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虑身份有别,程令雪没动,姬月恒换了个说辞:“初次赴宴,我尚还有些不大习惯。” 她不敢相信他是第一次赴宴,虽犹豫但还是落了座。 姬月恒给她推过去一杯酒。 “尝尝。” 程令雪:“属下不会饮酒。” 没想到他兴致更浓了,哄小孩般道:“尝一口,不会醉。” 程令雪配合地举起杯,浓烈的酒味让她一下绷不住表情,眉毛鼻子都挤在一块:“好辣……” 公子笑了:“原来酒是辣的。” 程令雪舌头还捋不直,囫囵问道:“您没饮过酒?” 姬月恒摇头:“不曾。” 不该啊,按理公子见过的世面比她要多才是,可她怎觉得他的经历好像比她的还要简单得多? 程令雪顿时觉得他们像背着长辈偷溜出门的玩伴。 感觉还……挺不错的。 “那您为何来赴宴?” 姬月恒正认真欣赏歌舞。 “只好奇兄长们平日过的生活是什么样的,顺道提前习惯。” 程令雪想起公子再过半年就要回到洛川,世家大族的生活难以想像,她有些犯怵。不过半年后,若蛊能解,她应该就不在他身边了…… 她又问公子:“您觉得好玩么?” 姬月恒垂目:“很无聊。” 程令雪认同点头:“这里的菜每一盘都少得可怜,味道虽好,但有些吃不饱,中看不中用。” 她成功把百无聊赖的青年逗笑:“那你觉得,什么事才有趣?” 程令雪想了想。 “练剑,上树,发呆。” 提到上树,姬月恒怔忪了会,想起白日里得到的答案。 “上树有趣么?” “属下觉得很有趣。” “那可惜了,”姬月恒叹息,“改日也带我上树去看一看,可好?” 程令雪很是意外。 今日她提起要上树时公子似乎不高兴了,怎么这会又愿意了? 不仅如此,他好像还想通了什么,整个人一扫苦恼,变得平和,对她的态度也温和得要命。 公子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 “在好奇我,是么?” 她诚实地点头。 公子又说:“不如这样,念在你带我上树的份上,我回答一个你想问的问题,什么问题都可以。” 今夜的公子亲切得离谱。 程令雪按捺不住:“公子心情变好,是因为要去青州么?” 公子说:“不是。” 程令雪更困惑了,不是因为青州,那是因为什么事? 青年微微一笑:“你太老实。怎么不直接问我是因为什么事而心情好转?可惜了,我说的是‘告诉你一个答案’,那一次已经被你用了。” 程令雪眼帘抬起又认栽底下,满心懊恼,但也认了。 咬文嚼字不是她的长项。 公子更无奈了:“说你老实,你还真如此听话。我说只回答一个问题,当真就不再问了么。” 她听出了纵容,希冀道:“您是说,属下还能再问第二次?” “可以啊。”姬月恒视线流转,望入那双盛满希冀的杏眸,“不过,好事不过三,现在两次都问完了。不会再给你第三次机会了。” “哪两个?”刚问完,程令雪马上想通,她认栽地抿了口酒。 “您说得对,是我太老实。” 她面上淡然,心里却悻悻地想着:如果公子心情好就要逗她玩,那他还是继续苦恼着吧! . “好生俊美的一个少年!莫不个姑娘家扮的。话说,你与这位公子气度相似,的确像一对枕边人。” 眼前出现一抹鲜亮的蓝色,视线往上,程令雪微愣。 是那日奚落公子的蓝袍青年。 她蹙起眉,隐约听出这话不是在暗指她像女子,而是故意曲解,让旁人误以为公子好男风。尽管不想搭理这蓝袍公子,但怕公子怀疑她,程令雪压下不悦,解释道:“您误会了,我是男子,只是公子的护卫。” 蓝袍公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是在下误解了。” 这般语气显然认为她和公子有私情,程令雪窘得接不上话。 枕边人…… 她想到在客栈里衣衫半褪的公子,起先脸一红,随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难以想像,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以后会像戏文里说的那样,把一个女子“扣在怀中纵情地鞭挞、疼爱”,她虽然不知道“鞭打”和“疼爱”怎么能是一回事,但狠狠地疼人也十分不符合公子疏离的气质。 不过他这样好看,哪怕只是和他躺在一张床上也很享受…… 要命,这是什么可怕的念头?! 程令雪悄然看向公子。 姬月恒不知想到什么,倏然扭头看了她一下,手指动了一下,但浑然当那蓝袍公子不存在。 蓝袍公子面上不显,只对程令雪道:“既是护卫,尊卑有序,与主子同席,旁人恐会笑话你家公子。” 明知他是在挑衅公子,但程令雪不想惹人注目。 刚要起身,手被扣住了。 “不必管。”掌心细腻的触感让姬月恒稍顿了顿,莫名其妙联想到那句枕边人,他蓦地收回手,“我岂会在意无关之人如何看我。” 话虽如此,可他蹙着眉,瞧着有些茫然。