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似润润这般漂亮的小美女,若沦落沿海人牙子之手,极可能沦为船伎。 那些个常年跑船、海上寂寞的船老大,最喜欢润润长得像珍珠的小姑娘,时常在出海前买一两个消遣寂寞。 说句冒犯的话,凭润润的姿色和身板,一旦落入歹人之手,定能卖个好价钱,被转卖个三四次都算少的。 她将无穷无尽地承受各种粗糙恶臭男人,直到她精神崩溃或得病死亡为止。 跑船那些男人,常年和渔网打交道,三四十岁,皮肤黝黑大腹便便,满口黄牙粗鄙难堪,让人看着就想吐,能和现在相比吗? 而她现在的夫主,可是陛下呀。 陛下是什么人?九州四海的主。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陛下以前是太子殿下,前朝皇后所出嫡子,清高矜贵,受过上阶级最良好的教育,人间第一的男儿。 而且陛下年纪轻轻,丰神隽秀。他手中掌握的权利,无人能及。最重要的是,陛下现在肯宠润润,对润润很好。 这样的夫郎,很能满足少女芳心的。 润润现在已封了妃,打得一手好牌,饶是日后人老珠黄恩宠不再,只要她诞下个一儿半女的,后半辈子皆有保障。 何必动这傻念头,放着皇宫锦绣生活不过,去私逃呢? 若宫妃私逃被捉回来,该当何罪, 陛下会废了她的。 废了她的位份,腿,性命。 因此,小柊一直不支持润润。 现实因素,是牢牢的瓜葛和牵绊。 “娘娘要好生考虑清楚,三思而后行,千万莫意气用事。” 润润自己也犹豫,她年纪太轻,阅历太浅,处于抉择人生的关键路口。 若姐姐在,还能给她指条明路。可如今,每一个选择全由她自己慎重决定。 母亲说不为富人妾,最后还是做了张员外的妾。 姐姐也说不做妾,却为王爷的妾。 她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特殊? 或许从一开始她幻想与张佳年一生一世一双人,根本就是错误的。 连张佳年自己,也做了公主的男妾。 听小柊之言,润润的信念蓦然间动摇了。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无比坚定,现实的种种因素却屡屡将她打垮。 首先,她无法逃出皇宫。 普天之下,皆为陛下眼线和追兵。 即便逃出去,她孤女一个,孱弱,流离,也没有办法生活。恐怕真如小柊所说,沦落人牙子之手为船伎。 润润浓叹。 隐隐地,她滋生几分要不就此好好服侍陛下,认命吧。 妾室,便妾室, 起码能苟延残喘地活着。陛下皇恩浩荡,已赏她如此高位份。 两种截然相反的念头, 是选择安逸,老老实实给陛下为妃妾,拼命生个一儿半女,讨好君王; 或者绞尽脑汁离开,到外面去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在她心间来回厮杀。 对于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人来说,两条路同样布满荆棘。而且,并非她想选哪条就哪条的,陛下永远是她最大的敌人。 上次背叛陛下时,他赏了她一碗药。 这次若再被他发现,极有可能还是一碗药——当然不是忘掉记忆那么简单了。 他定然赏她一杯鸩酒,冷冰冰说:薛氏,赐自尽……他肯定会的。 润润悚然。 既敢背叛,要承受与之而来的代价。 蓦然发觉,她想抗争,根本抗争不了。 小柊察觉润润的踌躇,试探问,“那海疆图,您还要吗?” 润润咬着唇。 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 “先不要了。” 姑娘漂亮的眸中,溢出一层淡淡的悲伤。 谦卑地侍奉陛下,也总比死在外面强、或者被陛下捉回来断胳膊灌毒酒强。 小柊叹道:“娘娘决定了就好。” 小柊还没见过如此年轻不谙世事的娘娘,离宫是傻念头。 润润木讷嗯了声,从畅春园走开。 出来,见皇宫门楼巍然,秋风淅淅,天净无云。玉圃琼林,朱红栏杆,安插得宜。这四四方方灰淡天空,注定是以后她生活的地方。 润润正在做一个影响后半辈子的决定,纠结无比。她的小脑瓜需要想很久很久。 从碧霄宫通往太极殿的甬道上,是陛下为她新移植的银杏树,无言地昭示着圣宠。 陛下,真的已经很迁就她了。 很迁就很迁就,很宠很宠…… 内心那个无形的声音,总在提醒她。 润润心烦意乱,不欲直接回沉闷的碧霄宫,领着婢女往御花园走走。 从前她为小小宝林时,曾在御花园被檀庭公主的飞栗所射,多疼多卑微, 现在,她也是御花园名正言顺的主人,可以自在悠闲地逛了。 她的位份在稳步晋升,晋升。 虽然陛下从前轻蔑她,冷落她,纵容她姐姐凶手,虽然陛下三妻四妾,灌她药……但那是从前,他现在宠她呀。 他给她位份,现在愿意对她好了。 润润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又难以用语言表达。 