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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会记得我，这是好事吗？ 第二天上值时，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水佳胤，终于鼓起勇气。 “提学，听说你有个女儿。” 她的声音透出小心翼翼的诚恳：“请问女孩应该如何教导？” 水佳胤从案卷中抬起头来，神色复杂。 “下官请了位闺塾师在家，教习她诗文礼仪。” 明末的江南地区及都城周围涌现出了一个新兴的职业群体——闺塾师，她们巡游各地，通过为上流人家的女孩教授儒家经典、诗歌艺术和绘画而谋生。 这些闺塾师大都出身于有着女性学问传统的文人家庭。 如曹鉴冰，出身于诗画世家，因家道中落而成为塾师，教授学生经书、诗画，甚为时人所重，被称为“苇坚先生”。 她同时也是一位多产的作家，还曾与其母亲和祖母出版了一本诗歌合集。 文俶（1594—1634），出身于苏州有名的绘画世家，后来成为一位非常著名的画家，以至于其他女性都希望找她做塾师。 人们经常将这些女塾师与汉代史家兼女师班昭相比，作为儒家传统中最受人尊敬的女学者的精神后裔，闺塾师们获得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尊重。 水佳胤请的这位师父名叫宋怀云，父亲曾是江南地区有名的书画家。 不少人仍对明代妇女有两种错觉。 一是“妇女被幽禁”。在他们的想像中，明、清妇女因缠足而致残，被困于闺阁之内。但是“足不出户”无疑是一种理想，即使在闺秀当中，旅行也是很多的，这些旅行的范围从长途的旅程，如陪伴丈夫上任远行，到和其他女性一起的短途游玩。 其次，也是更重要的错觉，是把女性家内空间与男性政治空间一分为二，暗示着家庭是不受政治影响的。 而任何一个在中国家庭长大的人，都知晓家族关系的错综复杂，正是因为家庭就是政治舞台。 把家庭和政治强加界线是误解，因为一方面它忽视了家和国之间的相互作用，另一方面，它也忽视了家庭内、外的男、女间的相互作用。 将“男和女”归于相互隔绝的空间，通常反映的是父权制的愿望，而不是真实的社会现实。 历史上几乎每个朝代都自诩拥有若干博学的杰出女性，如宋代的李清照、元代的管道升。但是她们愈有名气，愈显示了她们的孤单——她们的才华在同时代是绝无仅有的。相反，在明末清初江南的每个城市、每一代人中，都有写作、出版和相互探讨作品的妇女。 受教育女性人数的增多，她们相互间影响和与社会相互间作用机会的充分增多，创造了一个过去不曾存在的阅读批评群体。 在水佳胤女儿端淑的笄礼上，女子装扮且化了妆的许凝第一次见到了宋怀云。 如果用一种植物形容宋怀云，许凝觉得应该是竹子。 她穿着男人们常穿的灰色纱质道袍，刚直优雅。 清秀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但气定神闲，毫无儒生们的酸腐之气。 许凝摸着自己鬓发上的钗环，突然生出些自惭形秽的沮丧来。 卢象昇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突然丧气的神情，扬唇浅笑。 他低声问：“怎么，娘子羡慕宋老师了？” 许凝局促地四处张望，小声回答：“感觉这样的我……很俗气……” 她今天身着一件泥金色妆花暗纹对襟，披着件翠微色素面鹤氅，眉如远黛，唇若桃花，颇有些只可远观的沉静温柔。 卢象昇今天穿了金丝滚边的墨色暗花袍，气质庄重，内敛沉肃，像极了他的那把斩马刀，修长锐利又杀气逼人。 宴会上的众人许多都是第一次见到这卢大人的夫人，一时间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跟那巡按大人长得一模一样啊……” “亲兄妹嘛，难免的。” 顾显越看许凝心里越毛，总觉得是许衍穿了女装，怪异得不得了。 他挠着头问张岩：“你说咱们卢大人晚上跟夫人睡觉的时候，看见她的脸不难受吗？” 张岩嗤之以鼻。 “人家郎才女貌，你小人心态以己度人。” 笄礼，是指古代嘉礼的一种。俗称“上头”、“上头礼”。 笄，即簪子。自周代起，规定贵族女子在订婚（许嫁）以后出嫁之前行笄礼。 一般在十五岁举行，如果一直待嫁未许人，则年至二十也行笄礼。 水端淑跪坐于笄者席，宋怀云高声朗诵祝词。祝词曰： 今月吉月 始加元服 寿考维祺 介尔景福 一名中年女人给她加了笄，端淑向父母行正规拜礼，这一拜表示感念父母之恩。 有司奉上发钗，许凝款款走上前接过，走至端淑后祝词。 祝词曰： 吉月令辰 乃生尔服 敬尔威仪 淑顺尔德 眉寿万年 永受胡福 许凝跪坐下来，为端淑簪上发钗，端淑起身向笄者许凝行揖礼。 三加三拜之后，这笄礼才算完成。 许凝的手心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卢象昇扯出帕子，在桌下细致地给她擦了。 “这么多人看着呢……”许凝欲抽回手，瑟缩得脸红起来。 他却扬眉一笑，在她耳边低语：“在座的全是我的下属，谁敢说我？” ---- 1.一天七更两万字，太太我一滴都没有了 2.我真诚地爱着这本书里的女性配角......梅漪然、娇鸾、杜徽英、宋怀云，她们每个人单拎出来都可以成为另一本书的女主角 3.写完的话我决定给这些配角角色写番外，大家留言喜欢哪个我就先写哪个
