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徐钧甚至还写过一首诗:“析骸易子守孤城,六万惟馀四百人。生道杀民民不怨,千年庙食尚如新。” 但是也有反对者。 金末的王若虚对此就很不以为然。他说张巡确实忠,但不仁。 用吃人的办法来守城,是不对的。敌人破城杀人是一回事,自己吃人又是一回事。 所以,“其死节之名固千古不可磨,而食人之罪亦万劫不能灭也”。 睢阳军民为什么要替唐朝守城?因为唐朝代表文明,叛军代表野蛮。 哪怕城破了,国亡了,文明也只是中断,并没有死亡。 但如果文明体都可以吃自己的子民,那么它和叛军有什么区别?文明又有什么意义?忠臣烈子们捍卫的东西又是什么?如果大家都认可为了朝廷可以吃人,就失去了文明的目标。 所以文震孟的结论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城破也只能由它去破,国亡也只能由它去亡,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吃人。 海瑞曾提议恢复朱元璋“贪官剥皮”之刑,文震孟认为这是丧心病狂的禽兽之论。 在他看来,贪官当然要处理,但是如果用“剥皮囊草”这样残暴的手段去处理,那比贪官横行还可怕,会把整个社会推到非人的境地。 当然,海瑞他们是有道德的君子。但道德不是用来诛心杀人的。 世上必然有君子,有小人,他们都有存活的权利。想要“除恶务尽”,就只会带来一片血雨腥风,让整个社会堕落入残暴的深渊。 “恶不仁者,不使不仁加于其身,未闻恶不仁者,不使不仁者之留遗种于天下也。 悲夫!画之以一定之法,申之以繁重之科,督之以违心之奔走,迫之以畏死之忧患,如是以使之仁不忘亲,义不背长。不率,则毅然以委之霜刃之锋曰:吾以使人履仁而戴义也!何患乎无名? 简单地说就是:拿着刀剑架到人脖子上,说“你要学好”!这不是正义,这是邪恶。不管打着什么旗号,这都是邪恶。 崇祯沉默地听着。 半晌,他感慨道:“朕幼而失学,长而无闻,时从经筵日讲启沃中略知一二。” 他突然问文震孟:“内侍王应朝从宁远来信,言工部主事许衍性情暴戾,刚愎自用,无礼之极。学士以为如何处理?” 文震孟苦笑:“此子与我相识已久,性格刚直狷介,在翰林院也绝鲜知交,实乃茕茕独立之孤臣。每遭毁谤,也是难免。”
第132章 枯败 她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了多久,只知道醒来时是一个下午,眼前一只老鼠的眼睛闪着荧荧的光。 窗外好像在下雨,淅淅沥沥。 但她的内心已经毫无波动。 有人在大门处喊,她还是无动于衷地与那只老鼠对视着。 于是她听到翻墙的声音和急切的脚步声。 一个男人冲进她的卧室,呼吸粗重。 老鼠跑掉了。 卢象昇颤抖地看着床上骨瘦如柴、神思恍惚的许凝。 她一动不动,病态而孱弱。 他抱起气若游丝的她,眼角通红。 “杨廷麟说,已经十天都没有见到你了……” “我带你去看太医。” 许凝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他,说不出一句话。 卢象昇颤抖着给虚汗淋漓的她擦了身体,换上那件茶色妆花纱道袍。 她的身体轻得可怕,肋骨根根分明,手腕细得仿佛一捏就能掰断。 他终于按捺不住哭了起来。 但她嶙峋的手指颤动着,竭力触碰他的脸,轻轻拂去他的泪水。 “别……怕……” 他抱着她冲进细雨里。 万全堂里,躺在床上的她气若游丝。 给她看过眼睛的那位老郎中正神色凝重地为她把脉。 “左寸神脉弱,左关魂脉弱,右关意脉拘束,右寸魄脉小而不及,神魂不足、意郁魄抑……” “宜以疏、行为主,兼以调魂养魂。” “但血聚于下,冲脉气盛,肝气上逆……” 卢象昇有些沉不住气。 “老先生请说她到底罹患何病。” 许凝不自主地微微震颤着,竭力让自己的神思保持清明。 老郎中的眼神变得奇怪。 “病?她有孕已经四个月,但心力如此竭耗,以至于心神失养,形气渐衰。你这做相公的为何不知?” 有孕…… 四个月…… 许凝和卢象昇的脸色同时变得煞白。 “先生说的……可是真的?之前,她饮过二两水银……” 许凝哀声如同泣血:“……柜子里还有二两……你去给我取来……” 老郎中脸色一沉。 “小娘子若想寻死,不如吞砒霜来得快。” “水银蒸汽剧毒,然液质水银通过胃肠,绝不致死。” “除了滑胎,你便是喝上两斤都不打紧。” 她艰难地呼吸:“我不能……要这个孩子……” “月份大了,你体质又极虚,神郁魂弱,此时打胎定会一尸两命。” “我可以死……我不要生这孩子……” 许凝淌着眼泪嗫嚅道。 老郎中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他皱眉看向卢象昇。 “她体质弱极,又有脏躁郁结之症,能有孕已经是上天垂怜,此生怕是只能得这一胎。” “只是滑脉颤弱……孩子恐有不足之症。” 卢象昇半跪下来,眼中含泪。