御花园, 那个千方百计想要躲开的人,还是不期而遇。天朗气清,秋高云淡,陛下原是和继后一起,夫妻同游。 阮净薇没死,坐在轮椅上,腿部落下残疾。若细心调养,日后也有站起来的可能。 狭路相逢,阮净薇的一双眼睛,正恨毒地盯着润润,想把润润万箭穿心。 陛下正在此,润润未能置若罔闻,下跪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陛下温和地叫她起来, 他平日都会亲手拉她的,现在当着继后的面,他要保持帝王威严,与嫔妃举止莫能太狎昵,因而只淡淡一拂。 他问:“德妃也来踏秋?” 润润有点膈应,他说德妃,和那日说‘薛氏’是一模一样的感觉。 润润道,“臣妾仅仅路过。” 目光瞟向他身侧的阮净薇,两个婢女正推着阮净薇的轮椅。 在太极殿时,陛下已经和继后幽会过一次,如今秋阳正好,他又陪着继后。 润润和他们偶然相遇,帝后才是举案齐眉的夫妻,而她是局外人。 陛下与人私会被她碰见,无半分不自在的举动流露,那样自然平静,他宠幸后宫任何一个嫔妃皆属理所应当的。 可她和张佳年私会呢? 却要被关在碧霄宫半个多月,差点被他灌了药。陛下双标。 润润心头的膈应感更强烈了。 秋残冬至,御花园的草地即将枯黄,园匠很快会将其罩起来保养,以便来年再生根发芽。 草地的尽头搭着一座凉棚,正是那日封妃宴,陛下和她喝浆的所在。 那日他亲密地搂着她问“润润喝甜的还是咸的?”……现在他却坐在主位上,施施然听一个新晋秀女抚琴。 那秀女从二品修媛位份,也是阮氏家族送入宫的,初来便位列九嫔。 论起亲缘,阮净薇还和此女互称堂姐妹。 叮咚琴音宛若水涧青石,珠玉跳跃,清绝幽绝,流淌在宁静的御花园之间。 阮氏的阮净薇毕竟已成残废,幸保住皇后之位,在君王面前也再无优势。 于是阮氏另挑了家族中一旁支嫡女,入宫帮继后争宠。说起来,这位秀女年纪比润润还小一岁,今年堪堪十八。 十八女儿腰,恰似镰刀新月,又兼琴棋书画的好才德,如花似月,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 阮净薇躺在轮椅上,和润润一左一右伴于陛下身畔。润润拿起桌上果实,边吃着,边忌惮阮净薇,持续观察斯人。 阮净薇那自得的神气,仿佛在说:薛润润,你的圣宠到头了。 想长久在后宫一枝独秀,没门。 润润闻此哑然, 都说陛下打自己跳楼后,弃绝丝竹管弦。如今却也听阮家秀女弹琴这么半天。 如无意外,今晚定然这位秀女侍寝。 但想来也是,男人全图个新鲜。 陛下宠妃子惯来一个一个的宠,她也霸占陛下多日,该轮到下一个了。 润润浮起奇怪的滋味,感觉自己像什么随用随弃的物件。 阮修媛一曲罢,阮净薇招呼自己堂妹过来,给陛下引荐。 位列德妃娘娘的润润正在此,她们不好太忽略她。于是阮修媛跪地,一口一个姐姐,叫得那叫亲近,仿佛润润真是她亲姐姐。 后宫嫔妃皆属陛下,私下里常以姐妹互称。 润润喉头干枯,更多的客套话梗住,低低回一句,“妹妹。” 陛下神色,倒稀疏平常。 新入宫的阮修媛坐到陛下身边,为陛下剥橘。 他们离得那样近…… 润润窃窃瞥着, 凭陛下的重色程度,估计下一刻就要按着阮修媛的头亲上。 润润甚为尴尬,自己实不宜出现在此处,太不文雅。 欲告辞,推辞说畅春园还有戏听。 陛下淡淡追问过来, “你上午不是刚听过?” 润润艰难,是听过,但坐在这里观他如何与嫔妃蜜里调油,浪费时间。 遂道,“臣妾回宫读《庄子》。” 庄子,那是她最最讨厌读的书。 他果然指出,“你何时对那书感兴趣了。” 臣妾……刚感兴趣。 “其实静下心来,觉得也还行。” 润润的谎撒得有点假。 陛下长眉微蹙,“坐下。” 语气毋庸置疑。 润润只好。 经润润这么一闹,阮修媛的橘子递到半截,被陛下拒绝掉了。陛下本来不太特别喜欢水果这一类的。 阮净薇暗暗旁观着,见润润出招,她怎么能服输,又叫表妹表演其他才艺。 “有一场极好的舞,阮修媛特意练来献给陛下。” 仿佛是大唐时什么《霓裳羽衣曲》,满天花瓣,丝竹管弦,弄得花里胡哨。 润润想捂耳朵,甚为吵闹。 陛下单手支颐瞧着,漫不经心,那神情间于有兴致和没兴致之间。 润润坐在席间十分难受,他的美人歌舞,他自己欣赏便罢了。 许多闲杂人等陪着,有何意思。 阮修媛柔软的长发,婀婀娜娜地给陛下献舞,舞姿说不出的轻盈。 她裙角翩翩,边跳舞边斟酒,同样也与陛下靠得极近,极有美感。 想来当年飞燕合德的舞姿,也无出其右。 润润想起‘非礼勿视’的话,深垂螓首,百无聊赖玩着自己腰间的玉石禁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5 首页 上一页 84 85 86 87 88 8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