 他每次抓住润润时,莫说改日,一晚数次都嫌不足,怎么到了她这儿就变成改日。是不是到洞房花烛时,他也要说改日。 陛下,您好凉薄,好绝情。 明明我那么仰慕您。 阮姑娘冷静了些,终究屈服。 缓缓朝陛下走来,主动道歉道,“臣妾方才一时失言,求陛下降罪。” 陛下轻轻揭过,“无事。” 阮净薇不知道究竟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陛下昨日与她下棋时还和颜悦色。 她怎甘心浪费如此宝贵的试婚机会,温情牵住陛下的衣角。 她唤他,比水还柔, “陛下。” 陛下瞥着,没躲。 注定要做夫妻的,他无法太抵触。 “陛下,方才是臣妾操之过急了。” 阮姑娘含情脉脉凝视陛下,或许,陛下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感觉,此刻陛下对她稍微温和了些, “您还愿意和臣妾再试一试吗?” 陛下面色隐晦。 阮姑娘的红唇,即将吻上。 便在此时,大太监刘德元忽然站在门外,急急禀告道:陛下,薛昭容来了。 薛昭容求见陛下,冒着雨跑来的,连轿辇都没乘,跑丢了一只鞋,发丝散乱,嗓子喊哑。 陛下闻此,登时出去。 “陛下!” 阮净薇也在后面叫。 有那么一瞬间,心死如灰。 她的新婚,薛昭容也来和她抢陛下吗? 随即想起,今日恰好岁岁那婢子临盆。润润如此着急找过来,该不会是岁岁出事了吧……阮净薇意识到事情的严峻,匆匆忙更了衣,也随陛下出去。 润润正站在凤仪宫房檐下,在风雨中跑得狼狈不堪,小脸上沾染雨水,双目射出寒冷的光。 猝不及防的,阮净薇差点挨润润一个耳光。 在场人俱惊呆。 阮姑娘下意识躲到陛下身后, 陛下长眉一蹙,立即有两个婢女左右拽住润润手臂。 他咳了咳,“你做什么。” 润润这才稍稍冷静,哀然道,“陛下,臣妾的姐姐难产,求求你派太医救救她。” 陛下说,“你莫急。” 伸手将她扶起,派太医孟松暄前去王府。 润润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碎几欲晕厥。 润润如此可怜,陛下欲言又止,想说什么,淡淡瞥了眼阮净薇,终是没说。 润润听到岁岁血崩的消息时,就已濒临崩溃边缘。 凶手近在眼前,陛下却偏袒着凶手。 阮姑娘低声安慰道,“薛昭容,你千万别急,陛下会派太医救你姐姐的。” ——其实她心下是得意的,薛润润如此悲痛欲绝,这份感情绝对装不出来。 薛岁岁定然已经死掉。 这下子,孙丞相和阮家贪贿的秘密可以永远保住,阮家高枕无忧。 阮净薇出来得匆忙,只在身上套了件外袍。里面红纱寝衣若隐若现,和陛下并肩而立,颇有些旖旎的味道。 润润看在眼里。 今日,原是陛下和继后的春宵一刻。 男人全是下面思考的动物,陛下刚和阮净薇温存过,又怎可能站在自己这头。 可怜她的姐姐,无辜惨死。 润润恨意翻腾,真想上前活撕了这个女人,可双臂被婢女死死挽住。 她委屈至极,一字一字质问男人, “陛下如此黑白颠倒,忠奸不分,袒护有罪之人……陛下这么做,和桀纣昏君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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