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他觉得这帕子上的香气,太淡了,淡得几乎要捕捉不住,一点都不衬其上娇嫩的花枝。 谢玦收回神思,掀开被子,正欲起身,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异样。 他的动作瞬间僵住,神色亦一同僵了起来,他缓缓低头,看向被褥,被褥是浅色的,他的寝衣更是雪白的,如果沾上了什么脏物,一眼就可看出。 容不得谁来狡辩。 谢玦的手不知何时捏住了衾被,因过分用力,指骨从皮肉中透出苍劲的轮廓,皮肤一阵青白。 他的呼吸沉闷而又紧绷,死死盯着那处。 …… 东宫最近烧的东西格外的多,但这次,周扬的心情却和以往大不相同。 他用一种诡异的慈祥目光远远地看着谢玦,又怕被殿下察觉,而不敢过分外露。 谢玦看着周扬忙前忙后,嘴角却依旧压制不住的弧度,面色更是冷了三分,淡淡地说了句:“你最近是比较闲么?” 周扬一下子收起了笑容,肃然道:“绝没有。” 但在收拾那些被褥和寝衣的时候,周扬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一股淡淡的欣慰——他家殿下,是真成大人了。 前几年,他曾一度有些忍不住着急,甚至还偷偷跑去别的宫里探听过其他皇子的秘事,在听到那些比殿下小的皇子,大多都成人了之后,他更是焦急得没办法。 可是,他急也没有,殿下周身的孤寡之气,浓重得几乎要冻结一切活物,除了长乐公主,他还真没见过殿下和哪个同龄女性接触过。 怀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和惆怅,周扬几乎已经做好了,他家殿下要孤寡一生的悲凉准备,偏偏每次各宫内侍聚会,或多或少都会谈论起这些东西。 毕竟内宫无聊,能闲聊又有趣的东西,也就那么几件,而这件事还是可以用来吹嘘攀比的资本。 可怜他每次枯坐半晌,僵着脸皮听其他侍从说完,轮到了他的时候,却只能心虚地故作高深:“太子殿下,自然是人中龙凤,非比寻常。” 次数多了,这种往日里最爱去的聚会,他是一点也不想去了,越去,越为他家殿下感到伤心。 好好的一个正值青年的大小伙子,怎就一窍不通,毫无波澜呢。 若不是周扬始终怀揣着对谢玦的敬意和钦佩,他或许早就开始怀疑,是不是殿下不行了。 又不是叫他真的去找女人,他知道,殿下眼高于顶,孤高无比,寻常的都看不上,更别提动心了,但,好歹也有些反应吧,这种独自一人就能有的反应,怎么就没在他家殿下身上发生了。 这几年来,周扬对这种现状脑补出了几种可能,甚至差点忍不住去问顾太医了,随着谢玦年纪渐长,却越发孤冷,对于此种情况,周扬脑袋上的头发都不知掉了几何。 但如今——他是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不对,他是终于可以为殿下放下心了,殿下的确是一个健全的,正常的男子,没有什么毛病。 想到这里,周扬就禁不住喜滋滋地,想着下次聚会,他一定第一个去,而且要大吹特吹! 呵呵,我家殿下,一次抵你们几次,被褥都不够烧的。 周扬一边点起火,一边在升起的浓烟中笑得扭曲。 他喜欢烧,天天都烧也不错。 …… 因为谢玦严令此事不许让更多人知道,所以周扬就就近在琨华殿的庭院空地处,支起了火堆,但到底是在琨华殿,支不了太大的,便决定先烧寝衣,再烧被褥。 待寝衣尽数化为灰烬后,周扬又进殿去搬被褥,只是刚走到门口,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灵动活泼的声音:“呀,周公公,你这是在作甚?” 谢卿琬最近收到了谢槿羲送她的鹦鹉,在宫里逗弄驯养了它一整日,颇得意趣。 今晨便兴致冲冲地来找皇兄展示她的新宠了,心情也很是不错。 只是,进门的刹那,却不期然撞见了周扬。 门一下只容得过一个人通过,周扬手中又抱着一大团东西,谢卿琬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准备谦让他先过去。 甚至在看着周扬抱着被褥,颇为费力的样子,她当即放下了笼子,也走上前去。 “周公公,这东西有些重,我来帮你一起吧。” “这是皇兄刚换下的被褥?是要送去浣衣房吗?” 谢卿琬慢慢接近,却突然发现周扬的脸青灰一片,甚至眸中露出了一种名为惊恐的神色。 谢卿琬:? 她看着他微张着嘴,颤抖着唇瓣,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更加不解了:“周公公,你是生病了么?” 周扬手一抖,原本团成一团的被褥,就那么散落开来,垂坠到了地上。 谢卿琬随之低头看去,眼睛慢慢地眨了眨,咦,那褥子上的不明污迹是什么? 莫非…… 她抬头看向周扬背后的谢玦,眼神一下子就不对劲了。
第23章 谢卿琬和谢玦的目光,隔着周扬在空中交汇。 谢卿琬刚欲开口说些什么,就见谢玦突然伸手关上了门,连带着周扬也被推了出来。 空气中只余“砰”的关门声后隐隐残留的尾音。 笼子里的小鹦鹉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乱窜个不停,谢卿琬一边安抚着它,一边又将目光投向了周扬。 “周公公……”她方启唇,周扬就似突然回了神,重新抱起落在地上的被褥,头都不回,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就好像后面有人在追他一样。 谢卿琬:……大为震撼并表示不解。 她默了默,走到了紧闭的门前,犹豫了片刻,终还是伸手去敲了敲门,周扬走后,身边很是安静,于是轻叩门扉的声音,便一下下地响在整个空间,来回荡开。 