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作风冷硬, 不惧得罪人。满朝文武生怕被他抓住小辫子,对季庭芝这个人可谓又敬又怕。 曾有人将他和前朝十大酷吏相提并论。 宣榕却没什么感觉, 笑将开来:“庭芝, 好久不见了。我回京了呀, 自然到处闲逛。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不过, 可能要趁你的人查办|证据时,借机找个东西。” 季檀会意, 又略上前一步, 隔开周围人探听的可能。 刚准备开口, 目光落到一直立于宣榕身侧,似是百无聊赖、靠壁不语的耶律尧身上。迟疑道:“这位是……?” 宣榕道:“他是家中……” 一句“客人”还未出, 耶律尧抢先接道:“聘的侍卫, 跟着郡主自西北回京。” 宣榕:“……” 许是见耶律尧身上压迫感甚重, 季檀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压低声问她:“您想要寻何物?” 宣榕本就信任季檀, 想了想,隐去是谢旻所求,掐头去尾,简短地将天机部之事说了。又道:“还请庭芝注意下说辞,不要太明目张胆,保密为上。” 季檀自然应是,又问:“此处人多杂闹,恐不安全,可要先送您离开?” 宣榕摇摇头:“你忙,走该走的流程。这位……随侍武艺极高,你不必分心在我身上。” 季檀似是觉得不妥,剑眉微蹙,却又因此处人多眼杂,不便久立于此。 便颔首走开,又唤来两名监律司青衣卫,交代几句什么,方才忙差事去了。 耶律尧垂着眼,看那两人态度警惕地围绕附近,轻笑一声:“若真有人要杀你,这俩杵在这给人当下酒菜?” “耶律。”宣榕无奈道,“他们好歹也是从百户做起,精挑细选上来的,你别这么说。” 耶律尧眉梢一扬:“可那位季大人怎么瞧着不像武官?” 宣榕点点头:“他本就不算武官。” 耶律尧似是来了兴致:“那怎么能直调监律司?” 反正季檀这些往事不算秘辛,宣榕便解释道:“庭芝早年连中两元,在殿试前夕,父亲被人算计失职,贬去姑苏吴县,他没继续考,也跟着去了。所以,他一直是贡士身份,入不了太学。再加上于律法有研究,舅舅后来让他去了监律司。” 耶律尧笑了笑,本就俊美的容貌更生危险,道:“他在江南是做了什么漂亮事,让帝王都有所耳闻,生了惜才之心不成?” 宣榕遥看监律司少卿那冷静自若的背影,缓缓道:“乾泰九年,夏日水患,设法保了千户性命。之后也帮邱明大师做了不少事。” 但天底下,为生民立命之事何其多。被奏天听的,也成百上千。 礼部时不时还会制出“忠义”牌匾,颁于天下。 季庭芝能在父亲瘟疫病死后,再归京城,是因她家书一封,说朝中需要刚直清流。 你看,有时候上位者一言,既能令人死。 也能令人生。 宣榕垂眸遮过眼中淡淡的厌倦,侧过头,刚想带着耶律尧绕到其他地方走走,却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眸光。 微微一怔。 和他方才来时,慵懒散漫的姿态截然不同。 青年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神色沉凝复杂。唇角笑意藏刀,不是个愉快闲适的表情。似是看破不点破,没甚诚意敷衍了句:“哦真不错,厉害,怪不得破格提用。” 宣榕:“…………” 她察觉出了微妙的阴阳怪气,又听到他像是觉得索然无味,话锋一转:“那尸首肤色偏黑,眉目偏深,发色偏淡,不大像中原的人?” 宣榕只能跟着他的思路转,颔首道:“不错。可能是西凉来齐的。近年来,各国来齐,特别是定居京城之人,越来越多了。其余六部不好说,但天机部,不涉及机密的司仪,确实有异邦任职。” “谢旻之前在朝这块排查?” “对。但人太多了。天机部六司十八仪,包括工匠在内近四千人。他就重点监视是否有人与使节、异邦人有联系。” 耶律尧若有所思:“异域官员死了,尸体会运哪?运回母国安葬,还是在齐烧了?” 宣榕道:“看各地风俗。比如燕国临海,不怎么讲究入土为安,骨灰随便怎么撒都成;成国信仰天葬,便需要将尸首原封不动运回。至于西凉,和我们这边风俗差不多,讲究落叶归根。” 耶律尧便道:“提个醒,但我不确定。捏着图纸的手,手指很长,食中二指尤其,属于巧匠的手。这位死者的手,略像。” 宣榕闻言,微微抿唇,下意识地抚过腕上佛珠。 抬眸扫过长梯。几个青衣卫已提刀上巡。 术业有专攻,她很有耐心地等着。 而季檀做事确实雷厉风行,已圈了隔间,就地盘审,想先从几百人里找到来龙去脉。 不过一炷香功夫后,他过来禀告:“各楼都已搜寻,在场众人也都搜身,可以确定此处没有您说的图纸——当然,不排除已销毁。另外,据数十人交代,这位付东大人,与另一位余鹏大人发生冲突,两人在争执之间,付大人手上机关失了控,不甚刺伤了腹部,从二楼跌落。” 制司三仪这处办事堂,建得宏伟大气。二层相当于别人五层,这个高度,正常人跌落不死也得残,何况本就腹部中刀的付东。 宣榕听这描述:“意外,过失?” “但不好办。”季檀道,“余鹏素有妙手之称,围观者又多是他的学徒,要是他暗做手脚杀人,也并非不可能。