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子! 呆子! 许凝抓着缰绳恨恨地骂,迸出的泪水立刻在寒风中凝结成冰。 不许死! 摩天峡中风雪更为肆虐,卢象昇骑着盗骊缓缓步行,黑色骏马在冰天雪地中尤为显眼。 在来的半路上,风雪愈加大了起来。 他咬咬牙,心想不能辜负了人家的好意,况且还有两个骑马的蔡家家奴也不辞辛苦地在给他带路。 但他走着走着,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按理说,这样大的风雪,难道家奴不应该劝他回去,改日再聚吗? 但这两位却不断回头催促。 眯眼一瞧,那蔡士诚带着一群人似乎就在峡谷尽头等他。 他心下一沉,勒住盗骊缓缓前行。 “咻!” 未等他打招呼,一支冷箭已然擦过卢象昇的腰间,鲜血缓缓滴落。 他怒目大喝:“雪中赴宴,老年台为何如此对我?” 蔡士诚冷笑:“今日这摩天峡,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四五十名持着弓箭和刀枪的家奴骑着高头大马从山石中闪出来,数十把兵器在茫茫冰雪里也闪着寒光。 来时的峡谷尽头,也出现了十几名兵备精良的府兵。 千钧一发。 “哥,接刀!” 只听得一声穿透性极强的女声。 许凝骑着胭脂几乎是飞过后面的十几个人。 斩马刀从头顶飞过。 卢象昇大手一挥,稳稳接住了斩马刀,他震惊地看向身后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许凝。 她还身穿着家居的白色禅袍,头发也已经散掉,一头青丝在风雪里飘荡。 她神色惊惶地指着他的身后: “小心弓箭!”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你愣什么呢! 真服了这呆子了! 许凝咬咬牙,发狠地踹了一脚胭脂,胭脂一声悲鸣高高地跃起了前蹄——就在此时! 只有这一次机会! 许凝借力跳上了盗骊的马背,从卢象昇身前一跃而过,只觉得右腹和左肩一阵刺痛。 “咻!咻!” 她替他挡了两箭。 许凝暗暗骂了一声,顺势落下的时候滚进了旁边的山石。 她无力地半躺在岩穴中,看着自己的鲜血缓缓浸透了衣服和雪地。 只听得刀枪斧钺争鸣。 厮杀,大喊,尖叫。 卢象昇在那头已经杀红了眼。 许凝渐渐地没了力气, 那些声音也渐行渐远。 这次死的是我。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都平静下来。 峡谷里堆满了数十人的尸山。 岩穴下,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泊与厚厚积雪之中。 一双沾满了血的骨节分明的大手,剧烈地颤抖着,从积雪中扶起许凝苍白绵软的冰冷身体。 悲痛压抑的哭声撕心裂肺,渐渐响彻山谷。 许凝缓缓睁眼,抚上他的胸膛。 “别哭,我还有救……”
第56章 帏帐 许凝五天后才从剧痛中醒过来。 卢象昇神色又惊喜又哀痛地说她从鬼门关里已经走了有八个来回,许凝虚弱地浅笑着说不出话,只缓缓地点他的手指。 他俯下身几乎趴在她的脸上,许凝费力地呢喃着: “以后不许……没脑子……就赴别人的会……我……没第二条命了……” 卢象昇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哭声还越来越大。 许凝臊得慌:“别……别哭了……” 看着知府这个样子,吴嘉佑和焦尚铭提着人参和茶果,在门口呆若木鸡。 短短几天,卢知府勇杀四十多大盗的故事已经传遍了大名府的大街小巷,甚至还被改编成了演义,卢知府如今在民间是亲切的“大刀卢老爷”。 原是那蔡士诚不愿意降低田佃,竟要与那逃窜出山的山贼合起伙来要谋害这位没有背景的新知府。 吴嘉佑愤愤不平:“知府前日里还破了他女儿的案子,谁能想到这厮如此恩将仇报!” 卢象昇沉声答:“剿灭山匪乃是知府职责,但我让他降租却是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人心难测啊,”焦尚铭叹道,又看着纱帐内那位差点没了命的禁脔公子,大发感慨。 “老人家能恩将仇报,年纪小的却知道以德报怨,真是世事无常。” 两人寒暄一番,拜过了卢象昇,这才又互相嘀嘀咕咕的走出门外。 许凝挣扎着要起来,身上的伤口却又扯得剧痛,不由得呲牙咧嘴。 这副身体如今受的伤也太多了,许凝叹气。 卢象昇看她要起来,小心翼翼地扯过棉被给她盖上,让她躺在自己的臂弯。 许凝轻轻歪头,闻到他身上是清冽微苦的松柏味道,和小时候湄隐园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窗外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万物静谧。 虽然差点死了,但许凝觉得此刻非常非常安心,竟然生出倒也值得的感慨来。 她哑声说:“哥,我给你做一首《咏雪》吧。” 卢象昇温柔地替她把被子掖紧。 “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背完她自己笑了起来,又扯到了伤口,倒吸一口冷气。 她抬头看他忽明忽暗的神色,觉得更好笑了。 “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你真当自己是打不死的孙大圣?” 卢象昇左手抱着她,右手无奈地扶额。 她却兴致盎然,“我……还有一首。” “什么东西天上飞?东一堆来西一堆……莫非玉皇盖金殿,筛石灰呀筛石灰……” 她自己又开始咯咯笑得咳嗽起来,卢象昇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拿被角塞进了她的嘴里。 “不许再说话了,好好养伤。” 许凝动弹不得,嘴里又被塞上了被角,只好泪水盈盈地看着卢象昇,直看得他头皮发麻。 怕暴露她是女孩的身份,也怕照顾不周,卢象昇还是没有请下人,给她换药的事情亲力亲为。 雪夜。 许凝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单薄得竟然有透出几分鬼气森森的诡艳。 她上半身全裸,喘着气半倚在绣榻,如瀑的黑发纷乱地披散在冰肌玉骨的脊背上。 床上的帷帐之内,灯火昏黄。 他撩开她的头发,缓缓揭开她背上伤口覆盖着的纱布,身下的她立刻疼得痉挛起来,像蝶翅一般轻轻颤动着,纤细的手指紧紧握住床围。 她背上如桃花缠枝一般的红色伤痕,如今又多了两个虽小却深深的血洞。 卢象昇皱眉,拿出一把刚淬过火的细长刀刃插进她的伤口消毒。 身下的她剧烈地颤抖起来,痛苦地低吟着,背上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箭头有毒,只能如此。”他用力把她抖动的肩头狠狠压下去,声音虽然带着心疼,还是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忍着点,还没结束。” 他身下的许凝几乎痛得昏死过去。 “哥……”她痛苦地呻吟着,“我不被疼死……也要被你压死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自己几乎把全身重量都压到了她身上。 卢象昇尴尬地别开自己的两条长腿。 但这样……更怪了。 他也几乎汗流浃背,……再忍忍吧。 过了半个时辰,背后的伤口终于清理干净重新上了药。 他声音沉沉:“转过来。” 许凝心想,我不如死在摩天峡算了,真的。 她迟疑着转过去,却不肯看他,双颊酡红地紧紧闭着眼睛。 某些雪白的事物……比伤口更先撞进他眼睛里。 他叹气,努力聚精会神。 尴尬的是,他的汗水不断缓缓滴落在她莹润柔嫩的山峰之间,几乎汇成了条极细的溪流。 她死死咬唇,双颊已经红透了,丹霞般的色泽从下颌蔓延到脖颈,羞耻窘迫到了极处。 “哥……下面的伤口……要不就算了吧……” 她颤声道。 “不可,若你明日毒发身亡怎么办?” 但她现在真的想死。 他掀开她的亵衣,轻轻触上她平坦的小腹。 她下意识打了个冷战,纤腰轻颤。当她又因为刀刃插入伤口的剧烈疼痛开始下意识想逃时,他的大掌狠狠掐住了她的髋骨,不顾她凄惶的呻吟,将她锢在自己的手心。 好不容易全部换完了药,两人同时重重地叹气。 她眼角通红,他则满头大汗,神色晦暗。 二人都离奇地沉默着。 他一言不发地走出许凝的卧房。 这天夜里,他辗转反侧了半夜之后,鬼使神差地拿出了床底那本许凝的西游记。 ---- 深夜福利
第57章 家人 经过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卢象昇的父亲和两个弟弟来到了大名府。 卢象昇之父卢国霦,字公屿,号昆石,为“邑诸生”(明代,凡经考试取入府、州、县学的生员,通称诸生),是秀才。 老先生年纪五十岁上下,儒雅端方,温和持重。 卢象昇是长子,次子卢象晋,年纪与许凝相仿;三子象观,只有十岁左右。 许凝九年前离开宜兴的时候,象晋寄养在叔父家,未曾见过面;而彼时象观还是咿呀学步的小孩。 四人站在一起,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卢父温和,长子象昇沉峻;次子象晋儒雅,最像父亲;三子象观还有些娇纵的孩子气。 象观吵闹着要看哥哥的救命恩人。 还没等卢象昇阻拦,卢父掀帘,立刻认出了还半躺在床上的许凝。 “伯父……”许凝艰难地坐起。 “凝儿!怎么是你?”卢父诧异地看向卢象昇,“你不是跟我说是衍儿吗?” 卢象昇与许凝都暗暗心惊,佩服卢父的火眼金睛。 本来打算糊弄过去的。 卢象昇涨红了脸:“父亲……这事我之后再跟您解释。” “现在解释,老夫听着。” 原来他爱发号施令也是遗传。 “……”卢象昇支支吾吾不知从何说起。 “伯父,我……我来解释。”许凝润了润干燥的喉咙,她一一说起,只是没提自己要科举的事情。 卢父深深叹气,语气满是怜惜:“辛苦遭逢,连衍儿都耗尽了心力。你一介女子,却有如此定力,可叹可叹!” 卢父向她深深作揖:“多谢凝儿救我儿一命!” “伯父怎能如此!”许凝吓得慌忙去扶,几乎要从床上掉下来。 卢象昇立刻下意识冲上去,拉住了她的手腕。 “?” 卢父目光锐利,卢象昇立刻撒开手,目光不敢直视父亲。 简单吃了晚饭,卢象昇给父亲和弟弟安排好了住处,哄他们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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