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求陛下责罚。”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孙丞相死了,这些日子阮家试图与陛下犟,终究没能犟过陛下。 毕竟他们曾经是忠国之族,族中两个女儿先后做了皇后,他们不愿与孙丞相这等人一块遗臭万年,故而主动向君主请罪。 陛下睨了眼那账本,并未详细端详。内侍过来,将账本收下。 事实上,陛下一开始没存着和阮家彻底闹僵之意。朝政上讲求的确实不是水至清,阮家作为本朝第一盛族,到底需要利用他们平衡各方势力。 只可怜轮椅上阮净薇无比可怜,年纪轻轻、花容月貌的姑娘,莫名其妙被宫里逞凶狂的德妃打残。 阮家人黯然神伤。 那立于太极殿的帝王,声线稳重说, “朕已关了薛氏禁足,惩戒过,待来日皇后入宫,会让薛氏亲自赔礼道歉。” 轻飘飘的几句话,淡极,却将润润今后都安排出去了, 薛氏? 一瞬间,屏风后的润润感觉,方才还与自己同床共榻的枕边人,极度冷漠, 面对他的朝政时,他说的竟是‘薛氏’,薛氏怎么样,薛氏如何,薛氏需要赔礼道歉。 之前一声声的‘润润’,亲密无量,犹似镜花水月。 润润百感交集, 坠了坠,身子有些冷,似发烧。 现在她终于深切体会到,为何岁岁那么严厉禁止她对君王动心思,半点也不行。 极度盛宠如何,封妃又如何, 原来在他心中,她也仅仅是后宫平凡一份子,某某氏。 她伤了阮净薇,自然要赔礼道歉。 陛下是个正常男人,既能与她含情脉脉共眠,也能去怜惜他的正妻。毕竟妻妾有别,妃位再得宠还能超得过皇后去? 宠妾灭妻者,或许是永安王,但绝非皇帝。皇帝永远是清醒克制的。 在他和皇后的谈话中,她甚至连名讳也不配出现。 润润心挨千万道针扎,摇摇欲坠。恍惚之中,殿中后续的谈话没能听见。 脚下一慌,差点碰到身后的花瓶。 她连连捂住嘴。 此时陛下也结束与阮家人的议事,回到内殿来。 润润急而躺回到床榻上装睡,用薄薄的被子盖住身子,睫毛略略翕动。 陛下走近立在她床畔。 静谧无声。 润润紧张到极点。 他是否发现了她装睡? 若他察觉她偷听,又会怎么处置她。 陛下那微凉的指尖,开始摸她,寸寸宛若薄如纸的柳叶刀,割人性命。 所过之处,令人起寒栗子。 润润强撑着闭眼,陛下手中是不是真拿着一把刀,因为她偷听见了他和他皇后幽会,所以要将她灭口? 润润忍住跌宕起伏的内心,动也不敢动,装睡装得很艰难。不可以摸她呀!不可以!她允许他了吗? 朦胧间,仿佛感知到了陛下笑意。 半晌,他越加过分,只觉他手垫到她蝴蝶骨下,温柔将她托了起来。 润润一只肩膀的裙衫略有滑落,是他弄掉的。 由于润润还处于‘睡眠’状态,动作须得显得软弱无力,任人摆布。 陛下把她捧在怀中,亲亲两下,不够,又亲亲两下,啵得她唇快肿了。 润润呀呀学语时,稚气地和母亲说‘妈妈亲亲’‘妈妈亲亲’,此刻,莫名其妙替换成陛下,陛下亲亲,陛下亲亲。 呃…… 她不要!不要。 她要佳年。她远离陛下。 润润十分纳闷愤懑,真不知道陛下怎么做到的,方才还弃如敝屣地与人谈论她,现在又上赶着亲她、抱她。 虽然他的吻……如沐春风, 但那又有什么用? 她好悲凉,又好没有尊严, 说什么为朝政,说什么尊卑有别,他到底没那么在意她罢了。 真心相爱两个人何时有尊卑之分? 她和张佳年就没有。 陛下可以云淡风轻处置她,可以居高临下称她一句‘薛氏’,到头来还随心所欲玷她身子。 这种感觉像什么, 润润一滩死水,想了半天才明白, 百灵鸟。 她就是他手中养的一只百灵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百灵鸟。 或许没有百灵鸟那么高贵,仅仅是只小麻雀、灰雀。 润润再也装睡不下去,连眨眼睛,佯作刚刚醒来,“陛下?” 他刚才对着她亲了那么半天,此刻却平静无痕,很自然问,“润润什么时候醒的。” 强行压抑心头的憋闷, 润润忍气吞声道,“被您弄醒的。” 他很浅的弧度,“方才见你睫毛一直颤,还以为你在装睡。” 润润呵呵赔,“怎会。” 陛下放她坐下,让她自己穿好鞋子。或许因为方才的那番谈话,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窒闷。 不被他亲的感觉,却是真好。 润润速度敛好衣襟,向他行礼, “臣妾告退。” 他道:“这么着急走?” 唇间似乎意犹未尽。 润润恨瞪,真想明白告诉他:你刚才和阮净薇说我坏话,我听见了。 但不行。 “畅春园下午还有一场极好看的戏,去晚没有了。” 