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授受不亲,她想抽出手,可公子不容置疑地按住她。 青年慢慢俯下身,隔着孔眼盯入她眸中,摩挲着罗刹鬼面上尖利的獠牙,仿佛要将其磨平。 低语漫在程令雪耳畔,青年唇角勾起的弧度沾染了邪气。 她想后退,又被温柔控住。 “我怎么会输呢。” . 钱家大房内院戒备森严,书房附近更是有重兵把守,平日非府内婢女或大房内部人不能进,正好几日后钱府老太爷过六十大寿,可以趁那时潜入钱家,再利用钱三公子的脾性行事…… “在想什么?” 清越的声音把她勾回。 程令雪低头一看,手中笔尖坠下一滴墨水,上好的宣纸上泅了一团暗色,她忙拿开笔:“属下……属下是在想,属下表姐和杜公子的事!” 姬月恒青年从她手中抽出笔,温和不容置疑:“在我身边,就别想着其余人,你家姐姐和杜公子若是有情人总会终成眷属,先把聘书签了吧。” 他换了张纸,重新着墨写了一纸聘猫书,笔尖一转一回,小狸奴的模样惟妙惟肖地现在纸上。 程令雪忙回拢思绪。 正欲署名,一旁的公子忽然拿开她手中的笔,饶有兴致地问她:“你的本名是什么,可还记得?” 怎么突然又要问本名…… 程令雪难免戒备。 姬月恒慢条斯理地重新蘸墨,半垂的眸子喜悲淡淡,可话中溢着失落:“杜公子都知晓你姓程,我却不知。” 这感觉很是不好。 即便杜彦宁心中只有十一。 程令雪琢磨着问名字的含义。她总是独来独往,偶尔外出查事时与陌生人萍水相逢,也从不过问对方的名字,因为并不打算长久往来。 她心里,问名字是很郑重的事。 公子是否也这般想? 自那日说“认了”之后,他对她格外温和,虽偶尔会因她的触碰而流露出茫然之色,也偶尔说一些神神叨叨不似个正常人能说出的话,但比之前好多了。 甚至还下令,在她未还完欠杜彦宁的人情时,可随意出入别院—— 包括他的寝居。 亭松都感慨,公子真信任她。 如果是在从前,他信任她,她只会高兴,如今高兴之余还有些微不忍,可她不能告诉真名,怀着复杂的心情,程令雪用半真半假的谎言回应他:“回公子,我叫程令。” “程令,程令……” 简单的两个字从公子舌尖辗转出来,虽还是惯常那平淡如水的语气,程令雪却从中听出了亲昵。 公子问:“此名可有出处?” 程令雪摇摇头:“当初买下我的人说他心上人姓程,又说我名里应当带雪,便给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师姐在被师父收养时已有七岁,本就记得自己姓名,因而仍叫江皊。但程令雪对走失前的事记得不多,师父他是个江湖剑客,哪读过什么书?便随意为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原是如此。” 公子腕子徐徐一转,转眼间,纸上多了行云流水的两个字。 程令。 又是几笔,竹雪。 程令雪看着那几个字,公子也看着那几个字,良久,他笑道:“若你是女子,唤程令雪倒很是好听。” 只是一句笑话,却让程令雪呼吸凝滞了。他怎么能猜得这么巧?! 被他猜出真名,她宛若被当场割开衣袍,如初时那个噩梦。 太可怕了…… 短暂数息的僵硬被姬月恒看在眼里,他挑起眉:“怎么了?” 程令雪压下心虚和不安,感慨又不无艰涩道:“没什么……属下,有时属下倒也希望自己能是女子。” 说这些,本意是想试探他的底线,可她说完,公子竟久未说话。 他手中的笔悬在纸上,不动了。 一团浓墨晕开。 “公子?” 程令雪出言提醒,青年似回了魂,轻扯嘴角自哂一笑,又一次换了一张新的宣纸,第三张聘书写好了。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释然地笑了笑:“即便不是女子也无妨,况且,我更喜欢现在的你。” 程令雪听得似懂非懂。 公子说话委婉,但看他眼下态度,仍是对女扮男装很忌讳。 她老老实实捂好了伪装。 接过写好的聘猫书,这小狸奴算是彻底从程令雪手上送到成了公子身边,成了公子的狸奴。怀抱着狸奴的公子尤其亲切,被暖阳映出几许温柔。 程令雪很是欣慰。 因她是趁杜彦宁去钱家拜会亲友时抽空出来的,待会还要回到铺子里,她很快便与他告别。 消瘦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姬月恒目光从窗外收回,仰面靠着椅背,手触着心口。 还是……不大习惯。 淡淡的失落和遗憾背后,是如同在清醒是自甘堕落的挣扎。 分明清醒,却要饮鸩止渴。 他长吸一口气。 清冽的空气沁入肺腑,荡开空洞感,就像冬末的微风旋过回廊。 空荡,发冷。 但痛苦之后又漫上快意。 青年缓缓睁眼,眼底的寂落一扫而空,有熠熠摇曳的星火。 低低地,他笑了。 这如何不算一种特殊的快意? 话本中那些寻常的感情固然美满,但也未免过于千篇一律。 