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会如何?他会勃然大怒,降下雷霆惩罚吗?她会成为第一个嫁进来还没有满半个月,就被休弃的太子妃吗?她的家人又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她真是傻,真是疯,皇家子嗣何其重要,她怎么能服药呢? 就算这个主意不是她想出来的,是她的娘亲提的,她也不能答应。 小小一个赵府,如何能与皇室相提并论?她的娘亲嫁给她的爹爹能服药,不代表她嫁给太子能服药,她怎么连这点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觅瑜跪在地上,苍白着脸,看向盛瞻和。 她没有立即请罪,她的心里尚含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他能像发现她逃婚那晚一样,对她轻轻放下…… 但她更清楚这是幻想,他能容忍得了她一次,不代表能容忍得了她第二次,他到底是太子…… 盛瞻和默然半晌,终于出声。 “下去吧。”他没有对她说话,“把东西放下。” 酂白恭谨应首,放下瓷瓶,迅速而又无声地离开。 觅瑜眸中亮起一线希冀的光,他这是准备再给她一次机会吗? 不过很快,她的眸光又黯下了,因为她意识到,他不一定是想放过她,而是不欲让外人知晓内情,毕竟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了,丢的是他们两个人的脸。 但她还是抱着最后一丝期望,看向他,期期艾艾地唤道:“殿下……” 盛瞻和面色不变,瞧着手中的瓷瓶:“这里头装的是什么药?” 她迟迟不敢开口:“是……” 他静静等着下文。 她心一横,咬牙道:“是……避子药……” 盛瞻和凝视着瓷瓶的目光一顿。 “避子药?”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觅瑜的心颤了三颤。 “是……”她强忍着不安回答,“是避子药……” 安静。 长久的安静。 冷汗一点点从觅瑜的额际渗出,她感到呼吸困难,四肢冰凉发麻,这是人在极度紧张之下的反应,如果无法及时得到缓解,很可能会晕过去。 她是大夫,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做——大口呼吸、放松心情,实在不行还可以闻一闻醒神露,它就放在她的妆案上,她一伸手就能够到。 但她做不到,她什么都做不到,既无法顺畅呼吸,也无法伸一伸手。她的四肢僵硬,浑身冰冻,只有跟前人开口才能使她获得解脱,或者让她坠落深渊。 终于,盛瞻和开口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仍旧是平静的声线,没有波澜和起伏。这代表着他没有生气吗?还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觅瑜不知道,她的心神一片混乱,连维持正常的思绪都勉强,只能从记忆的碎片中寻找答案:“因、因为……我、纱儿年岁尚小,害怕……有孕伤及身体,是以……想、暂缓两年,再……” 她回答得语无伦次,手发着颤,指尖的冰凉感从升起开始就没有退下去过,只能通过攥紧他的衣摆来获得一点依靠,如果他在此时抽身离开,她一定会失去最后的支撑,倒在地上。 好在他没有这么做,他当真是有好涵养,遇上这种事,还能忍住不朝她发火,甚至连脸庞都不覆盖阴云。是他沉着内敛,喜怒不形于色吗?还是他真的能忍受这件事?愿意放过她? 觅瑜鼓起最后一点勇气,抬头看向他,唤道:“殿下……” 盛瞻和与她对视,漆黑的眸底分辨不出情绪。 片刻,他垂下眸。 “罢。”他把瓷瓶放到妆案上,“我们成亲不过数日,在你心里,我终究是太子……是我强求了。” 觅瑜一怔。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计较她唤他的那几声殿下,觉得她的称呼太生疏了吗?她倒是想喊他瞻郎来卖乖,可她不敢,生怕弄巧成拙,使他怒意愈盛……难不成她又错了? 盛瞻和继续道:“往后你不要服这药了,是药三分毒,不管这药有多好,平白服用也总有害处,我不碰你就是。”
第18章 觅瑜又一次愣住了。 他、他刚才说了什么?他没有计较她服避子药,甚至理解她,准备从源头下手,约束自身,不再碰她? 不不不,一定不是她想的这样……一定是他生气了,决定冷落她,从她房里搬出去——他不能这样,他们成亲不过数日,他就要和她分房,传出去了叫她怎么做人,圣上与皇后又会如何看待她?他不能这样—— “殿下、殿下,纱儿知错了。”她慌忙攥紧他的衣摆,言语间称呼混乱也无暇顾及,只想着要怎么给他请罪,打消他的念头,“求殿下饶过纱儿这一回,纱儿愿意给殿下生儿育女,再不犯同样错误!殿下——” 盛瞻和一怔,脸上闪过一丝讶色,似是不理解她怎么开始求情,继而显出两分恍然,弯腰将她扶起。 “你误会了。”他没有刻意温和声线,却让她如闻天籁,觉得天底下没有谁的声音比他更动听,“我的意思是,你的话的确有道理,你是年纪小了些,不着急怀有身孕,再等两年也正常。” 觅瑜呆呆地望着他,随着他的举动缓缓起身:“殿下?” “我不会责罚你。”他道,“但你也不要再服药了,一来伤身,二来,若是给别人发现,也容易引起麻烦,就像今日一般。” 觅瑜还是呆呆地望着他,少顷才回过神,用力点头:“是,觅瑜知晓,觅瑜谨记殿下之言。” 盛瞻和道:“还叫我殿下?” 她立即改口,发自真心地唤道:“瞻郎。” 盛瞻和微微一笑。 觅瑜察言观色,继续表明心迹:“瞻郎今日教诲,纱儿铭记于心……但请瞻郎原谅纱儿愚钝之举,留、留在纱儿房中,莫要……搬离出去……” 后半句话,她说得比较小声。