只可惜屋内好像并没有传出什么动静,在她敲出第八下,想着皇兄或许不会来开门的时候,面前的门传来动响,下一刻,整扇门被完全打开,谢玦站在了她的正对面,将目光投向她。 “琬琬……” “皇兄……” 不知是什么默契,令两人同时开口。 谢玦顿了顿,慢慢地收回目光:“你先说。” 谢卿琬确实有话要与他说,但当他当真让她这般站着,面对面地和他说话时,她反而从内心深处生出了一抹尴尬。 她低声道:“皇兄,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外面人多眼杂,被旁人听去便不好了。” 似乎是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东西。谢玦用余光在她的发顶微旋了下,颔首道:“好。” …… 谢玦端坐梨花宽木椅上,姿态矜贵,神情清冷,仿若一位从未沾染红尘的仙人。 他正静静敛眉,等待谢卿琬将要对他说的话说出来。 谢卿琬看了看神色淡定的皇兄,越发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小题大做了,或许,这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叫事呢。 于是,本已打好的腹稿,到如今,却不知该怎么说了。 谢玦看着欲言又止的谢卿琬,眉头的疑色越发加深,他沉凝了一会,道:“你在我面前,毋须顾及什么,有话便说。” 谢卿琬松了口气:“皇兄,那我便说了。” 她再次看了看他的神色:“不过可得先说好了,待会无论我说什么,你可不准生气。” 谢玦心中虽有疑窦,但此时也只得道:“我保证不会生气。” 尔后,他看见谢卿琬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滑过他的周身,随后,眸中露出名为同情,叹息的情绪,她甚至忍不住连叹了三口气。 谢玦:? “唉,皇兄。”谢卿琬叹道,“无论如何,都请你振作些,虽然此类病症通常只有老年人才有,但在年轻人中也不是没有病例。” “所以,请你莫要多想,也不要因此自卑,顾太医医术高超,在他的精心诊治之下,你一定会有所好转的,或许痊愈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你也放心,虽然今日我不巧撞见了此事,但以我高尚的人格担保,我是决计不会说出去的,无论是在母妃还是城阳面前,我一定守口如瓶!” “皇兄,我知道你很难,也许现在还有些接受不了,心里也很难过。面上装作无事,不过是强撑罢了。但没关系,我永远不会嘲笑你。” “如果你实在无处倾诉,可以来找我说话,我随时都可以。” 说着,一股激荡的,感人肺腑的兄妹之情,宛如一股甘泉,从谢卿琬的心田汩汩流出,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双手,几乎要被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皇兄,振作!” 握了半天,本以为谢玦也会同样握紧她的双手,回以感动的话语,但,半晌过去,谢玦毫无动静。 他的手,就像是一件死物一样,被她握在手心,纹丝不动。 谢卿琬惊道:“皇兄,你的手怎么这么冷,这么僵。” “莫非真的病了!?” “琬琬。”过了好久,谢玦才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没病。” 他的手冷似铁,心则比铁更冷,如在寒冬里被雪风吹了一宿,拔凉拔凉的,饶是他再努力,唇角也难以保持面对她时一贯的弧度。 只能僵硬地扯着嘴角,将手从她温热的手心抽出来,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脑中一片空白。 谢卿琬一抬头,就看见皇兄如逃避般地偏头过去,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心中越发笃定,果然有鬼。 也是自己考虑不周,没有顾及到一个成年男子的自尊和脆弱的内心,真是罪过啊。 她不敢再表现出来,只是在心底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恍然大悟,懂了懂了的样子。 为了不让皇兄难堪,谢卿琬主动绕开了话题:“不说这些了,今儿来找皇兄,是想让皇兄看看我的新宠。” 她提起地上鸟笼,献宝般地凑到他的面前:“漂亮吧,是城阳昨日送我的。” 笼中的鹦鹉,有一身华丽鲜艳的羽毛,嫩黄色的身子,橘红色的尾羽,体型娇小,毛茸茸的小脑袋顶上,长着一个漂亮的头冠,一双豆豆眼眨巴眨巴看着四周,极为可爱。 “听说这种鹦鹉能言善辩,只是我昨日在宫里训了它一天,也没见它说出过一句完整的话来,还不知要训到何时。”谢卿琬有些遗憾地说道。 谢玦此时已经调整好了神色,亦将眸光投过来,他轻抿唇角,轻声道:“这个品种的鹦鹉,的确善言,按理说,应是用不了太久,就可以说话了。” “那它怎么不理我。”谢卿琬不由有些挫败,她不死心地又教起了鹦鹉:“绒绒,乖,叫一句‘姐姐’。” 鹦鹉睁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动身子,将屁股朝向了她,一声不吭。 谢卿琬:…… 她突然感觉一阵心累,一种付出了心血,却尽数做无用功的心情,充斥了她的整个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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