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润坚定,眼圈泛红,忽略阮净薇,一字一顿道,“求陛下。” 陛下垂着眼皮,手指捻了捻,倒没直接拒绝。 但他也没答应。 闲谈着,揭过这话头,聊起近来京城花匠新栽培出来的花种狮头菊。 润润挫败,坐在旁边饮着茶,听帝后相互谈天。 好容易挨得阮净薇告辞,殿内只剩陛下和她,气氛无形中又凝重起来。 陛下踱过来,握住她手。 自然,亲切,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润润却白眼:我允许你握了吗?你怎么不握你继后的手去? 润润知道,他人前一副样子,人后又另外一副样子,最是擅长变脸。 润润面孔板着,周身淡漠似腊月寒风,并不愿理会他。 她的眼圈,到现在还红着。 他夜夜睡她,却连她探望已故姐姐这点小小心愿也要回绝吗? 陛下当然明白她为哪件事较劲儿,忖度半晌,终是让步道,“好吧,你去便去。” 润润问“真的。” 陛下微微莞尔,“若强行留你在宫里,只怕你又要生气,到时候朕可哄不好。” 顿了顿,云淡风轻说,“扫墓而已,非是什么大事。” 他近来对她的退让确实良多。 润润抬眸,“谢陛下。” 他道,“不谢。” 得帝王首肯,润润立马回去收拾东西。 碧霄宫外加派了两队金吾卫,来来回回站岗巡逻,直接听润润号令,乃是她前几日主动跟陛下求的。 润润此番去祭祀,本以为陛下会派这些金吾卫跟随她,陛下态度却平常:金吾卫是守卫皇宫安全的,岂能跟她出宫。 他没叫人监视她。 摩挲她的脸,“朕相信润润。待你将来记忆恢复,会知道咱们之前拉过钩。” 他的口吻,并不是以一种真挚热盼的语气,而是相信中夹杂着猜忌,温情中裹挟着冷淡,甚为难以琢磨的感情。 他是那样一个多疑帝王,这样轻轻松松放她出宫,似乎不像他的风格。 她怔怔道,“陛下?” 他道,“朕也有事,兴许为了科举考卷之事,还要亲自到贡院走一趟。” “陛下不在宫中?” “过几日才不在。” 润润明天就回去扫墓,仅仅需要半天最多一天时间,明天他还是在的。 润润哦了声,晓得。 翌日清晨,辞别君王。 小雨纷纷,往永安王府而去。 她要先在永安王府打个转儿,收拾收拾姐姐的遗物,再往郊外王爷给岁岁买的那块小墓地去。 因只是一次私人拜访,润润轻装简行,无浩浩荡荡的卫兵跟着她。 出得四四方方的皇宫才知人世热闹,街市繁华,小贩吆喝,人间烟火滋味。 侍奉在润润侧的,只有婢女菊儿和三两个侍卫。她此番出行,和京城寻常贵妇相差无几。 陛下为暖她的心,哄她回心转意,真奉上了足够的信任。 林木森森,肃穆的陵地之中,润润呆坐在岁岁坟前,摆上了鲜花和点心。 菊儿和两个侍卫被她远远排开,她要单独跟姐姐说说话。 泪洒尽了,酒沥干了,林间升腾起冥冥薄雾。 从坟包后面钻出一个人,张兴清秀,身形落柘,仔细看是张佳年。 润润有泪如倾,冲过去抱住。 张佳年亦满面泪痕,润润。 这里远离皇宫,他们可以暂时拥抱。 说来真可悲,他们的重逢,竟要在见不得光的坟场进行。 原是几日前宫中偶遇时,润润以眼神告知张佳年:自己会想办法来为岁岁扫墓,趁机见他一面。 彼时陛下正在,润润表现得十分隐晦。岂料张佳年居然听懂。 张佳年激动无两:“润润,我也是千百般恳求公主,借探望父母的名头偷偷来此,你果真在。” 一对恋人,终于得以顷刻的相守。 张佳年身上弥漫着淡淡香粉味,他受苦了,近来檀庭为难他,总是逼他抹香粉,让他扮作女孩子的模样。 张佳年泪流满面,泪水根本收不住,甚久甚久,他都没有把心爱的她拥在怀中。 左右周遭寂静无人。 平日,张佳年要侍奉妻主,而润润也要侍奉皇帝。 此刻,天空为帐,草地做房, 坟场也可以变成他们的洞房花烛, 张佳年捧着润润可爱的脸蛋,气息灼热,“润润,你的记忆恢复了是不是?” 润润点头。 她唇张着,想和张佳年说一些岁岁的事——姐姐惨死,她已经设法骗过陛下,谋划了一套为姐姐报仇的绝佳办法。 “我宁可死,也要阮净薇那个女人血债血偿,让姐姐九泉之下安心!” 然时间紧急,张佳年顾不得多听岁岁之事,他只想和润润多热络热络。 他盼望这一刻,已经太久。 “我们相见,皇帝永远也不会知道,永远蒙在鼓里……” 张佳年流露深情。 润润下意识激灵,却没推开他。和佳年在一起,她应该心甘情愿。 然就在此时,远处隐隐传来菊儿的呼唤声, “檀庭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 张佳年如泼一瓢冷水,顿时委顿下来。 