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宁离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他这样的一面。 她不自在的别过头,被抢夺了画册的不悦消散了些:“把画册还我,谁许你动我东西的。” “你的婢女收拾东西掉在了路上,我只是帮你捡到了,若非如此,早就不知被丢到了何处。”他缓步走近,宁离发觉他穿了一身雪白的广袖衣袍,像个雍容华贵的世家子。 他灼热的视线从高到低俯视,宁离不欲与他纠缠,今日很累:“东西放下,大人可以离开了。” 她伸手就要去拿,熟料他一躲,她的手落了空,宁离蹙眉:“你要做什么。” “你当真要去南风馆?”他神情似是愠怒,宁离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能记到现在,倒是有些好笑。 “关你什么事。” 帐子外冷风呼呼吹啸,宁离后退几步面露嘲讽:“怎么,孟大人想让我画?” 孟岁檀愣了愣:“我倒是记起来你还欠我一副,只是先前不总是不愿吗?” 宁离敲了敲下巴,神色淡淡:“若大人愿意舍身,那宁离倒是也愿意一试。” “你想怎么舍身?”他眸色灼灼,哑声问。 “脱。”她端坐在书案后,摆开纸张和画笔,撑着下巴,像是在打量什么,美眸上下扫视,纤细的指节托着下巴,脸旁娇憨,嘴中的话语却格外不近人情。 孟岁檀脸旁闪过诧异之色,随后神色自若的解开了外袍,先是冷白的胸膛,外袍顺着肩颈滑落,虬实劲瘦的上半身仿若最完美的雕像,亵裤松垮挂在腰间。 宁离神色淡淡,没有一点惊讶和害羞。 “转过身。”她又一次启唇。 他依言转身,凹陷的腰脊弧度完美,宽肩窄腰,往下圆润的翘起,瞧着格外让人赏心悦目,宁离从旁边随意拽了一块红绸甩在他头上:“披着。” 墨发披散,红绸半遮半挡,侧颜眉目如画,鼻梁挺括,幸而是背身,孟岁檀还不至于太局促,只是身躯有些僵硬,宁离好整以暇的欣赏了一番,随后提起笔在画纸上勾勒。 先前的西洋画练习重在表现轮廓,今夜她用细笔作图,最大程度描摹了其人的风姿。 白得的描摹对象,这样一幅丹青,卖到南风馆得不少银子罢,宁离幸灾乐祸的想了想,随后又想到这人大发雷霆的模样,罢了,这厮小心眼的很,她可不想自找麻烦。 她闲闲的提笔勾勒,大约过去了半个时辰后孟岁檀问:“可好了?” “早着呢,这才多久,孟大人怕是不知,我能作一幅画,没两三个时辰是不成的。” 孟岁檀便没再开口,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随后又过去了半个时辰,宁离才勉强说:“好了。” 他松懈了身子,胸前的伤口开始刺痛,像有蚂蚁在啃噬一般,这些日子他已经拆了绷带,转过身时,小臂长的、狰狞的伤口暴露在宁离面前。 上面沁着丝丝血迹,他却面不改色矮身提起衣袍,披在身上:“我瞧瞧?” “我没有给旁人瞧我画的习惯。”宁离却手一挡,拒绝了他的视线。 “你可以走了。”她翻脸不认人,用完就敷衍的把人赶走。 孟岁檀气笑了,面上却是眉眼舒展。 时辰也差不多了,孟岁檀见她确实没什么心思搭理自己,今日本意也是来“纠结”册子,目的已经达到,他依依不舍的颔首:“那我便离开了,若是日后还想画,随时恭候。” 言罢,他转身离开了,顺带带走了那块儿红绸,宁离倒是没意识到,她专心的把纸张钉入画册中。 钉好后,她抽出今日阿喜拿回来的信件,虞少渊给她寄了信来,里面叠了三四张纸,均是祖父祖母所言,字字句句皆是关怀。 虞少渊则是大多数告诫她离孟岁檀远些,宁离看着信件陷入了沉思,在得知孟岁檀是真的对她动心后,宁离觉得震惊。 虽然不想承认,她又有一丝畅快和好笑,他也有这样的一天,过去所有的一切都像个闭环,全都施加到了他的身上。 唯一令她不悦的就是先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许久,她那时候还不信他会喜欢自己,无论是在慈光寺痴然的吻,还是硬塞给她的那些东西。 她都认为是在耍她,是虞少渊的出现让他有了攀比的心思,孟岁檀不会喜欢宁离这一刻板印象,一直牢牢的印在她的脑海中,真真假假最后都是假。 或许她早就隐约明白,只是在逃避,真相只会让她从前的努力不值一提,她只需要离开、讨厌他,他就会后悔,凭什么,这不就是没了围着他转的,突然一下子不适么。 但是她又没必要去纠结,她早就不爱了。 可他偏生要纠缠、强制,像怎么也赶不走的年糕,宁离本是烦的,后来惹不起,便躺平了,不断的试探底线,没想到有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提笔回信,清秀的字迹流畅的在纸上泄出,句句都好,都很平安。 翌日,她仍旧是随队伍上山,只是这山上还有残留的积雪,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众人背着画箱和工具往山上走。 “停下,先歇息一下。”黎从心招呼众人在一颗树下歇息,远山朦胧,山上的凉气扑面而来,宁离身上加了一件厚实的衣裳,哈着气搓着手。 “这……怎的突然下雪了。”黎从心突然伸出手说,如今是四月份,京城怕是早就锦瑟簇拥,春风十里,这寒云城怎的还下雪了。 “到底是山上,气候本就无法控制,艺学,我们尽快下去罢,否则若是雪大了,岂非难以下去。”一名学生说,黎从心闻言也附和。 雪落在宁离的眼睫上,行成一层薄薄的雪晶,像一个冰雕小人。 “糟了,雪下得太快了,已经把来时的路覆盖了,我们上山是走的一条小径,本就是人走多了才出来的,这下没了小径,该往哪儿去。”一名学生急急的说。 “师兄你可带着烟球?”宁离问。 “倒是带着,只是不知这种天气,离得这般远,能不能看到。”黎从心嘴上这么说,却利索的拿出烟球。 “寻一个高些的地方。”他四处环看,宁离指着一处山丘说:“去哪儿罢。” 众人爬上了那处地方,把烟球放了出去,接下来便等人能否找到这儿。 天气越来越冷,众人只得挨着紧了些,随身携带的干粮也冻的邦硬,吃了硌牙。 宁离冷的难受,缩着身子窝在黎从心和另一位女郎中间,黎从心喂她吃食,死活不吃,他拿她也没什么办法,眼见着天色愈发的暗,他不禁心生担忧。 营地内,山上发出的烟球被被站岗的兵吏给瞧见了,立即通知了屠将军。 “马上召集人马上山救人。”屠将军沉声发令。 “我也去。”帘帐掀开,孟岁檀步履匆匆的进来,虽说神情不显,身上的焦灼却非常明显,屠将军扫了眼他的伤口:“大人还是在营地待着罢,您伤势未好,就要去……” “不必,什么时候出发。”他懒得跟他废话,方才听到画院的人被困在山上,还下起了雪,他心脏骤停一瞬,随后想也不想的冒失闯了进来。 屠将军见他一连认真的样子,心知这位大人倒是不好糊弄。 “……好”,人马很快便召集起来,阿喜追着马车跑:“大人,你让我上车罢,女郎离不得我的。” 孟岁檀没搭理,沉声:“走快些。” 怀泉驾着车使劲儿一甩马鞭,马车便疾驰了出去,阿喜追不上,只得委屈的返回帐子等。 天色朦胧,天际只余一丝亮光,很快便沉入地平线,现在不仅瞧不见,还冷的要命。 孟岁檀他们随着地图一直在推测那个地方,待找到人时,他们身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雪,他心头咯噔一下,眼眶霎时充血,手脚又冰又麻,他赶忙去把宁离抱起身,这一抱才发觉她身上已经没了余温。 茫茫大雪中,她似乎成了一个冰人,脸颊上被一层碎雪覆盖,幸而身子是软的,他松了口气。 “快,赶紧回营地。”他低吼一声,众人也一个个抬着扶着学生们上了提前备好的马车,怀泉扶着黎从心,马车以平生是最快的速度奔回了营地。 屠将军迎面而来时被他一句呵斥,顿时一愣,手忙脚乱的帮忙抬上马车,一句话都不敢说。 马车上来也是众人拉上来的,下去时倒是没费多大力气,从山上回营地的路从未有过此刻一般遥远,孟岁檀拿着厚实的大氅把人裹在怀中,掌心贴着她的面颊,直到回营地后人悠悠转醒。 “冷……”声若蚊蝇的呢喃响起,孟岁檀沉默的替她擦掉了眼睫的水意。 回到营地后阿寰和丘晏如候在帐子前,阿寰想上前查看,丘晏如晏如触及到孟岁檀阴沉的面容后拉着阿寰让她先别上去。 “先去看看师兄。”丘晏如对她说。 阿喜匆匆忙忙的打来温水,刚想上手便被孟岁檀隔开,他拿着湿帕子在宁离脸颊上轻轻擦拭,帐内燃起火盆,温度瞬时升高。 原本打哆嗦的宁离使劲儿往热源蹭,他托着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把本就有冻疮的手放在温水中泡着。 “好冷。”她脸埋在他的腿上,呢喃道。 “没事了。”他把人搂进,这就这么坐着。 大约两刻钟后,她的身子回暖了一些,摸起来不是那般冰冷,宁离裹紧了被褥,沉沉的睡去。 孟岁檀安顿好她后,出了帐子,阿寰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纠结踱步要不要进去,她猝不及防的迎面碰上出来的人,有些害怕。 “先别进去了,她睡了。”他平静道。 阿寰点点头,却忍不住偷偷瞧他,总觉得这人似乎看起来平静,但实则有些奇怪,具体哪儿奇怪她也说不上来,大约是掩盖在皮子下。 宁离睡到深夜,却醒了过来,她发觉自己枕在一处胸膛时,睡意跑光,登时起身,孟岁檀躺在身侧,和她竟同睡一张床榻。 “喂,你……起来。”她气恼的拍着他,孟岁檀睁开眼,眸色清明。 “怎么了?”开口时沙哑的嗓音暴露了他的状态。 “你为什么会睡在这儿。”宁离质问他。 熟料他笑了笑:“这是我的帐子,我不睡这儿能睡哪儿。” 宁离一愣,这才冷静下来环视,发觉陈设、被褥均和她的帐子不同,帐子更大,被褥更软和,宁离侧头,面上似是羞愤:“多此一举。” 说完便要掀开被子下床往回走,孟岁檀没拦她,只是神情有些可惜,他也同她起身,起身后宁离才发觉他的外裳还穿在身上,顿时松了口气。 “你留下,我出去。”他像是料到宁离会这样,披上大氅便出了帐子。 宁离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又回到了床榻上,大喇喇的霸占了比她大一倍的床榻,她刚刚起身一瞬间,又觉得身上凉,鼻子有些痒,生怕发热赶紧钻回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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