他不喜太过无趣的事物。 也不喜欢被满足得太过彻底。 只有扭曲、带着痛意的情绪才能带来独一无二的快乐。若即若离,适当留有遗憾,才会更勾人。 指腹拂过纸上的几个字。 “令雪……” 缱绻的低喃辗转自舌尖,又化作一声落寞而不屑的低笑,笑声过后,玉白素手执起笔,轻轻地一划。 清丽的“雪”字被墨迹覆盖过。 只剩雌雄难辨的“程令”。 . 杜彦宁回到铺子里时,程令雪也刚回来,二人在巷尾碰面。杜彦宁问起姬月恒:“恩公今日可还好?” “已经好多了。” 提起公子,她淡淡的语调中有了变化,就像镜湖中泛起涟漪。 杜彦宁看在眼里。 心头涌起了不安,这种不安和两年前不一样。从前他不安只是因为迟迟寻不到她的消息,重逢后则是因为她疏远的态度,但即便是带着怨气,至少证明她心中在意他。最近她对他的态度似乎和缓了,偶尔也主动说几句话。 他反而觉得快抓不住。 程令雪见杜彦宁有心事,猜测与他去钱家有关系,他的喜怒哀乐虽与她无关,但她想起上次他给的建议,真挚道:“忘了谢你,送了面具后,公子好像不生我气了。” 杜彦宁心里更为苦涩。 他是过来人,多少能猜到姬月恒并未生气,疏远许是动了心。 但他不会告诉她。她若真的爱上恩公,若真的能在一起,他也认了,但绝对不能是他自己把她推向恩公。 杜彦宁又道:“十一,你对恩公可有男女之情?可他是洛川姬家的公子,你若爱上他,只会更痛苦。” 程令雪被他问得怔了一下,随即否认:“你误解了,我对公子和对师姐是一样的,像朋友一样。” 更多是怜悯。 怜悯怎么可能是男女之情? 杜彦宁想起她捉摸不定的底细,和那位同样神秘的表姐。 “可否告诉我,你们来青州的目的是什么?我想帮一帮你们。” 程令雪推拒:“我们只是替人查些消息,不算什么太难办的事,再说我欠你的人情已经够多了。” 她太生分,让杜彦宁不安,他道明猜测:“你们为钱家而来。” 他能猜到,程令雪不觉奇怪,毕竟当初她遇见他正是在钱家。 她说道:“我不会损及你与钱家二房的利益,你大可放心。” 看出她在戒备,杜彦宁也无意去探询,自顾自道:“钱家戒备森严,若想查什么消息,最好伪装成侍婢。” 程令雪垂着眼,她早已选好的要伪装的对象,十分合适。 还能给自己报个旧仇。 她不接话,杜彦宁摇摇头:“是我误会了。不过赴宴当日是你还我人情的最后一日,你若跟着去钱家,三表妹恐怕会趁机为难你,届时我让旁人同去,你也不必在铺子里守着。” 程令雪最终什么也未说,他不拆穿,她也不承认,这便挺好。 如此生分,杜彦宁更添忧愁。适才去姑母家中时,姑母试图撮合他与表妹,被他用兄妹之谊推脱了。 谁料姑母另有所图,又暗示他钱三表妹曾私下打听过恩公的底细。他推测姑母想必查知那是姬家的九公子,又见他实在对三表妹无意,便想借他的内疚为三表妹另觅良人。 他虽不觉得以恩公清冷脱俗的秉性,会与三表妹这样骄纵的姑娘投缘,但姑母的面子多少得给一给。 程令雪走后,他唤来小厮:“替我跑一趟,去送个请帖。” . “公子,杜公子送来了请帖。” 亭松递来一张帖子。 姬月恒接过去随意看了两眼,轻嗤道:“又是寿宴?难不成我是什么东海神龟,去了会让钱老太爷延年益寿。” 亭松哭笑不得,他谨记着夫人希望公子多接些地气的嘱咐,劝道:“钱家大房与三房有些往来,公子不是不喜三房么,正好钱家二房与大房不和,敌人的敌人便是自己人。” 姬月恒淡淡颔首,专注地抚摸着膝头的小狸奴:“再说吧。” 程令雪是寿宴前一日才知道杜彦宁也给公子送了请帖,为防万一,在公子问起钱家二房时,她皱了眉:“我表姐被二房的人欺负过,我对他们没有好印象。” 公子听了,请帖随意地扔至一旁:“既如此,便不去了。” 他无条件的纵容让程令雪犹如得人撑腰的小猫儿,放下诸多顾忌。 公子不去,她也能放开手脚。 . 不同于杜彦宁恩师寿宴上文人雅客斗诗取乐的雅致,钱府是官宦之家,钱老太爷的寿宴,自然要往热闹富贵上办,寿宴一直从白日到入夜。 华灯初上,钱府正是热闹时。 偌大的宅邸,衣香鬓影,人声鼎沸,丝竹之声传遍整条街巷。 大房的三公子喝得醉醺醺的,正往内院去,忽然在园中迎面撞上一阵淡淡的冷香,是个身穿舞姬衣裙的少女。 少女一双眉眼秀眉至极,眼尾一滴泪痣,偏生目光清冷疏离,更添了欲说还休的妩媚,勾人得很。 即便此刻慌乱地道歉,也不减那份疏离:“奴是新来的舞姬,一时慌张,冲撞了公子!公子莫怪!” 钱三公子风流一笑。 “怎么会怪呢,小美儿生得如此勾人,来同爷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仓惶地跑开,慌不择路时,竟要往内院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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