在蓝袍公子看来就是在怕他,上次被当众落了脸,他一直耿耿于怀,今日竟又见到了人。 一问只是赵会长的远亲,一个商贾之子,身份不足为惧。 商贾之子,这四个字让他想起另一个他恨之入骨的人。那人喜欢上了戏子,而眼前这人和自己的护卫不清不白,都是一样的荒唐可笑! 他更想摧折他的清高,把空着的酒杯递到姬月恒眼前,想看他心有不甘,却不得不为他倒酒的憋屈模样:“上回是在下一心想结交,唐突了公子,公子冷漠相待也是人之常情,不知今日公子可愿赏脸,你我共饮一杯,就当冰释前嫌?” 姬月恒仍是眼皮都不掀。 气氛陷入尴尬。 赵会长见状要出面缓和,张府尹先说话了:“这位公子高洁有气节,我儿莫要无礼,唐突了贵客。” 明里夸赞,但旁的官员听了,皆道这文弱公子未免太清高无礼。长辈在侧,张公子不敢太轻狂,假模假样道:“是我无礼,见这位公子气度不凡才想结交,长辈们见笑了。” 他作势要离去,姬月恒已拿起酒壶,换了个人似的。 礼节周全,眼中噙着温雅的笑。 “不是说,要我倒酒么?” 他含着笑倒了酒。 张公子见他不得不违背本心示好,朝姬月恒挑衅地一笑,满脸都写着“本公子就是故意为难你”。 偏他背对着众人,旁人看不出什么,只见到他谦逊有礼地接过酒一饮而尽:“在下唐突,还望这位公子见谅。但祝公子今日尽兴。” 姬月恒很是温和地笑了笑。 “也祝你尽兴。” 张公子满意了,欠身离去。 赵会长趁机调和气氛:“小辈初来乍到,性子内敛,诸位莫打趣了。鄙府来了两位乐伶,曾在洛川姬家待过,琴艺出神入化,给贵客助兴。” 一个“洛川姬家”就轻易把众人的好奇心勾去,顷刻间又是笙歌燕舞,欢声笑语一片。 程令雪瞥向公子,他还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她想着他恐怕不会想再继续待下去,小声问:“公子,您想回去了么?” 姬月恒微笑:“再等会,我还不曾听过姬家乐伶弹奏的曲子。” 他怎连自家乐伶弹的曲子都没听过,难不成从前被关起来了么? 程令雪腹诽着拈起糕点,公子认真听曲,她则埋头吃点心。吃到第三块,前方忽地吵起来。 “老匹夫!分明是本公子先瞧上那乐伶的,竟给你抢了先!” 是张公子。 他和一名官员同时瞧上那乐伶,张府尹让儿子礼让长辈,谁料他非但不让,还恶言相向。 程令雪纳闷地看向公子。 公子含笑,双眸眯起。 “看我作甚?” 他眼睛好看,不笑时疏离,眯起眼时像只狐狸,程令雪移开目光:“属下是好奇他怎么突然不装了……” “原是我误会你意思了。” 公子话里有些遗憾,笑得温静淡然:“我亦不知。” 那边张府尹没了面子,怒而拎起儿子:“醉了就去醒酒!” 张公子被这一声斥清醒了。 他忙跪下认错:“父亲!儿子也不知为何,方才心头涌上邪燥,言不由心啊!儿子从不这样!是他——” 他指向姬月恒:“倒酒前儿子似见他从袖中拿出了什么东西,定是他在我酒中下了毒!” 长辈眼里的张公子一向明理知事,如今突然变了性子,他们也不敢置信,皆半信半疑。 真是荒谬,程令雪也曾被当众冤枉过,深知那感觉有多屈辱。 她小心地看向公子。 公子倒神色从容,只垂着眸,虚弱低咳两声:“如有疑虑,尽可唤郎中诊脉。若验出有毒,让在下服牢狱之刑也不为过。但按我朝律法,假使证明是这位公子污蔑了在下,亦需按污蔑之罪处置,诸位认为如何?” 张公子笃定是他动手脚,挺直了腰杆:“那就唤大夫!” 郎中来了,号过脉后道:“贵人确有气血翻涌之兆,心绪不宁。” 这话意味深长,旁人纷纷看过来,再看姬月恒主仆时,眼中带了嫌恶和忌惮:“这究竟是什么毒,竟能使正直之人也乱了方寸?” 郎中一头雾水,手中举着验过血的银针,哑然失笑:“诸位贵人误解了老夫意思。这位公子的确是心绪不宁,但并非是因为中毒啊!” 张府尹不信,又让郎中验过适才的酒杯,亦是无毒。这下众人目光又从姬月恒移向他们父子。 张府尹当机立断,走向儿子。 “啪——” 程令雪捏碎了糕点。 “抖什么,又不是在打你。”公子给她拿了块新的糕点。 程令雪压低声:“听着疼。” 清润的嗓音混了一丝幽幽的凉意:“是在心疼他么。” 他怎么会往这一处想? 程令雪反驳:“他欺负了您,属下怎会心疼?听着疼,但也爽快。” 姬月恒慢慢弯了眸。 张公子不敢置信:“爹……您也不相信我,还打我!” “我没你这个儿子!”张府尹怒不可遏,“去了一趟青州求学,镇日与那些纨绔子弟为伍,竟学了这些歪风邪气!按我朝律法,诬告他人者,应施以杖刑并羁押十五日。而我张家的家规,目无尊长亦要打五大板,来人!先行了家规,再押入狱中!” 一时众人都赞张府尹铁面无私,姬月恒却是讥笑。 “原来,别家父亲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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