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公子视线倏然盯向她唇角,那沉静眸光暗流涌动。 完了,又来了。 他又露出仿佛想吃掉她的目光。甚至还攥紧手中九连环,指骨突起,看架势简直想把它捏碎。 程令雪觉得她好像成了公子手中的九连环,各种心情交错复杂,在他掌心无所适从。是她说错话了?还是公子看出她的夸赞里其实掺着怜悯? 她浑身上下都拘谨起来。 试探道:“公子?” 公子垂目,无甚波动地将九连环搁在桌案上:“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又不高兴了…… 程令雪茫然地退出去。 . 入夜,明月高悬,房中灯烛仍旧未熄。整座园子只偶尔听到风吹树叶声,间或夹杂着蛐蛐鸣叫。 姬月恒端坐轮椅中,他的怀里蜷着一个少女,少女长发披散,眉眼清秀冷,一双琉璃杏眼茫然看着他。 长指拂过她眉眼、鼻尖,定在唇角,用力地揉搓。 而后,他冰凉的指端徐徐下行,墨衣被挑开,露出玲珑的锁骨。 他低头轻轻啃吮,另一手则控住她的后颈,少女被禁锢在怀中,但并不服输,试图推开他:“公子……” 他闻言抬起头,却不说话,另一手用力,捏紧那截细细的颈。 察觉危险,怀里的人低下头,朝着他的颈侧狠狠咬下! 急剧的痛意乍然袭来。 却是出现在心口。 莫大的快慰从心口处蔓延,但痛让姬月恒清醒了些。 怀里的少女竟开始变透明。 他定了定神,忽略突来的痛,少女的面容这才再次真切。 随后姬月恒手一用力,一手扣住少女的后颈,一手撕开心墨衣! 还未来得及看清。 “公——” 少女清软的声音骤然低哑。 姬月恒目光一暗,手指钻入少女口中,搅乱那声音。 “乖一些,别再出声了。” 他诱哄着,在她口中塞入糖豆。 甜味取悦了少女,她的唇畔扬起一抹不大熟练的笑,旋即,那秀眉蹙起,她的神情变得痛苦。 怀中人剧烈颤抖,又被他按住。 无比温柔地,姬月恒揉着她肩头,低语:“别怕,很快就好。” 在少女的痛苦达到顶点时,他的愉悦也到了顶点,再往后,会是从至高处彻底坠下的空落感。 杀掉她,就没了乐趣。 温柔抚弄她肩头的五指顿时用力,姬月恒扣住少女,将她揉入怀中。 唇舌相贴、交缠。 他如愿尝到撕咬的乐趣,也尝到少女唇间残存的毒药。 快意与痛意交缠难分。 他得到了从未有过的畅快。 . “公子,公子?” 低沉的轻唤从耳际传来,怀里的少女忽地变成个墨发少年。 快意顿时成了令人排斥的感觉。 姬月恒猛然推开怀里的人。 黑暗铺天盖地压来,须臾,他再次睁开眼,眼前是一片亮堂,入目所见仍是那一双清凌凌的杏眸。 神思混乱,姬月恒凝着眼前人。 程令雪亦凝着公子。 此刻的公子像暴雨肆虐后的江水,残存着挣扎后的荒芜,仿佛一出声就要像水中的明月散成碎玉。 他的目光落在她唇上,还有肩头,旋即桃花目眯起,他像被幽魂附了身,慢悠悠地抬手,轻抚上她后脑。 有上两回离得太近险些暴露的教训在,她直起身子,嗓音刻意压得极具少年气概:“公子不舒服?” 大概是这样的声音粗得太过难听,公子眉心不悦攒起,收回手。 “是梦。” 他极平静道,又问她为何在此。 程令雪道:“属下见您一直未熄灯,听到房内有动静,便进来一看,发觉您竟睡在椅子上,书也掉了地。” 公子没再说什么,他瞧着有些恍惚,似还未彻底清醒。好一会,像察觉什么,看向自己的腕子,揉了几下,头也不抬道:“你做的。” 程令雪目光如柳絮,飘来飘去,就是不敢落在公子身上:“属下来时,公子在做梦,属下想叫醒您,却一下被您拉住,脚下打滑,情急之下才用力扣住您手腕,弄痛了公子。” 脚下打滑是假的,是为了给她的粗鲁找个合适的借口,其实她是出于戒备,才大力捏住公子腕子。 公子听完沉默了。 程令雪也无颜再说话。 房中静得怪异,她想寻个由头出去,公子忽而叫住她,紧盯着她唇角:“只是扣住腕子么?” 程令雪目光再次化作柳絮,心虚地飘向别处:“您还记得啊……” 含糊其辞的话让姬月恒眉心轻跳,他狐疑地看去。 少年眸中有些窘迫和无辜,四目交汇的时刻,还拘谨了抿了抿唇。 他顿觉不妙,轻触心口,那里像缠了乱线,又闷又痛。 这一动作叫程令雪更心虚。 她不只攥了公子的手,公子也不只是拉住她,他还想把她搂入怀里,甚至握住她的肩头,要扒她衣裳! 她一警惕,当即肘击他胸口…… 也不知公子做的是美梦噩梦,明明瞧着很痛苦,可她都用力肘击他,他居然没醒,竟还满足地……笑了? 怀着关切,连带好奇,程令雪问公子:“公子是做噩梦了么?” 姬月恒默认了。 想到少年的心虚,他又补道:“昨夜未进夕食,梦中也不安生。” 原是把她当成美食了,程令雪舒了口气:“属下还以为您……”以为他又发病了,怕让公子更低落,她没往下说,只道:“公子好生歇息。” 