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妆没去簇锦堂,留在府上将待客的观赏花卉整理了一番,隔日就是二公子谢宜的庆婚宴了。
第102章 谢侯府喜事接连, 可谓风光无俦,先是老夫人寿宴,三郎娶亲, 再又升上炙手可热的主客司郎中,虽然谢府低调, 但若放在别家也要摆宴庆贺的。忽一转头,又迎来了二公子谢宜的大婚。 京中各家乐得前来沾沾喜气, 早早的谢府门前又是一片车水马龙,冠盖相望。 罗老夫人这次给奚府仍发了请帖, 毕竟奚府后面连着老长公主和太后, 有些明面上的关系还要装裱。但对于谬府和林府,可就忽略无视了。 只汉阳郡主没脸到场,奚府前来吃席的是二房。 陶邴钧夫妇也带着闺女陶沁婉来了。 翟为希告老隐退后, 皇上提了御史大夫傅仪圭任礼部尚书, 陶邴钧颇感颓唐。再一想想, 自己一路官途勤恳奉承,但若没有翟老尚书的提携,哪能这么顺利当上礼部侍郎。如今翟为希最得意的学生谢敬彦入了礼部, 倘能帮佐自己一番, 想来几年后应当还是有机会的。 陶邴钧随完礼,便又来找谢敬彦笼络。上回送茶叶被冷拒后, 却是不敢再妄称贤侄了,改成郎中的称呼, 但那股热乎劲儿仍未减少。 就连旁边的陶沁婉都眼含曼笑, 仿佛等着上位似的。 谢敬彦还有坑要挖, 不屑给陶邴钧希冀,只作客套平常应酬。魏妆自从听了他的解释, 暂也敛起猜忌,端看他怎么做吧。口说无凭,实际行动才是真的。 大小姐谢芸也带着儿子回来了,已经怀有近八个月的身孕,肚子滚圆。魏妆知道谢芸这次怀孕的是双胞胎千金,前世她只得了谢睿一个儿子,想要生小囡而不得,曾把她好生羡慕。 谢芸平时易疲累,都只在家躺着,也是无聊得紧。干脆就在琼阑院多住了几天,陪陪老祖母,没回司农少卿府上去。 私下里,听了老夫人说起谢、奚两府退亲的经过,不由赞叹,谢府能娶妆妹妹这般聪慧明练女子,当真是种福气。祖母何愁之后无人掌家了,我看魏妆就很是可以,与三弟一主外一主内多登对呀! 罗鸿烁没应话,说来这魏女也是奇了,旁的媳妇进了门都巴不得立刻接掌中馈,既有身份分量也展示自个的才干。祁氏把钥匙给她,她却推脱不接,还是老三另外找人来分担。 老夫人就剔着茶盏道:“她若是肯留在内宅倒好,我看她那是整颗心都扑在花坊上面,强求不来。” 话传到了刚过三日回门的二少夫人姚氏那边,姚氏顿时又嫉妒又庆幸。 嫉妒魏妆不过一州府小官女,进门才多久,竟已得罗老夫人这般信任。罗老夫人不是最讲门第严苛么,怎的不瞧瞧安国公府的姚氏呢?庆幸的则是魏妆不想接掌中馈,那么机会就留到姚氏这里了。 想到大房婆母汤氏争强好胜,而魏妆还有把柄在自己手上,姚氏就忍捺不住了。 * 谢宜的庆婚宴才过,男郎们明日才上职,今日按部就班的晨昏定省,人数便到得格外齐整。 大早上的传来一条好消息,让罗老夫人又欢喜不已,竟是大少夫人司马氏把出了喜脉。你瞅瞅,吉利事儿真是一桩接一桩呐! 司马氏近阵子身子贪懒,汤氏起先以为必然谢宸对她温存多了,脾气拿乔起来。汤氏不免生出几分严苛,惹得大公子谢宸明面上都收敛了呵护,司马氏更加变得规规矩矩,在自个的院里都不敢多靠拢丈夫。 