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他若想这样便随他去罢,我了解他,孟岁檀就是这样的性子,高傲、强势、恶劣,就是所有师兄都来也不会改变他。” 黎从心有些无言,这话说的……难道便任由他去吗? 宁离想,趁此机会报复回去也好,潜藏在她娇憨外表下的睚眦必报的性子似乎隐隐又被激发了出来,阿寰说的对,凭什么她要被牵着鼻子走,要牵也是她来牵。 青棠花的花瓣落在了她的掌心,宁离撅着嘴一吹,顿时飘在了地上。 在驿站待了两三日,众人便又启程去营地,众人坐马车走到半路,就要下车翻山,宁离背着画具,走得脚都磨出了水泡,痛意叫她腿都有些发抖,但她咬着牙没吭声。 好不容易到了营地,入住也只是简陋的帐子,阿喜给她一个个挑破,涂药,中间痛的她汗濡湿了发丝,连晚饭都是阿喜替她拿进帐子的。 这帐子是三个人一个,阿喜把晚饭端给她时宁离愣了愣:“就吃这个?” 碗中是一个粗粮馒头,并一碗玉米粥,那玉米粥倒是很稠,只是喝起来没甚滋味儿,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下去,这才一日,说好的要习惯这儿。 “女郎早些歇息,明日黎大人说要外出一趟,恐怕要走好远的路,您这脚……”阿喜又看了一眼,伤口已经凝结,就是怕到时候还是会痛。 “没关系的,在鞋中多垫一层软垫就好了。” 翌日,黎从心把画院的学生叫到了一处帐子内,他神情颇不自在,掩嘴轻咳后说:“叫大家来,恰好有个事,边疆的兵吏与京城的大不相同,我叫来了左副参将供大家临摹。” 他话刚说完,那位左副参将便光裸着上身走了出来,他扛着一把大刀,刀身锃亮,刀柄厚实,他握着那柄刀,抗在肩上,鼓胀的肌肉轮廓分明,扑面而来霸道强悍的气息。 画院的学生们偏偏具是面不改色,这样的图不知道已经画了多少,不仅不躲避,还瞪圆了眼眸仔细观看。 “许久未练习,心都野了,回去看学正怎么收拾你。”黎从心背着手看着一个学生,格外不满。 被这么多人围观,便是那兵吏也有些不好意思,耳朵脖子红成了一片,刀身抗在他的肩背上,学生们唰唰动笔开始作画。 被描摹的人须得静止在原地很久,久到他刀身已经开始颤抖,直到黎从心一声令下说歇息一会儿,他松了口气,刀身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站了好些时候,他浑身都是汗,水珠顺着沟壑分明的肌肉滑落,没入裤腰,饶是学生们再脸皮厚,也忍不住脸红。 “继续脱。”黎从心一声令下,众人哗然。 “惊讶什么惊讶,这是在边疆,浔州,民风开放,便是……如此也不会怎么样,京城的那些古板们也不会知晓,脸皮都恁薄。”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本质上若是在京城作这办事,大抵传出去名声是臭了,好在这儿不会,做这个行业的都要有为艺事献身的准备,黎从心背着手盯着眼前的官吏。 帐子内的学生们,均盯着眼前的兵吏,分外期待,连女郎也忍不住红着脸低下了头。 吏员看了眼黎从心,握着裤腰带的手有些尴尬:“大人,您叫我来也没说明白要这样啊,我不成的,这么多人,还是算了,你们换个人好了。” 帐内响起偷笑声,黎从心有些无言:“你一个大男人,害羞个什么劲儿,这样罢,给你加银子。” “加银子也不成啊,太丢人了。” 黎从心眼见人要走,连忙揽着他的肩膀带到一边:“这位小郎君,我同你说,你的身躯比例这么好,给学生们描摹学习,莫大的荣誉啊,这些可都是未来出人头地的宫廷画师,他们的丹青那是要流传百世,你今日当了他们的描摹对象,来日不定你的画也会被收录在册,这样的画,宫中一抓一大把。” 那吏员果然松动了:“那……我得遮挡一些。”他小声说。 黎从心咬牙:“行。”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那吏员围了块短布又重新出来,众人又拿起笔。 笔是炭笔,便于勾勒形体,纸用的也非宣纸,而是一种西洋纸。 孟岁檀遍寻不到人影,便抓了一个过路兵吏问画院的学生去了何处,兵吏指了一个帐篷:“在那儿,似乎是那位艺学大人要带着学生作人体描摹画。” 他顺着视线瞧了过去,忽的思及在画院看到的那本册子,神色一变。 但他没有冒然闯进去,只是停留在帐子外面,侧耳细听,帐内只有鼻尖摩擦的沙沙声,以及兵吏抱怨的声音:“大人,我能穿衣服了吗?” “再等会儿。”黎从心的声音响起。 “师兄,我能摸摸吗?”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甜润和娇憨。 “呃……上手还是算了。”黎从心声音有些惊愕。 “摸摸更有利于感受骨头的分布走向。”她欢快的说,等在门外的孟岁檀掌心紧紧的攥着。 “竟是这种手感。”惊叹声清晰的传了出来,孟岁檀再也忍不住,掀开帐子后闯了进去,入目是一堆学生围坐在那兵吏前,那兵吏见有人闯入,手脚无措的披着衣裳。 而宁离和另外三位学生正围在一处头骨前摩挲,那头骨赫然是人的头骨,大约是哪位将军斩杀敌军收藏得来的。 她面脸兴奋,冷不丁见人闯入视线愣了愣。 黎从心见孟岁檀进了帐子,拱手:“大人,您怎么进来了。” 孟岁檀意识到她说的摸是摸骨头,随后神色一松:“没什么,听兵吏说你们在这儿作画,便闲来无事进来瞧瞧。” 黎从心看了眼宁离,眼观鼻不关心道:“大人还是先出去罢,有大人在,想来他们也放不开作画。” 那兵吏披着衣服畏畏缩缩,孟岁檀眼皮微压视线如针芒般扫着他:“没关系,就当我不存在就好了,我在这儿瞧瞧。” 他静静的坐下,神色平和,黎从心见人不走,刚要说继续画,宁离便拖着下巴出声:“师兄,叫这位大人把遮身的衣裳全都拿掉罢。” 黎从心愣了愣,对上那兵吏视死如归羞愤异常的神情,想说这有旁人在,不大合适罢。 宁离又说:“我加钱,十两银子,想来孟大人应该不会在意罢,做我们这行的,就是常事。” 那兵吏的神情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爽快的起身,手摁在了那块布巾上面。
