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玦一直在旁边觑着她这边的情形,见她面上露出的神情,一下子就猜出了她在想些什么。 慢慢悠悠地端起一杯茶,抿一口:“从前我教你时,情形大抵是差不多的。” 谢卿琬眉头都抬了起来,怎么也不愿相信:“怎么可能,我可不会这么傻乎乎的。” 谢玦不置可否,只是似想起了什么记忆,忽然一笑,他将茶杯悠悠放下去,意味深长:“那时你年纪太小,恐怕你早已忘了。” 谢玦的神色,自从她进门以来,就一直没有松缓过,此时,他忽然露出了第一丝笑意,宛如满室生起春光一片,格外昳丽动人。 谢卿琬盯着他看了半晌,才慢慢转动眼珠子,收回了视线。 她有些闷道:“皇兄说是,就是吧。” “对了皇兄,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东西落在城阳那了,我怕她待会要出宫玩,得赶紧先过去找她要到手,不然等她回宫,不知又是何时了。” 谢卿琬突然想起了一件要事,或许是诸事缠绕,元公子之事和柔妃说的东西始终紧紧压在她的心头,她最近好像真有些健忘, 谢玦眉目微聚,神色略淡了些:“好。” 他注视着谢卿琬的身影从门廊处离开,渐行渐远,直到彻底看不见一丝痕迹,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那只叫绒绒的鹦鹉,还留在这里,笼子被放在了桌案上,它正站在里面,和他大眼瞪小眼。 本来对豢养兽宠无什么兴趣的他,看着这只鹦鹉,眼神微动,鬼使神差般地对它道:“琬琬。” 半晌过去了,鹦鹉毫无动静,只是歪着一个小脑袋,不解看着他。 谢玦在心中暗道自己,怎还突起了训鹦鹉的意趣,听琬琬说,这鹦鹉被她教了一整日,也不能连贯说出一个词,怕是真的有些傻。 品种聪颖,但也耐不住鸟傻。 琬琬这词,音节简单,若是别的鹦鹉,恐怕很轻松就学会了,面前的这只,实在不能强求。 非要强求,恐要把自己气出病来。 谢玦轻轻摇头,这辈子,他只用教琬琬一个就够了,对于旁的人或者物,他实在分不出多余的耐心和眼色。 他正要无趣收回目光,去看刚收到的邸报,笼子那边,却发出了动静。 “皇兄。”这声音脆生生的,和谢卿琬的声音一模一样。 谢玦猛地回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地,却见那只鹦鹉,依旧如他转头之前一样,收拢着羽毛,两爪并拢抓着铁杆,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但因长了一双豆豆眼,显得天真又傻气。 它小巧的,红色的喙闭得紧紧的,单纯而无辜地看着谢玦,仿佛方才的那道声音不过是他的幻觉一般。 谢玦缓缓转回了头,手指方摸上纸张,那道灵动的,又颇显活泼的甜声儿就再度响了起来:“皇兄。” 这次,他早有准备,迅速地扭头过去,及时地捕捉到了鹦鹉还未完全合上小嘴的画面,或者说,方才,他就是在假装看着邸报,迷惑了这只小鹦鹉。 “就是你在叫孤?”谢玦支着梨花木宽椅的扶手,慢慢起身,漫步到了笼前,他伸出手,眼看着就要碰到笼门。 小鹦鹉突然用翅膀将脸挡住了,似乎将头埋在羽毛里,谢玦就碰不到它一般。 谢玦幽幽一笑,用指尖在金属笼门上轻叩,发出清脆的冷感声,他看着这橘黄色的小毛团浑身一抖,收回了从翅膀缝里看他的视线。 这才慢条斯理地收回手。 见这小东西总算老实下来了,他也不打算再去吓它,就是不知道琬琬究竟教了它什么,这声音和说话的语气还颇像的,甚至称得上是活灵活现。 若不是谢卿琬早已离去,他或许还真会弄错。 事实上,在方才,他也起了一瞬的恍惚。 谢玦收回思绪,耳边却又一次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皇兄,我喜欢你。”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直到再次看到鹦鹉一张一合的小嘴,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一时间,他的面色飞速变换,看着小鹦鹉,久久没有动作。 谢玦的嗓子有些发紧,明知这只禽鸟听不懂,却还是问道:“你说什么?” 或许是谢玦的目光太有穿透力,鹦鹉在翅膀的遮掩下,偷偷看了一眼他,才放低了声音,又说了一遍:“皇兄,我喜欢你。” 像,太像了,语调,说话的气音儿,与谢卿琬几乎是如出一辙。 只不过,他的妹妹,从未对他说过这些。 谢玦的目光沉沉的,落在鹦鹉头顶上染着翡翠绿的那一小撮毛上,他现在顾不得嘲笑它的滑稽可笑,因为他发现,自己或许才是最奇怪,最可笑的那个人。 一只小小的鹦鹉,居然令他心绪起伏,一时无法平静,便是边关加急八百里的军报,都从未有过这样的效果。 他悄无声息地朝它靠近了些,微垂睫毛,掩下了眸中的神色,手指上的骨节凸起,映出青白的皮肤。 谢玦的声音有些哑:“再说一遍。” 这是一种界于命令和恳求之间的语气,因他如今心潮难解,根本无法探究——自己是想听它继续说,还是不想听到,抑或者说,他想听到什么? 鹦鹉自然不解他的意思,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类,周身的气息十分莫测而危险,如今说话的样子,令它天然地就感到惧怕。 它用羽毛重新将自己包裹起来,再也不肯看谢玦了。 谢玦静静站在笼前,用难辨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只鸟儿许久,在周边的空气寂静得不能再寂静的时候,他忽然没有预兆地道:“是谁教你的?”