还得再审再查再问。可别到时候弄出‘我齐包庇自己人’的丑闻。” 宣榕犹豫片刻,提了个在她看来,近乎无礼的要求:“等仵作来时,能剖付东的脾胃吗?” 季檀一凛,官居此位,本就都是反应敏捷,立刻道:“好。另外,您还有何要问,有何交代,不如到静室与臣等说?卷宗也记了不少,比臣说得详尽,您也可去看一看。” 宣榕应了声好,她心里想着事,率先走去。 没注意到身后耶律尧慢了步子,忽而启唇道:“季大人,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季檀也是脚步一顿,客气问道:“请说。” 耶律尧道:“季大人也看出来了,我不是大齐之人,不懂大齐律法。我曾丢了几样东西,不知在齐,盗窃罪该以何论处?” 季檀不假思索道:“与所窃之物的贵重程度有关。从杖刑、劳役,到黥刑、流役,甚至到绞刑,都有可能。不知阁下被偷了什么东西?” 耶律尧缓缓道:“倒也不是真的‘东西’。” 季檀被他搞迷糊了:“那是什么?身份功名、名声地位,像萧阁老之子那种情况吗?这与就与偷窃罪无关了,可以从‘渎职’‘诽谤’之类入手。” 耶律尧道:“也不是。” 季檀眉峰微蹙:“阁下不方便说,我也不好给出建议。若是能找到行窃者,找他拿回东西,也不妨为一计。” 笑话,事件建立起的情谊信任,本就一环扣一环。逐步积累,谈何找回。 耶律尧脚步顿住,露出个笑,笑意杀气森森,语气却彬彬有礼:“可是,这位盗贼,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他偷了东西呢。他很无辜,但我还是想杀了他,请问可以吗?”
第35章 吃醋 在掌管百官刑律的朝臣面前, 说这种目无纪法的话,可称挑衅了。 季檀眉心一跳,审慎地注视着耶律尧, 半晌,声寒似雪:“阁下如何称呼?” 耶律尧笑道:“敝姓容, 单名一个‘尧’。” 这个姓氏让季檀站定, 他道:“阁下或许武艺高强, 在外域, 能不羁行事。不过这是在我大齐,请谨慎为好,实在有遇不公我可以帮你。不要给郡主惹麻烦。” 耶律尧依旧笑道:“说得季大人好像没有惹过麻烦一样?” 许是耶律尧说得语气笃定, 季檀露出几分犹疑:“……你我曾见过么?” 耶律尧笑意更浓:“季大人当然没有见过我。” 季檀望了眼宣榕背影,看在她面子上, 没有想计较, 只蹙眉道:“那我不懂你对我敌意从何而来。但同为郡主做事, 内讧就不必了吧。” 耶律尧语气轻漫:“不敢。毕竟季大人正得青眼。” 季檀:“……” 而静室内,宣榕浑然不知外面两人机锋, 已挑了几沓卷宗阅览。 监律司皆是精锐,端正的字迹详细记录各人口供。 死者付东, 原西凉人, 三十三岁来齐, 数十年过去,谈吐作风和齐国人无异。 平日里没什么异常, 在同僚眼里, 和西凉更谈不上“有所联系”。和老母相依为命。 至于有嫌疑的余鹏, 从昨日至今,则“深夜独自去付东的械物居室”一趟。 哦对, 还有方才“在付东怀里捧着的诸葛弩样品上摸了一把”,然后“内刀弹出”,“付东因此丧命”。 宣榕一目十行阅着,忽而听到一声嘶吼。抬头看去,被分开扣押的一个蓝袍老者哑着声叫道:“各位大人明鉴啊!我和付东虽有不愉快,但不至于在机关上对他痛下杀手啊!” 老者鹤发童颜,目光悲切。似是感觉所有证据都在指向自己,急得满头大汗。 周围尽是他的学徒,他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忍,又或者是实在拿这老头没法子,都憋的满脸通红。 宣榕目光一凛,就听到身侧一声揶揄:“那位是余鹏余大人?老臣啊。想必是天机部肱骨了吧。” 她回头一看,耶律尧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后,是看好戏的姿态。 而季檀则面色沉寒,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耶律尧一眼,有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向她解释道:“您这两年不在京,或许不是很清楚。余鹏大人一直在攻坚轩辕弓、诸葛弩和驺虞车……确实重要。” 宣榕追问:“上设蒸汽助力,能使普通人也拉开硬弦的轩辕弓?” 季檀颔首:“对。” “能过岗石、沼地、崎山的驺虞车?” “正是。” 宣榕瓷玉般的脸上神色如常:“行,剖吧。另外你去安抚一下余鹏大人,老人家年纪大了,激动容易不适。” 监律司尽是精锐,他们像是没有感情的机械,迅速执行命令。 不过半盏茶,已有人恭敬来禀:“少卿,我们在付东的胃里,发现了一个这个。但恕属下愚钝,没见过这是什么。您看看?” 说着,青衣卫托起铁盘。盘里,是一个已经洗净擦干的铁球。 铁球不大,不至于硌着胃部,让人摸出来;但也不小,直径约莫一指宽。表面漆黑光亮,偶有一两道无规则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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