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聋发聩。 这里,是凤仪宫正门口,风口浪尖。 帝后在此,好几十个奴才侍奉,多少双眼睛和耳朵。 她竟敢把陛下比作桀纣,所有人免不得肝一颤。 陛下顿时肃然道,“住口。薛昭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已等同谋逆了。 润润苦笑,左右姐姐死了,她也了无生趣。 她从没如此执着过,“陛下若不替姐姐找回公道,就是昏君,昏君。” 陛下倒抽一口气,深深的, 她疯了么,说什么大逆不道之语。 骂他两句他自己倒没关系,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在。若叫有心人听了去大做文章,他想保住她的命也难。 她以为,现在这场合是他们两人闺中说悄悄话,可以畅所欲言吗。 她想死,怎么不直接跑到朝堂上去大喊? 他道,“堵了她嘴。” 下一刻,润润口中便被塞入东西,舌头压住,无法谩骂陛下。 两只瘦弱的小胳膊,也被婢女拽住。雨中一阵寒风吹过,吹得润润摇摇欲坠,泪眼婆娑,虽口被堵住,双目仍如钉。 润润谋逆之语,被阮姑娘听了个正着。 阮姑娘轻轻提醒一句,“陛下。” 意思是,此女不杀,如何服众。 谁敢骂皇帝昏君? 也就润润,若是别人骂哪怕是功勋在身的老臣也身首异处了。 陛下,可不能有所偏颇。 陛下神色暗淡已到极点,棱角分明的侧颜,透露肃杀之意。 阮姑娘见此,未敢再茶言茶语,悄悄退下。但润润今日说此谋逆之语,有朝一日她定然可以大做文章。 刘德元服侍润润久了,看润润可怜,跪下来求情道, “陛下,小主是有口无心的,小主她家姐姐血崩而死,小主口不择言,您千万莫怪小主!” 陛下哪里理会刘德元,玉净的手一拂,将润润带回太极殿。 龙辇上,润润口中依旧塞着东西。 岁岁难产惨死,她本就悲痛欲绝,方才又生过大气,坐在龙辇里啪嗒啪嗒掉眼泪,泪珠比帘外的雨珠还密。 昏君,昏君。 该死的昏君。 陛下命人将辇轿垂帘放下,揽了润润来,轻轻取下她口中之物。润润上下颚还微张着,木木讷讷,失魂落魄。 陛下怃然,吻了下她额头,帮她把上下颌阖闭,道,“润润,朕不欲罚你,你莫太放肆了。” 他是君王,一举一动必须服众, 今日她骂他昏君他不处罚,来日别人便也可以骂。他既不杀她,自然也没有理由杀别人。长此以往,这前朝这后宫该如何约束。 润润因岁岁之死已形同枯槁,喉咙甜腥,似乎要呕血。但她绝不肯在他面前呕,就算死也离他远远的。 她扭身子道,“放开我。” 失姐之痛给她的打击太大,舌头一得自由,她便又开始哭泣, “陛下若想娶继后,趁早杀我。您偏私阮家,纵容凶手害死岁岁之不仁不义,我一定逢人便说,让您身败名裂。” ——单纯如她,能想到最恶毒的报复方式。 陛下再次语塞,她还真精神紊乱了。 沉沉道,“你威胁朕?” 他本来打算把岁岁之事坦诚以告,现在看来大可不必,她实在太年轻太单纯,也太藏不住事。 若是知道真相,保不齐要闹出什么乱子,让他经营已久的计划功亏一篑。 而且,唯有润润相信岁岁死了,真正悲伤,真正痛不欲生,才能瞒过阮氏的眼睛,叫那些暗箱操纵的人放松警惕。 润润抽噎, 陛下掐起了她下巴, “你威胁朕也无用,你若敢四处败坏朕名声,朕便把你关起来。” 若每日她能见到的人只有他,她还怎么四处散播他的‘不仁不义’之举,天天指着他的鼻子骂桀纣么。 润润怨道,“陛下,你有没有半点同情心,你的亲人若逝世,你不难过吗?” 也是,他冷血无情的帝王,杀过那么多人,一颗心早跟石头似的。 陛下懒得和她争辩,正好太极殿到了,他便拉她下轿。 至殿中,他将她压于床榻间,冷淡而随性地摩挲她的面颊。润润两只手腕被制住,目眦欲裂,伤心无比,她的姐姐刚刚血崩而死,他竟还要和她亲热? 他才刚刚和她的仇人圆过房。 润润决计不肯受辱,试图咬舌自尽,陛下顺手将方才堵她嘴的东西塞回去。 他道,“别跟朕玩自戕这一套,你喜欢的那个什么张佳年,还在朕手中。” 润润瞪大眼睛,唔唔唔,大概意思是你还有人性么。 陛下无奈,登基这么久第一次被骂了昏君,也第一次被骂没人性。 方才在凤仪宫攒下满肚子暗火,此刻还未曾发泄,长指轻挑,已将她裙襟剥开。 润润眼睛越发睁大,从愤怒抵抗,变成苦苦哀求。 不要,不要,她姐姐才刚被害死,不要…… 陛下的眼珠静静似一片湖水,她骂他是昏君,那他且做回昏君,让她看看真正的昏君什么样。 不瞒她说,她方才立在凤仪宫门前口口声声指责他时,他就已经在考量一会儿该如何去掉她的衣襟了。 润润无法拿掉口中东西,因为双手被控制着。人生最大痛苦,莫过于连自戕的权利都没有……她万念俱灰,在陛下的侵扰中,一把劈天神斧,灵光闪现,忽然将她混沌的脑袋劈裂了。 记忆喷涌而出。 她忽然想起来了。 以前的一切,她都想起来了。 她的名字叫薛润润,原是永安王府的伶人。 王爷把她献给陛下,唱曲。 贵妃为难她,陛下冤枉她,她决定,和张佳年私奔,并且在全身涂满了食人鱼的血沫,依靠张佳年给她的御河布防图,从摘星楼跳下去,逃离了皇宫。 她和张佳年过半年多的幸福日子。 后来,陛下追来了, 带火的箭烧毁马车,张佳年为了救她把她抛出,她滚下山崖脑袋磕到石块,之后才失忆的。 过往一幕幕上演,陛下根本不是在野外救她的好人,而是害她失忆的元凶。 她想起来,想起来了。
