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止,如今该怎么办?”她只能问他。 玉止道:“钱没了事小,只怕那些劫犯没有按约把人还来,是打算……” 赵蘅忙紧抓住他发冷的手,绞尽脑汁千头万绪地想说出各种宽慰的好话,却也一句一句地在心里直接就被她按下去了。连她自己都不信。 不敢想,如果事情真按这个最坏的结果发生了,傅家又会变成怎样一副光景…… 二人正面对面愣神,下人急急进来,说大门外有人求见。 赵蘅问什么人,下人摇头道:“是独自一人来的,没有人认得,穿着身油腻腻的长袍,态度倒狂妄得很,直说要见傅家管事的,问他什么事情,他又不说。本来是打算打发了,可他硬说有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要告知,想了半日,还是来告诉少爷少奶奶一声。” 若是平时,只当是个打秋风的寻常远亲,但这个关头找上门来,赵蘅和玉止都意识到不是巧合。 进门来的是个獐头鼠目的青年男人,冷天里只穿件单薄的夹衣,料子倒精贵,因长年不洗盖了一层黑腻,空荡荡软耷耷挂在身上。见了赵蘅和玉止,一句话都不说,也不理他们,自己先背着手在厅里转了一圈,把各种花瓶瓷器拿起来,啧啧又放下,上下全摸了个遍,这才走到主位前,一撩衣摆,翘腿坐下。 “要想你们家二少爷活命,可得好好伺候着我!”
第三十三章 与贼周旋 傅玉行其实很快就接受了他被绑架这件事情。 他一向就是无所容心,事情既已发生了,什么懊丧惊惧都不起作用,只去想应对的法子。唯一还能让他惊讶的,大概就是那些人当中传来尤富春的声音。 “如何,张大王,我可没有骗你,这买卖一看就亏不了罢!”一只手从他脸上将黑布一把扯下,露出尤富春嘻嘻的笑脸。 一屋子五六个大汉,拿钢叉的,拿朴刀的,拿铁棒的,都心满意足看着他狞笑:“不愧是宣州城养心药堂家的小少爷,这一身贵气风度,一看就是个金子堆大的小人儿!” 他是被蒙着眼带到此处的,只能看出这是荒山野岭处的一间茅店,前后无着,门外隐约传来一片腊梅香。 尤富春支起桌子,一脚踩着凳,摸出支半干的粗笔,冲他笑:“二少爷,别怪兄弟不仁义,这主意我和你商量过不是吗?你不愿听,还把我打了一顿,有今天可就怨不得我了。”将笔拿唾沫舔舔,便要写勒索书。 几个贼人绕了两边,把他捆在床腿上,一边捆,嘴上也笑:“二少爷放心,兄弟们都是买卖做惯了的,最守规矩,只要钱不要命,拿了钱自然放你走人。” 傅玉行冷眼看着,忽然道:“你们就听他的?他说有钱,你们就信能拿到钱么?” 为首的大汉张广扶刀坐下,笑道:“傅家的名声,就算是外乡人也听得到了。” 果然是外乡的。 傅玉行只笑笑:“他没告诉你们,我是因为什么才被赶出家门的?我从傅家骗的钱可比你们要的还多得多。整个傅家都知道我走投无路,巴不得从家里挪钱,你说这时一封信写过去,没头没尾没有任何凭据,张口跟他们要十万两银子,他们信还是不信?” 又道:“我大哥也就罢了,我那大嫂是个出了名不讲理的母夜叉,要多悭吝有多悭吝。你大可以问问尤富春,有没有吃过她的厉害。” 张广一听,扭头问尤富春:“是这么回事?” 尤二姐才想否认,嘴上打了个磕巴,就被张广看出心里发虚。张广又问:“那你说怎么办?” “我来写勒索书。” “你?”张广听了发笑,“让你写,让你趁机漏风卖我们的底?” 傅玉行坦然自若,“这信只能我写,我是为了自救。反正无论我写什么都在你们眼皮底下,我能耍什么花招?” 张广略一咂摸,扬扬手把准备张口的尤富春挥到一边,让人拿了信来盯着他下笔,写完,傅玉行又要刀,在掌心割一道口子,连众贼都略略一惊,不知他要做什么,见他把鲜血落在随身的青玉佩上,让连信一起送去。 送信的趁夜去了,张广笑道:“老子劫过这么多人,二少爷你是最沉着的一个。” 傅玉行淡淡道:“否则那些家产能被我一个人败光么?” 山贼哈哈大笑,连声说着给二少爷端些酒菜来。 端菜的是个身形矮小的驼子,畏畏缩缩不敢正眼示人,像是临时被山贼抓来的平民,把一碟子熟鸡熟鹅,一盘干肉烧饼,一壶浑酒端到他面前。 挨近傅玉行脚边时,他听到驼子在嘴里对他嘀咕说了句什么,声音极低,唯恐让人听到。 傅玉行在脑子里分辨了片刻,听出他说的是: “千万别喝酒。” 尤富春如今非常得意,很快就吃得半醉,只等着醒来之后发一笔大财。 他没有料到,他的行踪早被邻居洪三捅到了傅家大少爷和少夫人面前。 这洪三平时与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闲时也坐在一处杀鸡吃酒,早看出尤富春近来鬼鬼祟祟出入神秘,待要打听,对方只是不说。一次吃酒时吃到酒酣耳热,尤富春便对他吐露了两句,原来他特意结交上了几个山匪,专等着一笔大买卖。洪三本以为他这是酒后胡话,直到昨日看到傅家下人暗中来打听尤富春的下落,才猜道他竟真的胆大包天,把傅家二少爷给绑了。 