如此讳莫如深、欲言又止,让人无法不误解,姬月恒心口更疼了。 想确认,最终作罢。 . 翌日,众人登船前去青州。 一连数日,公子都闭门看书,程令雪连他人都见不着。 这日,船行过一处峡谷,江心竟泊着艘沉了大半的船!四下乱成一锅粥,护卫岸上水里到处搜寻。 航道狭窄,他们只得暂留片刻,亭松让赤箭带人前去相助,派出去的几人很快回来了,奇道:“是青州杜家的船,船上还有位杜二公子!” 程令雪起初在走神。 公子的异常让她心不在焉,那声“杜二公子”猝不及防闯入耳畔,她怔了会,随即身子一寸寸僵硬。 怎么这么巧?! 身后轮椅声忽近,如同“嗡”的一声弦响,程令雪成了惊弓之鸟。 公子来了,倘若不巧与那人碰了面,她说不准会暴露! 她仓促转身,往后方走去。 赤箭看来,则另有一层遐想,他促狭地大声调侃:“竹雪怎的看到公子就跑啊,公子又不会吃了你!” 程令雪忍住把他扔入江中喂鱼的冲动,头也不回:“内急。” 赤箭嗤了一声,显然不信。 亭松也跟着笑了,却见本神色淡淡的公子眉心攒起。 那神情简直像被虫子蛰了。 他正忐忑,公子的目光倏然淡下,眸中是无边无际的漠然。 “风大,回吧。” 舱门关上,房内只余姬月恒。 回想少年适才惊慌的逃避,和那日在他醒后含糊其辞的言语,他苦恼地以手撑额,长指揉着眉心。 有人停在门外。 姬月恒心有所感,推开门。 少年清秀的杏眸盈着茫然,对视时长睫轻扇,显见的心虚。 懵然的神情和梦中重叠。 渴念被勾至梦外,姬月恒凝着那微红的唇,扶着门的手突地紧扣。 又来了…… 他收手,让硌痛驱散邪念。 公子蓄力的手落入程令雪眼中,只觉他捏着的是她的小命。 她本与亭松找了个借口来公子门前守着,既可避免和那人碰面,又能看紧公子。可公子……似乎不大妙。 他手扣着门,正凝眸看她,和从前的冷静不同,他像坠入一张大网,眼中有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其中似有懊悔? 她隐约知道他为何懊悔。 正好她的心也乱,不自觉在公子身上加诸了对过去的她的怜悯,看他的目光淡含着温柔和忧郁。 “公子,对自己好一些。” 她如此唤他,亦在唤过去的她。 姬月恒定定看着眼前人。 因这一句话,眼前少年与梦中少女重叠,渴念如浇了油的干柴,再次熊熊燃起。可仅须臾,低沉的余音回响耳畔,浇来一盆冷水。 升腾的烈焰一点点熄灭。 “公子?” 又是一声,只剩湿漉漉的柴禾,黑色烧印的丑陋而寂然。 手用力一推。 那少年和鬼魅都被关在门外。 门外,程令雪对着紧闭的门,一头雾水地摸了摸后脑勺。 方才她一安慰,公子目光微动,似乎升起了希望。可一眨眼功夫,那漂亮的眸中又染上寂然。 就好像希望落空了。 她猜不准他是心情不好还是身子不舒服,打算问问。可刚要开口,公子什么也没说,淡淡阖上门,神情一如初见时,是无情无欲的疏离。 好奇怪…… . 航道总算在黄昏时被清了出来,他们的船只得以再次启航。 程令雪心里一根弦松下了,然而另一根弦却绷得更紧。 这夜原该她守在公子房内,可公子却让亭松和她换过来,忆及白日里公子面对她时的种种异常,她再迟钝也能察觉到——他不想见到她。 见她孑然而立,一旁的赤箭幸灾乐祸凑上来:“你得罪公子了么?” 这人长了嘴,却不会说话,程令雪目光和声音皆冷下来。 “与你无关。” “行吧,那祝你好运。”赤箭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竟是没继续调侃她,而是出神地望着江面看风景。 事出反常必有妖,程令雪顺着他视线看去,眉头亦凝起。 今夜月色正明,又有江水照映,四下通明,远处岸边的石头上躺着个人,手臂正无力地来回摇曳。 赤箭讶道:“那人还活着!” 征得公子同意,他带人把人救上来,回来后兴奋地同程令雪道:“是个俊朗的青年,看衣裳像富户家的侍从,说不定就是那艘船上的!” 程令雪警惕望去,见另一护卫捞着个奄奄一息、身穿武袍的人经过。 不是那个人。 她平静地收回目光。 这艘船虽大,因是公子出行所用,公子的卧房、书房、浴房就占了大半空间,余下的几间舱房,都被船夫们、其余护卫和一众侍婢占满了,只有程令雪和赤箭亭松的房中仍有余地。 他们三人轮流值守,舱房多半时候空着,救上来的那人便由亭松做主,暂且安置在他们房中。 后半夜,到程令雪休息了。 房中虽有生人,可半死不活,她索性当人不存在,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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