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拂去她匆促闪动睫毛下的泪水。 她嘴唇干涸,眼窝凹陷泛红,生机枯败。 他心如刀绞,流泪吻向她的额头。 “没事……这会是我们的孩子。” “敢问先生……这孩子是男胎还是女胎?” 老先生叹气:“女胎。” 卢象昇满脸泪水地笑起来,他把许凝披散的头发别到耳后,紧紧地搂住她孱弱的身躯。 “咱们有女儿了……” 她摇着头,泪水横流地呢喃:“我不要她……我宁愿死……” “你要为我活着。” 他紧紧攥住她的手指,声音迷离而破碎。 “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失去你了。” 三天前,卢象昇因畿南政绩卓异,升迁为郧阳巡抚,其职衔全称为“钦差提督军务兼抚治郧阳等处地方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卢象昇被调往郧阳重镇,执掌此地军政要务,有两个重要的原因。 其一,卢象昇在畿南三郡的卓越政绩引起了崇祯的注意。他“靖寇”、绥民皆有成效,这使得由山西流入畿南的义军无法立足,只好渡黄河南下。义军从此开始活跃于河南北部、西部,甚至一部肆虐于陕西、四川和湖广交界。 其二,各路义军队伍的迅猛发展,也迫使明廷及时拣选干练大员前往平定。 这事,还是要追溯到监军太监身上。 去年十月,崇祯命京营官兵围剿秦晋之地的农民军。 这时农民军各部十余万人马,在前有左良玉、汤九州扼阻,后有京营兵追击的情况,转战于太行山东南、黄河以北狭长地带,随时有被围歼的危险。 他们便利用京营兵求功心切又骄傲轻敌的情绪,设计诈降。 据当时人说,农民军最畏惧曹文诏、曹变蛟,其次是左良玉、汤九州,至于京营兵,根本不放在眼里。 向自己最轻视的对手投降,其中肯定有诈,当时不少地方官及将领对此持怀疑态度,京营兵的统帅和监军太监们却深信不疑。 正当监军太监杨进朝、卢九德一面向皇上报告大捷,一面准备把这些接受招安的“饥民”遣送回乡之际,武安、林县、涉县一带的农民军逐渐向黄河靠近,于十一月二十四日到达山西垣曲与河南济源之间黄河河身最狭窄处的关阳、长泉一带,准备强渡黄河。 真是无巧不成书,这段黄河一向水流湍急,从不结冰,这一年竟一反常态,河面冰坚如石。十几万军队从容驰马而过,攻克黄河南岸渑池县的马蹄窝、野猪鼻,这就是震惊一时的渑池渡。 当地人后来记述此事时,感慨系之地说:“黄河,水最悍者也,自龙门而下,其流湍激,虽严冬不能结。是岁自冬历春,冰坚如石,流贼二十余支,乘冰竞渡,若不知有黄河者。” 渡河的先头部队次日攻克渑池县城,随即向新安、洛阳进发,如入无人之境。 从战略上看,农民军由秦晋进入河南中州大地,对明朝统治者来讲,其后果是严重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农民军从此由合而分,官军再难围剿。 关于这一层,史学家谈迁敏锐地察觉到:“贼自此从合而之分,罗汝才掠于楚,邢红狼横于豫,惠登相入于秦,而李自成领劲兵以入于汉中。”对于明朝政府军而言,再要想把他们围而歼之,难度就更大了。 从这个角度看,京营总兵王朴与监军太监杨进朝、卢九德近乎赌博的招抚是酿成这一战略性错误的关键,把围困于太行山与黄河天险之间的大批人马轻易地放入中原大地。 朱由检原本是要他们来堵御剿灭的,没有料到却惹下了更大的麻烦。 十二月二十二日,农民军伪装成去武当山进香者,混入郧西县,次日陷上津县,二十八日陷镇安县。从这种态势看,农民军已有大举进入湖广、陕西、四川之势,所在告急。 这期间,郧阳府首当其冲。 兵部尚书张凤翼鉴于农民军从均州、淅川两路进入郧阳境内,而郧阳府事权兵力又不及他处十分之一,况且地形万山绵亘,连秦接豫,易为窟穴,难于剿除,不禁连连哀叹: “嗟乎,贼之祸深矣!自秦而晋,自晋而豫而楚,已半天下矣!……亡命之徒闻风响应,将率天下而尽为流贼,尚有安治之区乎!” 该路义军接连攻陷郧西、上津、房县、保康诸县,“直走空虚无人之地”。 义军的这次军事行动,震动了明廷。当时抚治郧阳的官员正是卢象昇的同乡和老师,宜兴人蒋允仪。 他只有标兵500名,兵寡饷乏,“束手无策,上书请死而已”。 如前文所述,郧阳山区位于楚、蜀、豫、陕四省交界,榛莽丛生,人烟稀少,交通闭塞。 郧阳之穷,“郧属地方古称天狱,盖甚言其凄凉困苦险阻艰难也。况遭寇患,情景愈益不堪”。 然而,郧阳后有大片丛林可退守,前有汉江水道可通往江汉流域,在战乱时期则为兵家必争之地,所以极易遭受战火的破坏。 ---- 其实每次写到崇祯的操作我都有点心梗,但是代入他设身处地想想也能明白 毕竟他哥就是二十三岁暴毙了 人能不多疑吗? 所以我的目标不是给读者们直接下一个“崇祯多疑、刚愎自用”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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