第157章 奢望 凤阳兵备署衙内，程宿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回徘徊着，不时发出一声傻笑，又立刻陷入重重的悲哀。 半个月前，他在勋阳见到了许凝和他的女儿。 一种强烈的欲望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掳了她们……把她们抢到自己身边。 她们是我的……是我的。 不，不行。 许凝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她应该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 媛贞美丽娇小的粉嫩脸庞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我的女儿。 一种幸福的眩晕感。 他甚至会延伸地爱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命，会觉得这个世界的生命都很可爱。 墙头的几株红梅很艳丽，雪也格外晶莹洁白，连惨白的月亮也有些剔透的美感。 他早已经枯萎衰败的世界，开始染上了颜色，变得绚烂多彩。 原来……原来活着的感觉是这样的。 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来。 这是……爱吗？ 他跌跌撞撞地想要追随那束蜿蜒曲折的暖流，它却在一个黑色悬崖边奔流而下，变成了冰冷的飞瀑。 死亡。 是死亡之崖……隔绝了一切。 是的……我用她的生命作为燃料，短暂地照亮过我自己卑鄙而悲哀的灵魂。 许凝告诉过他。 能长期稳定维持下去的爱情，不是靠很强烈的占有欲，很大量的付出。 而是很少的攻击，很少的对抗，很少的强人所难，很多的接纳和允许。 爱是如你所是，而非如我所愿。 她其实不属于任何人。 但我明白得太晚…… 程宿心神恍惚地抬头，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他暗金色的瞳孔里。 勋阳府衙内，卢象昇神色晦暗地拿起那两柄金钗，在幽幽烛光下细细地看。 精美绝伦，一定价值不菲。 许凝无奈地夺过去放进妆奁盒里。 “他贼心不死。” 卢象昇有些霸道地将许凝拦腰抱起来，把她放在床上，眸子里是深沉的痛苦与酸涩。 她双臂却不肯松开，咬唇戏谑地看着他吃醋的样子，嘴角却忍不住撇下来，流下两行清泪。 她喃喃道：“对不起……” “因为我……你承受了很多不该承受的苦……” 高大滚烫的身体覆上来，他听着她胸腔内心脏不规律的震颤，五脏六腑一阵绞痛。 “为了我……多停留几年。” “我们把以载以行养大，给以载娶妻，给以行找个上门女婿。” 许凝笑着蹭他结实的臂膀。 “那这女婿怎么受得了您这位岳父大人？” “到时候你我都老了，我们已经在湄隐园里养老了。” “要真是那样就太好了……” 没有案牍劳形，没有日夜奔波，没有提心吊胆，没有勾心斗角。 忘却所有的战乱、灾祸、瘟疫、饥荒和哭嚎。 和你一起变老，是奢望。 “象观来信说，已经中了秀才。” “你们家定是文曲星颇为偏爱。”许凝躺在他的臂弯里，侧头看他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 “我的妻子，是二甲四十五名，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丈夫。”他低头，修长的手在她的脊背上摩挲，和平日里摸猫的手法一样。 “巡按御史大人天天徇私包庇我……天底下，也没有比我更有福气的巡抚。” 许凝轻轻咬上他的手腕。 “我的账本，一笔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大人敢枉法，我可就真变成酷吏，把你就地正法。” 她翻身跨上他的腰腹，乌黑亮丽的头发散落在他的胸膛。 她笑意盈盈，手掌做出劈砍的样子靠近他的脖颈。 莫名地，他觉得她有一种质感类似于琉璃的脆弱的美丽。 男人眸色一沉，咬牙发出一声轻笑。 他的一双大手扶住她的腰，猛然坐了起来。 于是……许凝只能被禁锢在他的怀抱里动弹不得，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炙热的鼻息烫得她的脖颈有些发痒，紧贴的肌肤也愈发滚烫。 墨黑如山色的眼眸浸透了哀痛，他喃喃道：“我甚至想……吃了你。” 这样……就能永远不分开。” 于是他轻轻咬上许凝的锁骨，抽泣起来。 冷风轻轻吹动帷帐，许凝悲从中来，深深吻向他。 ---- 1.八章成就达成，虽然这章短了点 2.我的个人感想：一个悲惨的女性受害者形象不是100%的历史事实，这个形象是为了政治目的服务被人为创造出来的。 直面历史，需要向深处挖掘真实的细节，看到她们的具体生命体验，才能回答她们是如何生活、如何度过身为女性的一生这一问题。 3.没人需要被可怜，“太惨了，真可怜”太轻飘飘，背后仍然是现代人带着侥幸的优越感。 真正的同情，是看见，和如实的记录。 他们和她们都曾经是活生生的人，不应该成为一种现代人肆意证明优越感的景观。 私以为，这才是沉浸在历史当中应该有的态度：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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