昨儿晚上忽然反酸呕吐频繁,叫来大夫一把脉,说是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把个汤氏乐得嘴都合不拢,急忙当着大伙儿把消息宣布了。 司马氏脸上红彤彤的,暗叹都是三郎和三弟妹带的好头,让婆母急着催促生子。谢宸这三年来克制不已,再又年轻力壮之时,近日便忽然放开来了。还好是在解除丁忧之后,再不须那么多的顾虑,她心情放松,不知几时竟就怀上了。 魏妆坐在旁侧,也替司马氏感到高兴。却又觉得意外,前世谢府的曾长孙乃出自二公子与姚氏一房,没想到这次轮到长房先怀上了……看来两世分明是不同的。 想起惦念的谢睿,她默默攥了攥袖边。 老夫人都不知该说是谢芸带回来的孕气,还是姚氏进门的喜气呢。一时乐呵呵道:“看来咱们谢府的姑娘媳妇都是有福气的,传我吩咐下去,给每房姐儿和少夫人各做两身新衣裳,加配三副头饰,老大院里的也都看着赏赐吧。老二老三两房,你们也要加把劲了,但愿明年满院子都是小崽儿踢腾。” 听得一众仆从们都跟着笑起来。 姚氏眼珠子咕噜一转:老夫人偏宠三郎夫妻,大嫂这又怀了曾长孙,自己若想争先露角,也就只能先去投婆母所好了。汤氏最见不得就是二房顺心么。 姚茜脸上晕出来笑意,忽地看向魏妆说道:“人都说儿孙满堂,乃是万事兴旺,我们做晚辈媳妇的不怕害臊,也想成全了祖母的心愿则个。三弟妹你说呢?……对了,那日我出街采买东西,恰好在医铺里休息,看见三弟妹买药,打了招呼你却未能听见。只因挂念你身体,便随口问了一句伙计,伙计却道你买的是避子药。被我好生一顿骂,安的什么歹心造这谣言,祖母对你万般好,难道三弟妹还不准备添丁嘛?” 嘴里说着,一边做出伸张正义愤愤不平的模样来。 魏妆听得咯噔一醒,好啊,那日就察觉有道目光追着她,竟没想到会是姚氏。然而未免过于急功近利了,刚进门就惹到自己的头上。 这姚茜和汤氏一个模子的行径,前世进门后最得汤氏的欢心。姚茜的目标就为了全掌中馈,偏偏魏妆做得滴水不漏,难以让她超越过去,遂便频频地在暗中使计挑刺。 过往的就算了,那时魏妆只为做个隐忍贤良的高门贵妇。如今的她却是个黑心冷肠的,人若不冒犯就罢了,人若犯她必痛快还击! 只见一双双眼睛都百味杂陈地看向魏妆,谢府谁人都知道老夫人有多么渴望抱小崽儿,且三公子又是何等地爱眷娇妻。 万没想到啊,她竟然背地里做着无情的动作。 二少夫人才刚进门,断没必要撒这种谎话泼脏水。又想起先前魏女本就是要退婚的,可见或许真的无意三公子,难免为三公子抱冤不平。 二房夫人祁氏更是唏嘘心疼了,就说好端端的娇娜美人儿,怎会偏偏养了那一盆子墨紫艳透的黑牡丹花?就分明她自己是棵黑牡丹,没有心的蛇蝎小毒妇,堪堪迷了自个敬彦的心魂,整夜的对她那般疼宠。 罗鸿烁的脸色当即就僵硬,兀自捺着怒意道:“姚氏,你进了门就是谢宜房里的,此刻大伙儿都在这里,你说话可要当真?” 姚茜掏出了袖中包裹的几颗黑色药粒,心里好不得意。果然一个个都被震惊住了,自己且将这把柄甩出来,立时就能向婆母汤氏表明立场,还能让老夫人高看一番。 她无视丈夫谢宜息事宁人的眼神,偏仍就继续往下说道:“祖母且看,就是这种药丸。我只怕三弟妹是否错买了,或耽误了自个身子,便留心问伙计要了几颗放着,还想得空提醒一下三弟妹来着。” 