第42章 妃位 昏暗中, 润润惊恐地瞪大眼睛。 她不再是之前那一副懵懂无知的状态,有了记忆,才更深刻理解帝王绝情。 犹记得跳楼前他最后一次拥抱她时,他说“薛婕妤, 朕心里有你”, 那般温情款款她险些就信了, 可转眼间他就赐了她腰斩之刑。 他是噩梦! 这些年他宠妃换了一个又一个, 现在的继后和当年的贵妃又有什么分别。 润润呼吸忽然紊乱起来,他这些日子一直在骗她, 她好恨他又好怕他。 陛下感知到, 轻轻按住她肩头,关切问, “怎么?” 润润肩头骤然一激灵, 像被恶鬼抚摸。 她脑袋疼得快要裂开,剧烈抽噎着, 欲一把推开他,大吼一句“别碰我!”……但那霎时, 她还维持着理智。 第一反应是,绝对要藏好, 不能让陛下发现她恢复了记忆,否则灭顶之灾。 别忘了,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用药物压制她的神经。 她吞咽了口, 竭力忍住翻涌情绪, 将头埋在锦被中, 飞快擦干眼泪。 “来, 来葵水了……” 声腔发软,说得心虚无比, 幸好有黑暗作掩护,陛下一时没察觉她落魄模样。 陛下微微起疑,“真的?” 说着扒开她亵裤想亲自看看。 润润慌忙躲避,立即捂住,“陛下,给我留点尊严。” 陛下一怔,唤了婢女服侍润润。 润润躲到屏风后,把婢女支开。她并没来葵水,刚才是胡诌的。 他道:“要不要紧。” 润润慢吞吞站在屏风后,琢磨着怎样在亵裤上染点血。刚才口不择言,撒下这谎言实在有点难圆。 陛下也没了睡意,随意披了件长袍,从床榻离开,坐在屏风之外等她。 淡淡月色映在他身上,显得他形单影只,落寞,惆怅,还有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孤独。 他道,“润润,真的不用朕帮你?” 那么温柔的一句,像邻家少年郎,共挽鹿车的夫君,普普通通的恋人。 可当初也是他,要她死,幽禁她,杖毙她的宫女,把不白之冤扣在她头上。 润润溅出泪花,死死捂住自己嘴巴。 “不,不不用。” ——润润都不知道怎么抖出这句话的。 陛下感到异样,身影往屏风这边踱来。 润润心跳快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慌张道,“你别过来!” 反应过于激烈, 陛下停滞,略路歪了歪头, 空气都带着窒息的味道。 润润顿了顿,抽抽鼻子, “……脏。” 这颇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妇人流血污能不脏吗,虽然她是胡说的。 陛下浅叹,“那好吧,你自己弄。” 若有需要,再叫我。 他不晓得来葵水而已,她有什么好躲藏的。 润润争分夺秒地调整自己崩坏的情绪,忽然想起,今夜是他小洞房来着。 他撇下如花似玉的新皇后,居然来和自己浪费时间。他的心真大。 呜呼,她好想逃。 “润润,” 只闻他稍稍走远了些,隔着屏风静静对她说,“那个,岁岁之事你莫要太伤心。时候到了,一切都会好的。” 润润咬唇,恨意更深。 都会好的?怎么个好法。 他如何轻描淡写说出这种话,她真想把他心肝肺都戳烂。 润润忍着剧烈翻涌的腹部,假装做出脏衣服褪下来的动作。 出得屏风,难以面对他。 他一碰她,她不免念起从前为他唱曲儿的辛酸过往,没日没夜地唱,嗓子哑掉也不能休息,四更天侍寝完两腿发软被赶出去,为他和他宠妃接樱桃核,因为一句无心之语挨他耳光…… 润润头痛如撕裂,快疯掉了。 她三番两次地后退,终于也被陛下觉察出异常。他沉沉道,“你躲什么。” 场面僵持。润润忍辱负重,含着泪,站在原地不敢动。 陛下探身将清瘦的她揽住,手掌正贴在她背心。好在他以为她是因为岁岁之事怪罪他,而没往恢复记忆那方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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