陛下摇摇头,“去晚也有,叫她们重新给你唱。你且在此多陪陪朕。” 说着信然牵住她手。 看起来,他没有放她走的意思。 润润怏怏不乐,他既这么说,整个下午她别想出太极殿。 可他明明刚才还一口一个薛氏地叫她,多么尊卑分明,多么疏离冷淡啊? 他讨厌她,为何还留她?亲她? 润润郁然在陛下书案畔坐下。 一抬头,刚好看见墙壁挂着张画像,画中人眉眼和裙衫皆肖似自己。 听闻,在她假死的那段日子,陛下为她描过丹青。本以为谣言,没想到是真的。 润润默默无语。 陛下有许多奏折要批,拘她在此,让她在旁边读书。若闲得无聊,她也可玩些双陆棋子,九连环之类的。 总之要留在他身边。 润润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可能雀儿必须时刻放在身边,才能彰显价值吧。 养鸟的人家,确实把鸟笼挂在屋檐下书案旁,偶尔逗弄一二的。 可她只是像鸟儿,又不真是鸟。 皇帝的宫殿,极其严肃沉闷, 润润独自玩了会儿,无声摆弄她的小棋子,越发苦闷, 在太极殿坐牢,哪有畅春园看戏爽呢? 暗暗盼着檀庭公主带驸马过来,给陛下请个安也好,这样她能趁机见佳年。 那日还没来得及问佳年,佳年穿了什么,为何腰部以下显得那样鼓囊囊的? 倒像穿了条铁裤子。 ……可惜盼了半天,檀庭也没有来。 越期待的事,往往越不会发生。 她只好单手支颐,神游天外。 陛下将奏折处理得差不多,余光总感觉润润在看他。她跟只小白兔似的,趴在矮榻边,手里还摆弄着双陆棋子,那样雪绒绒可爱。 他唇角漾起笑意, 停笔,招呼她过来。 从薛氏又变成了,“润润。” 还想再亲亲。 …… 七巧节,公主府甚热闹。 七巧,本来就是姑娘们的节日。檀庭最爱玩,虽名义上是嫁过人的公主,却仍然在府中大办特办七巧节。 府中男妾们兴致很高涨,为公主在府中悬灯挂彩,有的在苦练才艺,有的描眉打鬓,各显神通。 他们大多出身贫寒,寄住于公主府,抛下男儿尊严为妾,为的是亲人的衣食温饱。 谁若能讨得公主开心,公主随便赏几百两银子,那夫家一年的口粮便不愁了。 公主府名义的男主人是驸马,男妾们每日要去给驸马请茶。 眼见七巧在即,驸马并无一丝波澜,依旧每日读书作画写文章,风雅清高得很,竟无半点讨好公主的意思。 男妾们咂舌。 都说,驸马被公主强取豪夺来的。 他们也都知道,驸马的心上人原本是宫里一位娘娘,驸马和那位娘娘藕断丝连,为陛下所愠,为公主惩罚……戴上了那个刑具。 其余男妾再卑微,到底也是正常男人。而驸马穿上那铁刑具后,根源全然被锁住,每每连入溷轩都要先请示公主。 驸马一个文人,最重人格尊严,遭此待遇屈辱难熬,没心思准备七巧节也属情理之中。 檀庭叫人抱着厚厚的账本,来到张佳年面前,两位管家负责教他捋账。 “你不是想当公主府的男主人么?从今日学着好好算账。” 檀庭内疚,前几日那般对待张佳年确实过分些。 但谁让他欺负她皇兄,敢觊觎她皇兄的女人!这点惩罚,比起丢掉性命显得无足轻重。 张佳年凉凉抬头,瞧了瞧那些账本。 他心里有一千句恶毒的幽怨之语要说,可文人的风骨,却不允许他道出口。 旁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最终他道,“多谢公主成全。” 檀庭嫣然笑了下,坐到张佳年身边,抢过他的笔,“有什么难懂的直接问管家,那是咱们府上的老人。” 张佳年敷衍嗯一声。 檀庭觉得张佳年疏离了,生气了,攀住他的脖颈,亲亲他,“驸马,你莫要耍小性。我一直心悦你,把你当夫君,你不晓得吗?” 张佳年反唇相讥道,“把臣当夫君,那公主这么对待臣?” 戴着那东西,他尊严碎了满地。 而且,那东西坐着硌臀,睡着硌腰,零敲细碎地折磨人。 他在润润面前,无法抬头做人。 左右呆在府中无人知道,她偷偷给他拿钥匙解开又何妨? 檀庭却严厉拒绝。 要她欺骗皇兄,那是万万也不可能。 “皇兄饶你性命,已属皇恩浩荡,还敢欺君罔上么?” 张佳年见状,一颗心彻底沉下去。 檀庭是皇室中人,永远向着皇室。 他告诫自己要忍,忍,可这忍耐究竟到何年何月。 还是得先救出父母。 张佳年揭过自己不提,转而恳求,要将父母送到乡下老家,颐养天年。 檀庭支支吾吾,其实他老母已病亡,现在只剩父亲一个,且双目也盲。 她自视为张佳年妻子,前两天还替他去上坟了呢。只因怕他过于伤心,才没跟他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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