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找的。”宋鹤卿喝了口清甜的荸荠糖水,说,“自己送上门的,凶手装神弄鬼,把这身衣服穿在了稻草人身上,用细丝绑在房顶,丝线用瓦片压住,待等风大吹动瓦片,丝线松开,这稻草人便从天而降,飘在半空,宛若鬼魅。” 唐小荷设想了一下那画面,鸡皮疙瘩更严重了,但又赫然想起了点别的东西,便对宋鹤卿道:“既然凶手有工夫在今夜装神弄鬼,就更说明我玉兰姐和这案子无关了,她总不能从牢里跑出去,架梯子爬到朱家房顶,用什么细丝把草人绑好,然后再下来回到牢中待着吧?” 宋鹤卿到底没能克服从唐小荷嘴里听到女子名字的不爽,但就事论事,还是忍耐着点了下头道:“你说的没错,但我还是不能放了她。” 唐小荷激动起来:“你这算是什么道理,无凭无据的,就因为她过去迎了个亲,便被你关到现在,这都要深秋了,这么冷的天,她一个弱女子在牢里待那么久,她身子会受不住的。” 宋鹤卿想到那日夜里在渠岸上的情形,回味了下那女子的力气,忍不住嗤笑一声道:“弱女子?” 她算哪门子的弱女子。 唐小荷被他这声笑弄迷糊了,不懂他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忽然间,她好像想通了不少,过去冲着宋鹤卿一弯腰,两只眼睛一眯,仔细端详着他的脸道:“我说宋大人,你以前,是不是被女子给伤过?” 宋鹤卿一口糖水差点喷出来,纳闷道:“何以见得?” 唐小荷哼哼一声,很是胸有成竹地说:“不然你一个年轻男子,为何会对漂亮姑娘处处刁难?这说明,你过去肯定在女子身上吃过亏,弄不好就像何进那样,好好的心上人,转眼便嫁别人去了,你憋屈,你难受,你委屈,久而久之,你心里就扭曲起来,看见女子便不舒坦,故意想法子折腾她们。” 宋鹤卿揪了揪眉心,头次为案子之外的东西感到头疼,语重心长道:“唐小荷,你干厨子真是屈才了,你应该去写话本,保准名留青史。” 唐小荷摸着下巴认真思考:“是吗?可我还是更想当山大王,名号我都想好了,就叫西南小霸王。” 宋鹤卿举起筷子照准她头便敲了下,板下脸道:“真当我夸你呢?整日胡思乱想,还心上人嫁给别人?你真当我是何进了?他能忍我可忍不了,是我的人就该是我的,敢跑去嫁给别人,腿给她打断。” 唐小荷捂着头直叫疼,气急败坏道:“那你说,你是因为什么才针对我玉兰姐姐的?” “我自然是——”宋鹤卿理直气壮地看向唐小荷,想说他那玉兰姐身上到底有多少蹊跷,但真等对上那双黑白分明,清澈干净的眼睛,反倒哑然失语,狠话凝结在喉头,吐不出一个字了。 他不露声色地垂下眼,舀了块荸荠送入嘴里,道:“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别多问了。” 唐小荷见生气也无果质问也无果,只好哼了声道:“算了,我大半夜的跟你在这磨什么牙,我回去睡觉去了,这荸荠你记得吃光,剩一个你明天喝西北风去吧。” 宋鹤卿悠悠来句:“西北风冬天才有,眼下离得远着呢。” 眼见唐小荷又要朝他呲那俩兔子牙,他轻嗤一声,抬起手道:“回去吧西南小霸王,再墨迹会儿,天都要亮了。” 唐小荷白他一眼,总算得以消停,伸了个懒腰转身出去,不提防对上那身嫁衣,浑身又是一哆嗦。 宋鹤卿笑了声,摇头小声道:“怂蛋。” 但等唐小荷转头去瞧,他立马闭嘴低头,假装出一副专心喝糖水的样子。 也不知怂的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说: 何进:这两个没有同理心的狗
第64章 眼珠 ◎罗刹鸟◎ “我听说, 那罗刹鸟最喜化为貌美的女子——” 天香楼里,几名胆大的外来商客不惧避讳,私下悄悄谈起了近来的朱家惨案。 “待到谁家成亲有喜事, 她便混入接亲队伍中, 将自己与新娘对调,跟新郎拜天地进洞房,等到了洞房里面, 便现出原型,将新郎的眼珠吸食。” “嘶,虽是大白天的,兄长还是莫说这了, 凭空教人起鸡皮疙瘩。” “这有什么,反正不是发生在你我身上。先是人皮灯笼再是罗刹鸟, 我看这朱万三今年可真是犯了太岁了,不仅儿子没了, 想方设法接下的这天香楼, 怕也要凉透喽。” “兄长此言差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天香楼生意再差, 不也有你我这样猎奇的人前来一探吗?” “这倒也是, 哎上菜了,吃饭吃饭,且不说这。” 热腾腾的珍珠翡翠白玉汤被送了上来,商客盛出一碗, 舀起一颗丸子便送入口中, 待到咀嚼一二, 他没由来的感觉味道甚是古怪, 吐出一看,只见掌心里哪是什么丸子,分明是一颗熟透了的人眼珠! …… 宋鹤卿赶到时,天香楼里所有客人已作鸟兽散,桌子上的菜肴还冒着些许热气,好像人只是短暂离开,不久便要回来享用。 他垂眸一望,赫然在碗碟旁发现一颗人眼睛,被嚼至半烂,上面齿痕犹在。 来的胥吏承受不住这冲击,纷纷转头干呕。 宋鹤卿面不改色,拿起勺子在剩下的汤中一搅,顺利找出另一颗眼珠。 朱承禄消失的两颗眼珠,都在这了。 朱万三闻声赶来,看此情形免不得又是一场恸哭,险些当场昏厥。 