罗鸿烁转向魏妆,老妇人梳拢的圆髻都跟着动作沉了一沉。她体态生得宽,气势厚重,一时堂屋里刚刚响起的笑声,全都变成了屏息纳气。 听罗鸿烁问道:“魏妆,此事可属实?你进门这些日子,我自问阖府是掏心窝子的对你宽仁,诸事皆袒护着你,没让你受何委屈。你竟对谢府、对三郎这般绝情,是将他的一腔诚挚都当做了什么?委实过分忤逆!” 就连大小姐谢芸,难得也觉得魏妆的确做过火了。她听丈夫司农少卿下朝回来说过,三弟喜爱魏妆,是夜半都能不顾宵禁,不忌弹劾,执意接她回府就寝。 近日魏旭和韩氏、绮橘刚来府上,此事若传回到魏父耳朵里,只怕又要像前世那般,觉得魏妆言行欠妥,丢了魏家门风,再无颜面登亲家之门。更而且父亲还在害咳嗽,姚氏挑在这时候寻衅,也真是够阴险的。 魏妆不想让魏旭他们担心受怕,女子轻捻了捻五指,溢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来。 差点儿还忘了—— 啧,姚氏只以为拿捏了自己的把柄,进门就能够踩她一脚,但怕是想不到吧,魏妆手里还有姚氏更大的筹码。 妯娌既不仁,魏妆可就不必客气了。 她连忙站起身来,立在堂中欠了揖,先回话:“禀祖母,此药是避子药确然属实,但二嫂委实误会我了。我原是怕孕育不了骨肉,方才服用的这个药,各位且听我分说。” 啥,怕孕育不了,反而还吃避子药,这是什么道理? 听得个个越发诧异起来,但见三少夫人容色谦恳,不像敷衍,便支起了耳朵。 魏妆不亢不卑地柔声道:“我自幼生长在水米充裕、温暖湿润的筠州府,几月之前北上入京,是夜厚雪冰冻,又加水土不服,历来准时的月事忽然不准了。问及奶娘沈嬷,沈嬷年长,晓得做姑娘时月事若乱了,只怕将来难以孕育。又听说那家温氏医铺的大夫看女子问题甚是高明,便去瞧了瞧。” “此事若叫外人得知,未免难为情,恰好照大夫所言,拿回来的药粒虽有避子之用,也可作为调整月事的好药材,还不用炖煮煎水,十分方便。只是要间断的吃上几次,直到月事确定稳妥,方才能停下。没想到却让二嫂这样挂心,刚进门凳子没坐热,就先惦念起我的事儿来,辛苦替魏妆担着了。”说着,含笑嫣嫣对姚氏表了一谢。 一番话说得有始有末,也把姑娘家的羞涩遮瞒解释到位了,听得祁氏确是相信不已。 祁氏问过下房婆子,再早的没关注不晓得,但这两三个月魏妆的确颜色鲜亮、月月准时。 一时便帮衬道:“看来大嫂找来个好帮手了,都是热心肠。今后可以分担些事务出去,两人一块儿盯着我们二房,也好轮流休息,省得眼酸。” 祁氏本领厉害,从前只是懒,被魏妆有的放矢地“引导”几回,便不知不觉地付诸行动了起来。但凡一回击,句句戳到汤氏的痛处。 只因了谢三郎与魏妆平素的那些恩爱动静,这番话说出口的可信度很高。毕竟如果不爱,何能夜半还在韵律声声,何能唤出那般酥骨媚娆的嘤咛,夫妻间的行事皆是相互的…… 汤氏和姚茜的脸色,顿时变得难堪,谁能想到还有这样一出解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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