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如他们,如何敢面对天子? 同样是人,阶级之差相去何止倍蓰,人人把头压得极低极低。 张佳年心头亦惴惴,方才拿捏公主的好自信荡然无存。 那人,如何会忽然驾到。 当下默然无语,卑微谨慎地随男妾们跪在一起。 陛下轻淡的目光,次第从众人身上掠过。 檀庭有点尴尬,解释道,“臣妹正在解决家务事,叫皇兄见笑。” 陛下此行目的是要取一人性命。 太师椅搬来,他坐下,“什么家务事,朕也听听。” 皇兄在此,檀庭不好意思撒泼。事实上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她一时没什么更多审的。 “都退下!” 如何能污了皇兄的眼睛。 陛下当然不会干涉檀庭的家务事,其余男妾皆退下,独独留下了张佳年。 张佳年拘谨地跪在檀庭旁边,看起来像极了受气小夫郎,面对皇帝的压迫,求妻主庇护。 方才他还和檀庭谈什么尊重,什么傲骨,陛下一至,保命便成为头等大事,尊重和傲骨且先放一边。 听说皇帝刚在朝堂上杀了孙丞相。 连丞相都能杀,更遑论是小小驸马? 陛下问,“发生何事。” 陛下问,檀庭无法撒谎。 血脉的牵连,对君王也是哥哥的绝对信服,使檀庭站在了亲人这一头,即便她清楚若让皇兄知道张佳年和润润见面,皇兄定会杀了掉张佳年。 檀庭哭泣道,“皇兄!驸马,驸马负了我!” 陛下嗯。 他早晓得,宫里的润润不就因为此事被幽禁的吗。 润润连日来的抗拒,疏离,内峻外和,使陛下心肠有点凉。 他端端是喜欢上润润了,无可置疑,她愿意也得和他在一起,不愿意也得。 愁也愁过,挽留也挽留过,他不可能永远和她这么僵持下去。 他已经把药准备好了,回宫便让润润喝下去。她忘记记忆多好啊,消除对他的那些隔阂和偏见,和他重新开始。 她会回到他怀抱中,一生幸幸福福的。 此刻,他先来解决掉张佳年。 陛下对檀庭道,“朕会为你再寻一个好的。”那食指抬了抬,将张佳年拉下去杖毙。 面对生死如何不怕,张佳年面若土色,脑海中飞速运转着求生的法门。 陛下在面前,陛下绝不会饶了他。 唯一救赎,或许是檀庭。 张佳年猛然拽住公主雪袖,卑微可怜地凝望她。“公主……” 傲骨如张佳年,一直鄙夷府中男妾们那套谄媚手段,此刻生死攸关之刻,也急中生智用上了。 性命即将丢掉,何谈尊严? 公主,公主,臣是你的驸马。 救救臣,救救臣! 他俯首她绣鞋畔,跪的是她! 檀庭左右为难:“皇兄。” 陛下道,“舍不得?” 檀庭点头,确实……有点。 朝夕相处,同床共枕,她和他睡出感情来了。 陛下却未开恩,侍卫仍然要将张佳年拖走。 张佳年剧跳的心,快从胸腔子蹦出来,死死抓着公主衣袖不放……电火惊石间,他蓦然想到润润。 润润怎么样?以陛下心狠手辣之程度,发现了润润和自己幽会,肯定早已赐死了润润。 她才十九岁啊!那么可怜一个小姑娘,刚刚失去姐姐,那么怕疼。 想到润润可能已死,张佳年顿时心灰意冷,了无生志,紧攥檀庭的手也松开,任由卫兵将他拖走。 檀庭额冒冷汗,再也绷不住,跪倒在陛下面前,“皇兄!求求您饶了驸马这次吧,最后一次!臣妹今后定然会看好他,让他与润润永无会面之期。” 檀庭当初对驸马是初见即钟情的,若非檀庭,驸马早死千万次了。 如今,虽然驸马屡屡背叛她,她仍愿意最最后一次替斯人说情。 陛下沉吟,终究不能完全枉顾檀庭的意思。 但亦不能轻易放过张佳年。 张佳年把他润润的心夺去了,他意图剁了张佳年喂狗。 既然活着,必须承受严厉的处罚。 陛下对檀庭道,“你自己解决,朕给你半炷香时间。希望你处理得当。” 檀庭思索片刻,对婢女耳语几句,去库房取个东西。 那东西是铁做的,戴在男人身上,男人形同太监,必须用固定钥匙才能开锁。这一古老刑具,原本用来保持男人贞洁的。 张佳年隐隐猜到是什么了。 他感到无比屈辱,无比痛恨,立时咬舌自尽、撞柱而亡都比这好。 他不要戴! 檀庭这么做,跟把他的尊严躏进尘埃里有什么区别? 下人很快将东西取来,为免污贵人的眼,东西是放在一个铁盒子中,用黑布盖起来的。 檀庭叫来府中最稳重、最年长的一位男妾,亲自给张佳年戴上。 张佳年眼中泛着恨,快要流出血来,宁肯死。可还是被拖走。 陛下静无波澜。 这才哪到哪,惩罚远远轻了。 陛下没杀张佳年,是想起润润那句“生死相依”——张佳年固然死不足惜,但他怕润润会寻短见,会出意外。 