宋鹤卿将厨房中的所有人都押到大理寺审讯了一番,发现这些人并无嫌疑,派去调查厨房的人也回来,说厨房中并无异样,唯独水缸中腥气甚重。 宋鹤卿当即便懂了,那眼珠,或许是凶手提前便将它泡在了水缸中,厨子给锅里添水时未曾留意,将眼珠也给舀了进去,一并烹煮。 然将天香楼上下审问一遍,都说从案发之后天香楼生意惨淡,并未有可疑人等出现。 但即便这样,宋鹤卿还是从中提取到了有用的东西。 从高墙上的那个脚印,到小翠被送到城外五十里,再到绑在房顶的稻草新娘,直至现在悄无声息出现在天香楼的眼珠。 原先他只觉得凶手轻功好,现在看,何止是好,恐怕已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而且心思缜密,城府深不可测。 最要紧的,是从作案手法上来看,他看似杀的是朱承禄,实际诛的是朱万三的心,凶手的真实身份,很有可能与当年那名叫杜若的女子有些关系。 宋鹤卿忙完刚出讼堂,便被苦等许久的朱万三堵住。 朱万三双眼血红,里面恨意滔天,急切万分道:“怎么样宋大人?他们有人招了吗?是不是他们其中哪个干的?” 宋鹤卿摇了摇头,正色道:“他们都是寻常普通人,与朱掌柜无冤无仇,还要靠在酒楼做事养家,有何理由去谋害自己的少东家?” 朱万三彻底绷不住,急得锤头恸哭:“那到底是谁害了我的禄儿!到底是谁!” 宋鹤卿静静看着他这样子,目光慢慢沉下去,忽然道:“朱掌柜,咱们不妨实事求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朱万三愣了一瞬,吸了下鼻子道:“朱某听不懂宋大人在说什么。” 宋鹤卿眼神一紧,沉下声道:“我问你,当年那场冥婚,当真是那名叫杜若的姑娘心甘情愿,主动上门将自己卖给你们吗?” 朱万三张口便道:“那自然是——” 可当他抬眼与宋鹤卿锐利的眼神对视上,他全身顿时抖了一下,话也凝在口中,低头半晌不语。 直过了有大约一炷香的工夫,朱万三方犹豫张口,用低缓的声音徐徐地说:“宋大人,不是朱某不愿跟你说实话,而是觉得大人你到底年轻,人年轻若知道太多,以后大抵不太好过。” “无妨。”宋鹤卿口吻淡然,“本官天生烂命,得过且过。” …… 半个时辰后,宋鹤卿带领众多差役风风火火出了大理寺,直奔城东。 唐小荷买菜路上被马蹄声惊动,抬脸一看竟是宋鹤卿驾马疾行,不由扬声问:“你们干什么去!” 宋鹤卿面色肃然,显然没听到她的喊话,只顾驾马。 唐小荷望了眼他们去的方向,自言自语道:“去的是城东,城东那边是……” 她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不大对劲,当即拦住一名牵骡子的大伯道:“这骡子我借用片刻,我叫唐小荷在大理寺当差,您直接去那要钱便是!” 说着未等老头反应,唐小荷牵过绳索上骡子便跑了,把老头气得在后头嗷嗷骂。 转眼城东,百树林后。 静谧的山谷中闯入一帮外来者,木屋上的锁头被撬开,沉厚的木门被一把推开。 房中干净整洁,处处透着房主人的细心,就是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年轻姑娘用的屋子,何况旁边便是闹鬼的树林。 “搜。” 宋鹤卿一声令下,差役当即翻箱倒柜。 唐小荷后脚赶来,累得吁吁直喘粗气,见此情形又怒又急,上前便要阻止人道:“你们干什么!这是个姑娘的屋子!怎么能被你们搜来搜去的!” 宋鹤卿气极反笑,抓住她后脖领将她一把薅到跟前,阴恻恻道:“姑娘的屋子?唐小荷你怎么直到今天还执迷不悟,哪个姑娘敢挨着闹鬼的树林而居?究竟是她不信鬼神,还是,她自己就是装神弄鬼的那个?” 唐小荷拧眉斥责:“宋鹤卿你在跟我云里雾里说什么?什么装神弄鬼,就算我在那破林子里见鬼了,又不见得玉兰姐就一定会见鬼,再说万一当日晚上是我出现幻觉了呢?这百树林根本就没有鬼呢?” 宋鹤卿被这油盐不进的犟种气得头脑嗡嗡响,受不了她两只胳膊直推搡,干脆将她两条手臂反手一背,整个剪在了腰后,他又只用一只手握住那两只腕子,便将她制得服服帖帖。 唐小荷两只胳膊都被锁在身后,怎么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帮子家伙在她玉兰姐的闺房中翻来翻去。 她被气得两眼通红,喉头略微哽咽道:“你们这群强盗,土匪,没礼数的大坏蛋。” 宋鹤卿听恼了,松开她抓住她的胳膊一转,让她面对了自己,未等她回神,又用刚才的方式牢牢制住了她。 动作原因,二人离得极近,唐小荷一抬头,便能看到宋鹤卿窄瘦的下颏,以及颈上的突起喉结。 宋鹤卿垂眸,用那双饱含不悦的狐狸眼注视着她,冷声道:“谁强盗?谁土匪?谁没礼数?” 唐小荷有点被这眼神给吓住,但人怂嘴硬,眼波哆嗦着,说出来的却是:“你,你,就是你。” 宋鹤卿眼神更暗了,带着些风雨欲来的阴晦,冷笑一声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 唐小荷没敢吱声。 放在宋鹤卿眼里,便成了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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