公主…… 公主这个名字,比什么都可怕。 公主是他的妻主,有权利把他关进大牢里刁难他,对他执掌生杀大权。 今日他之所以能私会润润,靠的还是公主开恩,赦免他的父母。 润润不及张佳年耳力敏锐,尚未明白发生何事。 张佳年匆匆忙忙道,“润润,快,躲一躲,来不及了。” 润润正期待他进一步,见他倏然停下,无比困惑。 她沾了点委屈,还以为他嫌弃她,扯了扯张佳年衣袖,软糯叫道, “佳年……” 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有一个,错过这回,她又要回到深宫,与他再无会见之日了。 张佳年心如刀割,他比润润更渴盼。 但,这半年多以来,润润过的是什么日子,他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陛下愧疚润润,铸金屋给她住,温柔体贴地哄她,把珍宝捧在她面前,当她亲妹妹般呵护。 而他呢,落在公主掌中,天天非打即骂,像狗一样卑微地生活。 天渊之别。 润润不会懂他。 前程毁了,父母也险些惨死, 日复一日,任凭再有傲骨,也会生生被磨碎脊梁。 他一个男人,自尊心碎成八瓣。 张佳年现在对公主已形成条件反射的害怕,永恒的阴影。 匆忙之间,他并无法向润润解释这一切。 润润默默退开,对张佳年无比落寞和失望。 她第一反应认为,自己魅力不足,长得丑,或者因为和陛下沾了关系,所以张佳年才抛弃她, 可她自从恢复记忆以来,一直都很惦记他呀,甚至在失去记忆的那段时光,都是陛下错认成他。 她心里没有陛下一点点的位置,全是他,全是他,他为何就不明白? 檀庭发现张佳年半路失踪,还以为他出什么事,来寻人的。 “佳年,你在哪儿?” 她一时慈悲,才答应他探望父母。 润润闻声抹干眼泪,小脸沾了点泥。 檀庭转瞬即至,见润润和张佳年两人相对在林中,“你们……” 幽怨,“佳年,怎么回事?” 佳年不是说过一心一意只喜欢她吗? 张佳年无处可躲,只好假称来此祭奠岁岁,偶遇了润润。叫公主察觉他与润润幽会,父母性命必然呜呼。 檀庭半信半疑,“真的么?” 张佳年回到公主身边,“确实真的。” 檀庭迟钝,其实她对兄长有种盲目的仰慕,自从她皇兄对润润好以后,她对润润的敌意也消减许多。若在以往,早哭着喊着告诉皇兄去了。 她问,“润润,今天你来祭拜你姐姐?” 润润尽力表现得冷静,一个字嗯。 檀庭心思比较单纯,没有深究,只把张佳年掠上马车。 “以后无论偶遇还是刻意,你都不准再见润润。” 檀庭和驸马走后,润润凉惘惘。方才那一盏茶工夫,比过往任何经历都回味深长。站在原地,从头凉透到脚后跟。 佳年,爱上公主了吧。 润润胡思乱想半刻,菊儿过来扯了扯她袖子,示意她该回宫。 润润使劲儿摇摇脑袋,摒弃杂念, 无论如何,现在替姐姐报仇最要紧。 她俯身取走岁岁坟前一抔土,意志坚定。 …… 皇宫 陛下如愿以偿,在润润身上闻见了波斯香粉的味道。 他呵呵冷笑,面色无比阴沉,半晌,又觉得凄凉入骨。 · 陛下离宫了。 陛下没封皇后,却先将妃位的宝印和宝册给了润润,阮净薇憋着闷气。 阮净薇邀润润一起去赏菊, 是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场鸿门宴。 岁岁既除,现在轮到润润了。 润润派人回信说:若欲赏菊,碧霄宫有极好的狮头菊,莫如直接到碧霄宫来。 阮净薇欣然答应。 哪里都是她的主战场。 润润虽现在贵为德妃,但论手段论地位,仍然无法与她相较。 她们互为不共戴天的仇人,见面即你死我活,哪里是真的赏菊。 至碧霄宫,宫内陈设富丽堂皇,阮净薇蓦然发现润润今时不同往日了。 碧霄宫左近立着两队金吾卫,陛下为何这般看着?前几日润润住在翠微宫时,仿佛还没有。 阮净薇疑惑。 润润坐在主位上,阮净薇来,也没有起身。命定皇后如何,终究没和陛下行过大礼,没有皇后玺印。 按照宫规,该当是阮净薇拜见她。 润润:阮姑娘。 阮净薇叫:德妃。 两人从前过节不小,阮净薇惊讶于润润那日口出狂言辱骂陛下,竟然还能荣等妃位。 润润究竟是哪座山变的狐狸,将陛下迷住? 润润被岁岁之死激得太严重,性情全然不似失忆时那般唯唯诺诺。 若解心头恨,拔剑斩仇人, 既然陛下怜香惜玉,岁岁的仇只能靠她自己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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