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这个品种的鹦鹉,再过早慧,也不大可能自己生造一句话出来。 必定是有人教它。 而这教它的人或许只是无意间拿这句话当训练的例句,亦或者是更加随意的呓语。 但无论如何,对于谢玦来说,这便够了。 谢玦忽地一笑,唇边咀嚼着两个字:“琬琬。” 没有任何缘由的,他将这个名字在此刻念了出来。 而在这与阳光灿烂的外界比起来有些幽晦的室内,此刻的低语,也只有他一人听到。 …… 谢卿琬回来的时候,谢玦端正坐在案前,腰背挺直,却不显刻意,一身清冷优雅的气息,仿佛与生俱来的一般。 她一边暗暗嫉妒上天不公,一边走上了前去。 看向了谢玦左手边的鹦鹉,谢卿琬随口问了一句:“不知我离去的这段时间里,绒绒可有麻烦皇兄。” “不麻烦。”谢玦唇角微弯,一扫往日的冷清气息,似笑非笑地看着鹦鹉道:“反而还乖得很。” 他将目光似有似无地投在鹦鹉头上,小鹦鹉立刻就心虚地低下了头。 谢玦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 仅仅是一瞬之间,谢卿琬就感觉到,皇兄如今的心情很不错。 总之和她离开之前,大相径庭。 她用狐疑的目光将谢玦上下扫了扫,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觉得今日的他,似乎笑得太灿烂了些。 不仅身上见不到一丝阴霾,好似还要将周边其他所有人身上的阴暗都驱散一般。 用一个词形容很贴切:普照众生。 这恰恰就是最大的异常。 谢卿琬的视线在谢玦身上转了转,忽然移到了小鹦鹉身上:“绒绒,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 她当然不指望一只鸟能听懂她的话,只不过是一边故意这样问,一边悄悄用余光观察皇兄的神色。 却见谢玦只是眉头微抬,八风不动。 鹦鹉闻声,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看了看谢玦,又看了看谢卿琬,在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无虞后,突然扯着嗓子,叫了一句:“琬琬,皇兄喜欢你。” 这声音,和谢玦如出一辙,一模一样。 谢玦的呼吸,突然停滞了。
第24章 “皇兄。”谢卿琬先发制人,竖起眉头,正色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都教了它什么?” 只要先说话,尴尬的就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谢玦看向那只小鹦鹉,它似明知自己理亏一般,说完那句话,就把头偏了过去,错开了他的目光,忙着去梳理自己身上的羽毛去了。 谢玦收回目光,漆黑的眸子里,冰河静静流淌:“我没有教它什么。” 他并没有说假话,他只在鹦鹉面前唤过她的名字,这鸟怕是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偷偷模仿了他的音色,又将她的名字换头到了先前学的那句话里。 皇兄,我喜欢你——琬琬,皇兄喜欢你。 谢玦的面颊绷得紧紧的,向来只有他掌控别人的份,这还是平生第一次,感觉被一只鹦鹉作弄了。 谢卿琬拼命摇头:“可是皇兄你说过,这只鹦鹉不太聪明,如果不是有人教它,它怎么会说出这么有难度的一句话?” 谢玦:…… 他突然有了一种给自己挖坑的感觉。 正当室内空气沉凝之际,不太聪明的鹦鹉探出了头,给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再度添上了一把火:“皇兄,我喜欢你。” “皇兄,我喜欢你。” 鹦鹉一连说了三遍,那与谢卿琬一模一样的清脆声音,回响在空阔的殿内,无比清晰。 “琬琬。”沉默良久后,谢玦先开口,他慢慢道:“你瞧,这鹦鹉说话,是当真没有逻辑。” “嘴巴长,还喜欢胡言乱语。” 谢卿琬从呆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面上还有未完全消散的惊慌,她第一次点头如此用力,似捣蒜一般:“皇兄说得太对了,不愧是皇兄,一语中的,我不知道如何能用语言表示我的赞同。” “这鹦鹉,的确还需多训训,要不然,整日就只会说些胡话。” “让皇兄见笑了。” 谢玦轻轻颔首,眉目淡然,眸光自带一股身为高位者的智慧气息和处事不惊的沉稳气度:“无事。” 他停顿下来,沉思片刻,正欲再度启唇,说些什么,一连串活力十足,情感丰沛的女声在殿内毫不讲理,毫无预兆地炸了开来:“皇兄英明神武!” “皇兄智勇双绝!” “皇兄经天纬地!” “皇兄俊美无俦!” 谢玦刚发出一个音的话戛然而止,他的呼吸几乎在这一刻消失了,谢卿琬更是像傻了一样地看着那只炸毛鹦鹉,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作何反应。 她恨自己的身体素质太好,不像皇兄从前那样体弱多病,否则她现在至少可以原地晕过去。 两眼一黑,不再管身后之事。 毁灭吧,真的,谢卿琬努力回想,自己在刚开始,为什么要养这样一只鸟,正经事不干,专门来拆她的台了,和她独处的时候,一声不吭,到了皇兄面前,一刻钟可以说一辈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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