摘星楼一事之后,他把润润的健康和安危放到首位。 檀庭没觉得这东西有什么耻辱,毕竟府上从前意图私逃的男妾,也戴过这东西……不疼不痒,对吃饭睡觉毫无影响,仅仅行动沉重笨拙些而已。 她手里有锁,还能随时能给驸马解开呢。 “多谢皇兄开恩。” 风吹树叶,云笼青空。 许久,张佳年才出来。 他整个人失去方才的精神气,似一颗煮熟的萝卜,脸色涨红,跌跌撞撞。 他恨死了陛下。 檀庭将钥匙收入口袋,招呼张佳年过来。“给皇兄叩个首,便下去吧。” 皇兄饶他性命了。 张佳年很难描述一个七尺男儿戴上这东西的感触,好像让他十天半个月不食盐,骨头里反抗的力量皆被蒸干。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往往是失败者聊以安慰的借口。 眼前的尊严都被毁得七零八落,何谈以后? 陛下可真会折辱人。 张佳年傀儡木偶似地过来,愣愣跪下,给皇帝叩了首。 叩罢,关节僵硬,半晌没起。 檀庭知他最要面子,没再为难他,命男侍扶他下去好生休息了。 …… 别院 岁岁刚诞下麟儿未久,身体还甚为虚弱,王爷暂时要她留在这里休养。 在世人眼中她是个‘已死’之人,需要避避嫌。 岁岁别无其他心愿,只想润润知道自己还着。润润以为自己死了,会伤心的。 王爷道:“她为了你,确实已闯下滔天大祸。”遂将润润如何把阮净薇打残之事详细讲了。 岁岁张着口,半天没有合拢。 真的。 她那素来胆小怯懦的妹妹,竟敢……冒犯未来皇后? 岁岁很欣慰。 润润知道保护自己,渐渐变得有心机了。如此看来,即便日后她真不在了,润润也能独自面对深宫的险境。 王爷责道:“你高兴做甚?她被陛下禁足,陛下日后还要重重处罚她,你妹妹完蛋。” 岁岁泼了盆冷水,轻轻瞪王爷。 王爷搂住她和婴孩,笑道:“好啦,想来陛下会手下留情的。你且好好跟着本王,照顾咱们孩儿,好好调养身体便好。” · 阮净薇被打残后,一众金吾卫被发落到行宫去了。 阮家人接走阮净薇,风风光光的继后,铩羽而归。 陛下答应娶阮净薇的,只待她伤势好转些。临行前,皇恩浩荡,赏赐了许多金银和药材给阮家。 公主府,张佳年自从戴上那东西,整个人宛如行尸走肉。 公主每每与他圆房时,才会用钥匙给那东西暂时解开。张佳年羞愤无两。 本以为那日和润润相见神不知鬼不觉,谁料为陛下察觉。 这相见的代价,未免太严重。 张佳年坐在深阁中遥望,也不知润润还在阳间否?她临死前又受陛下多少折磨、欺凌?那人真是个昏君、暴君。 皇宫,润润居于碧霄宫中,日子过得倒也没像张佳年想象的那样惨。 陛下自从那日半夜来看过她一次之后,再没来。公主府发生了何事,她也懵懂无知。 听说宫里新进大量秀女,想必陛下已经新欢在怀。 荣耀无比的德妃,活在冷宫中。 好在润润对于名位和恩宠不太看重,依旧能以一颗平常心度日。 到了送膳时光,她便好好吃饭。 只是偶尔想起岁岁亡故,阴阳两隔,免不得掉几滴眼泪。 陛下禁她足时未说期限,有可能是天长地久。 润润闲来无事,抚摸碧霄宫厚重冷硬的宫墙,和初入宫时一样望穿秋水。 陛下以前还在翠微宫给她扎个小秋千,没事可以荡一荡。现在被关在此处,半点消遣乐子也无。 如果她可以逃出宫…… 润润打个寒噤。 间隔数日,陛下才又至。 天色空濛,细雨沙沙。 他曾说再也不来看她,却柳暗花明又来了。帝王这般自己打破自己誓言,润润真不知他发誓有何用。 润润矮身行礼,陛下瞥她一眼,含有丝丝的怨。 “起来吧。” 他说。 他们有半个月没见了吧。 重见,气氛更加僵滞。 润润像笼子里的小鸟,被蒙着眼睛,根本看不到外界发生何事。 陛下主动朝她伸手,到他怀中来。 润润耷拉着眼皮,岿然杵在原地。从恢复记忆那一刻起她便恨他,这恨意到现在无法释怀。 陛下也没坚持,自顾自地收回了手。 他道:“用午膳了吗。 ” “还没。” “那坐下,朕和你一块用吧。” 一张小圆桌铺开,润润远远坐在了陛下对面。她拘忌,谨慎,时刻保持警惕。就算是陌生人,也没她对他这样疏离。 午膳用得简简单单,四菜一汤,另配有时令瓜果。 这些日润润虽被禁足,但该有的伙食陛下半点没少给她。从伊犁千里迢迢运来蜜瓜,大理的荔枝、香梨子,他成箱成箱往她宫里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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