她虽然已为人妇,但新婚不过数日,纵使在床笫间应夫君之邀说过些亲近话,也还面皮薄着,羞于放到白日里讲。这回是实在没有办法,她不能真的让他搬走。 同时,她有也些心虚,因为严格来说,这里是太子寝殿,就算要搬,也是她搬出去,她真怕他来这么一句。 盛瞻和笑容愈深:“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搬走了?” 她眼前一亮:“瞻郎……” 他拂过她的鬓发,在她眉心印下一吻:“我不会离开的。你我虽是因圣旨之故才结为夫妻,但你在我心中殊为爱重,是我的妻子,我不会离开你的。” 觅瑜被他这一番话说得大为感动,不知道自己积了多少德,才能得这样一门亲事,嫁给这样一位夫君,他怎么能对她这么好、这么宽容呢? 她依偎进他的怀里,这是她头一次主动亲近他,以往都是他先搂住她,但这回不同了,他的话打动了她,令她真正将他当成夫君来看,而非太子。 “瞻郎。”她倚靠着他的胸膛,喃喃唤他,一腔情流奔涌,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达心绪,“你……在我心中也是这般……此生能嫁瞻郎为妻,是纱儿之幸……” 盛瞻和没有再让她说下去。 他用一个吻堵住了她的话。 他吻得温柔而深情,在缠绵悱恻中带着一点主导的强硬,似乎一如既往,又似乎有所不同。 又或许,他的吻和平常一样,变化的是她的心境。 因为以往,她总是将此事视为妻子和太子妃的责任,不曾完全沉浸其中,内心深处还带着一丝茫然和无措。 现在不同了,她开始以全新的视角看待它,相应而来的自然是全新的体验。 她的心跳得飞快,结束时丽靥染嫣,杏眸含水,丹唇泛着莹莹的色泽,让盛瞻和又亲吻了一下。 她的话音也变了,软绵绵的,如颤动的琴弦,带着江南细雨的迷蒙,发出生涩但是动人的邀请:“瞻郎……” 盛瞻和没有应邀。 他抚摸着她的脸庞,漆黑的眼眸盯着她,凝结成漂亮的颜色。 “你年岁小,怀孕伤身。”他浅声道,笑容在温暖中透着亲近,“服药也不好,所以我不碰你,这是最佳的方法。” 觅瑜一时分不清他是在玩笑还是认真的,下意识想替自己辩解,回答愿意怀孕:“我——” 只说了一个字,她的唇就被他用指腹抵住了:“我知道你现在情愿,但这只是一时冲动,倘若我真应了,你一定会后悔的,我不想你后悔。” 觅瑜还欲再言,但他的指腹一直抵在她的唇上,她不好开口,只能乖巧地望着他,等着他缓缓收回手。 而经过他这么一打岔,她发热的头脑也有些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她现在的情况的确不适合有孕,不提她的年岁,只说他的病,就是一个问题。 自杏林之道始,臆症就一直被视为疑难杂症,历朝历代,治疗臆症的方子积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没有一张能彻底治愈的良方,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且此症若是患得深了,还有可能传给子女,他的病情虽然不同寻常,但也不能定论,还是先治好再说,治不好……那就找娘亲治,总之,一定要治好他。 想到这里,觅瑜顿时感激起了盛瞻和的阻止。 同时,她也心生叹服。 他怎么能这么厉害呢?事事都预料到了,这就是东宫太子的能力吗? 不,与太子无关,完全是他本人聪慧……聪慧又周全,周全又妥帖,她能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当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大一块馅饼…… 盛瞻和把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冷静了?”他笑意犹存地询问她。 她不好意思地颔首:“嗯……” “不过,”她抬手梳理耳边的碎发,试图借此去除一些羞赧,“瞻郎方才为何不让纱儿把话说完?就算我说了,瞻郎也可以拒绝我的……不是吗?” 盛瞻和帮她把发丝绾回耳后,这是他常有的举动,在同她相处时,他总是喜欢做这些亲近的小动作,她也在初时的羞赧过后习惯了。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他这一举动,不知为何,她忽然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仿佛很久以前有人对她这么做过。 这感觉转瞬即逝,不等她仔细去想,盛瞻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含着浅浅淡淡的笑意:“我怕我拒绝不了。” 意识到他这话指的什么后,觅瑜的脸霎时红了,羞赧不减反增:“殿下!” 盛瞻和这回没有计较她的称呼,大概是她用了娇嗔的语气,比起生疏更贴于亲近。 他松开手,笑意加深少许:“行了,把药收好,一同与我出去用早膳吧。” 说到这里,他蹙了蹙眉,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早膳还没用,怎么就服药了?” 话题回到最先的避子药上,觅瑜好不容易放松了一点的心情又局促起来。 “这药无需膳后服用……依——”她及时把“娘亲”二字咽了回去,盛瞻和能理解她服药是一回事,得知因由出自她的娘亲又是一回事,她不能牵连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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