第54章 眼看着那兵吏要把衣裳扒掉,孟岁檀淡淡道:“你若若敢脱,扣掉你这月的俸禄。” 那兵吏手一滞,对上他冷如霜寒的视线,畏畏缩缩的放下了手,黎从心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辛苦这位小哥了,今日便画到这儿罢,改日再继续。” 那兵吏忙不迭披上外袍逃离了帐子,宁离耸耸肩,有点遗憾,她抱着册子收拾好东西便起身要走,身后那人淡然起身,跟在她身后大掌揽在她腰间,用只有二人听到的声音说:“你真那么想画?” 当然然不是,她就是想气他罢了,但她嘴上却要承认:“是啊,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只是有点可惜。”可惜被他打断了。 孟岁檀气笑了,心头被封锢的那一角似乎冲破了什么,他能忍受宁离不喜欢他,可以忍受她无视自己,却无法忍受她用这种事来刺激自己。 “你很喜欢这样刺激我?”他压低了声音反问,手上使了些力把人带到自己的帐子黎,宁离见不得他这般不顾自己的意愿,破罐子也有别的破罐子摔法。 她甩开他进帐子时被地下的毯子绊得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而后被他拉了一把,拉到了身前。 宁离对上他冷硬的视线,心虚的别开视线,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是确实是有些的,平时还好,但若是遇到她拿孟岁檀没办法时,总是遏制不住的做出一些气死人的事或者话。 有不悦就寻出口,何必憋着。 “那你便刺激吧,我倒是瞧瞧会不会有一日自讨苦吃。”他缓下了脸色,大约是看出她是故意的,有些好笑道。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已经很明确的说过我不喜欢大人,大人偏生要贴上来,又怎能怪我。”她冷冷掀了掀眼皮,气鼓鼓道。 “对,是我的错。”他煞有其事点了点头,他倒是很喜欢看她这般张牙舞爪的模样,仿佛看见了曾经的宁离,无论后面乖巧、冷漠、可爱,都不是最真实的她。 他很庆幸,只有在他面前,宁离是这般的。 他牵起宁离的手,捏在手中低声:“没关系,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怎么样,那些人寡趣愚蠢,有什么好看的。”他拉着她的手摁在了他的伤口上,微微用力,原本快愈合的伤口又微微沁出些血丝。 宁离抽出手,看着他这副病态的样子,正沉思自己会不会有些过火,却晃了晃脑袋,过火又如何,他自愿的罢了。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孟大人,你专横古板,倒是还不如南风馆的小倌讨人喜欢,正巧寒云城内民风开放,改日我便去点个小倌。”她的指尖沾了些血迹,宁离伸手挑衅般抹在了他唇角,绕过他出了帐子。 孟岁檀漫不经心的抹掉了唇角的痕迹,怀泉进帐后瞧见他一副阴郁的模样,顿时噤声,直到他问何事时才说:“这几日属下派人去追查那些贼匪一事,发觉他们在浔州和京城交界处停留,流窜了多个地方,最后还是汇往京城。” 所有证据指向了一个人,庸王还是不死心,想在粮草上做手脚,孟岁檀背着手说:“给太子传信,把那日的事分毫不差的都说给他,叫他多注意庸王。” “是。”怀泉领命后便下去了。 歇整了几日后,宁离随黎从心他们出了营地进行周边的勘测,以便修改舆图,一整日下来又累又酸,回到帐子后便累的睁不开眼,阿寰为她煲了汤,带来了草药包泡脚。 她翘着脚在床榻上吃果子,看从京城带来的画册,她摸索着前几日那本画册,却摸索不见,便问阿喜:“我的那本画册呢?” 阿喜挠了挠头:“哪本啊。” “就是那本描摹人体的。” 阿喜也奇怪:“我记着放在那儿了,女郎有关作画的东西我肯定会拾掇好的,就同那本画册放在一处。”她指了指她手中的。 宁离心生奇怪:“那许是我随手不知放在哪儿来罢。” 她在帐子里转了几圈也没有寻到,随后更奇怪了,阿喜帮她寻了一圈儿也没寻见后说:“女郎,我今晨扔了一批东西,我去那儿找找去。” 宁离原想说若是寻不到那也无妨,但阿喜跑的很快,一溜烟便不见了踪迹。 “在找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帐内的郎君手中举着一本画册,赫然是她丢失的那本,而他素来高束的墨发半披散着,深邃华美的面容旁垂下一缕发丝,平时冷漠的气质似乎消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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