他倒是不太关心二少爷死活,不过立刻意识到这里面大有油水可捞,于是第一时间赶到傅家。 赵蘅和玉止正为了绑架一事焦头烂额,突然有人上门来透漏尤富春的下落,自然惊喜,可待询问时,洪三又趾高气扬,轻易不肯交代。先说自己饿了几天,要一顿好酒好饭。二人虽心急如焚,想到他是唯一知道线索的人,也只好由他。 吃饱喝足,洪三坐在椅子上一抹嘴巴,又说天气严寒,他要备些名贵成药好过冬。 赵蘅心里已经有气了,还是玉止把她拦住,让人把理肺丸、紫雪丹之类一应拿了给他。 那洪三却还不行,开口要钱。 连玉止也有些捺不住了,“你要多少钱?” 洪三贼头贼脑地探着脖子,“尤富春跟你们要多少?二少爷一条命,怎么也该值个万八千两吧。” 玉止道:“没有这么多。”为筹那十万两赎金,本就已经东挪西借了一番。 洪三不屑嗤道:“这么大的人家,几千两银都拿不出来,大少爷,你可不要看我好欺性!” 赵蘅把玉止拉到一旁,低声道:“玉止,这人说的话究竟能不能信还不知道,钱若给了他,真有线索倒也罢了,就怕他是信口胡说,枉费了半日工夫。玉行还在贼人手里,正是抢时间的时候。” 哪知那人在后面尖着耳朵,把他们的话全部听在耳里,当即大喊起来:“傅家娘子,原来你怀疑我说的假话!你别忘了,那可是你亲二叔,你老公的亲弟弟!” 他一嗓门故意喊得门窗震响,赵蘅和玉止一惊,唯恐声音传出院子,立刻让下人将他抓了噤声,哪知那洪三越发起劲,满院子边蹿边嚷:“大少爷,你还以为这事简单,拿了钱你弟弟就能回来?你们怎么不想想,赎金都交出去了,怎么还不见人?要真是山贼倒还好些,多少还讲点规矩,可尤富春他结交的那就是一伙四处逃窜的流寇,他和你讲什么规矩?拿钱灭口,一了百了!” 满院下人抓他不着,倒听他越喊越放肆:“实话和你们说了吧,我早听尤富春计划好了,那边钱一到手,这边就拿斧头斩成八段。现在拿钱的眼看已经在半路上了,你们再不抓紧,就等着替你家小少爷收尸罢!” 正闹到门外,便听到院门外有人颤抖着声问了一句: “你们说什么……谁给谁收尸?” 只见芳仪站在门外,面无人色。 众人迎面见她,吓得个个缩手止步,鸦雀无声。 赵蘅在阶上立即道:“还不把人抓起来,把嘴给我堵上!” 那洪三一边被按在地上,一边嘴里还喊:“老太太,原来你还不知道,你那宝贝儿子被山贼给劫了,正准备拿了赎金撕票呢!” 芳仪大叫一声,仰头便倒。 一院子人唤的唤扶的扶,慌慌张张把人抬到屋内榻上,又是打扇又是灌水,却半晌不见气息。玉止知道这是急火攻心气血逆乱,又叫人取来苏合香丸,化了水喂下去,婆婆这才悠悠转醒。 一醒,便拽着玉止的手嚎啕大哭起来,口中连呼我的儿,我的儿。 这边闹翻了天,消息自然早也跑到了桑榆院去。敬斋正在床上吃药,听说原委,一口药哇的吐出来,也是抓着下人连声叫把玉止叫来,问事情怎么样了,又问玉行在哪。 玉止哪里能知道,天塌下来压高个,他光是安抚父母就已分身乏术。 看着上上下下人仰马翻的局面,赵蘅怒从心起,回到院中,冷着脸,命小厮们把院门四下封住,拿来大棍,把那洪三往地上按住了,下令一顿好打,直打得人哭爹喊娘连连求饶。 赵蘅冷声道:“今天我府上二老若是因你有了半分差错,我就扒下你的皮!老老实实把知道的都据实相告,傅家事后自有答谢,你要再装神弄鬼拿乔做张,我现在就在这院里打断你一双腿!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看见人去哪儿了?” 那洪三半死不活,忙不迭吐了实话,原来他只看到尤富春去的方向,大约是城外虎逃山,再细些就不知道了。 家里几个老药工是常年在外走药的,一听便想到了,虎逃山背阴一面有两片山夹着一处山壑,那上面的确种着一片梅林,早年岔路口上还有一处茅店,只是地方荒废多年,寻常人根本摸不到哪里去。 知道山贼所在,傅家立即通知了州府差役,带人往虎逃山去。 茅店里,山贼们拿到了钱,得意洋洋准备分赃,那尤富春本不是他们一伙的,仗着带路有功,磨磨蹭蹭三番两次想要多拿,正死搅蛮缠,外面两个巡山的满脸是汗急匆匆奔进来了。 “大哥,山脚下有一大群官兵正往这边来了!” 众贼大惊,纷纷拿过武器。 “东面也有人了?” “东面,西面,南面都有了,只北面来不及看。时间紧迫,只好先来通知弟兄们!” 张广拧着眉毛,“地方这么隐蔽,怎么会被人找到?” 尤二姐眼珠一转,一下就把矛头指到傅玉行身上,“一定是这小子!一定是他在信里泄露了什么消息。” 众贼一听便瞪起眼睛,过去把傅玉行推过来,一个个拿着刀棒就要逞凶。 尤富春还煽风点火,“张大王,快杀了他,这小子活着一定会说出我们的踪迹!” 傅玉行却道:“你们若杀了我,就正中他的下怀。这里面的人我独认识他,他一直打算借你们的手把我除掉,自己才好抽身,你们真要受他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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