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窈回头笑了一下,“好。” 门被阖上。 薄今墨将盒子扔进炭盆里,很快被火焰吞噬。 里面是薄青城的通敌信物,朝廷定罪之时,因为证据不足,也只将薄青城视为倒卖粮食利欲熏心的奸商,而非大逆不道谋权篡位的野心家,这些东西乃是他亲手装入,随时可以毁掉整个薄家。 薄今墨把它截了下来,并在里面添上银票,和一封以薄青城口吻所作的,迟到的道歉信。
第127章 月色如水, 许青窈来到藏书阁附近,雪地上果然有个人在等她。 “徐伯, 您找我?” 许青窈走近, 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大少奶奶,我求您一件事。” “先起来说。” “您先答应我。” 许青窈没法, 只好先应了。 “请您拿着这封信去见辽北驻地的忠毅侯,就说看在漕帮帮他们输送粮草的份儿上,请派兵前来淮安支援。” “为什么?”许青窈拿到信愣了一下, “这信不是给贺知县的吗?” “少主还不知道,贺小公爷回京述职之后, 已经被家里人软禁了,这封信没用的, 贺家国公不会出手。” 看他说得笃定, 许青窈起了疑心, 问:“你怎么知道?” “当初党朋相争, 奸人构陷, 才叫少主家破人亡, 其中就有贺家人的一份功劳——彼时那贺家老儿,还与我家老家主有一份交情,却选择袖手旁观, 如今怎么会出手相助?再说, 回京述职哪要那么长的时间,恐怕是那老狐狸早得了消息, 所以才把自己儿子弄回去避险了。” 许青窈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家破人亡?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个贺家? 她大致捋了捋,心里有了脉络, 问:“你是说,薄今墨,不是薄家的血脉?” 徐伯点头。 许青窈心下骇然,“和家公也没关系吗?”薄今墨就是因为被婆母认为是公爹在外面的野种,才挨了一刀,差点给要了性命,难道这一刀竟然白挨了? “当年家主被认定谋逆,下旨诛族,彼时夫人已经身怀六甲,被捕入狱后,在牢里早产,生下少主便撒手人寰,眼见初生婴儿要活不下去,还是薄家大老爷念及与我家夫人的旧日情谊,上下打点,耗尽半壁家资,才将少主接出囹圄,后来这一家,也就只残存了这点血脉。” “原来公爹竟是为了旧情,才这么做的。”怨不得婆母要误会。 徐伯又说:“为了避祸,哥儿在外面先被送到一户做奶娘的人家,长了一年,才带回淮安乡下,交给薄氏远房宗亲抚养。” 许青窈心想:公爹救了薄今墨,却又把他扔在乡下十几年不闻不问,亲眼看着他受尽苦楚,不知道是为了保护秘密不被泄露,还是心里依旧怀揣着昔日被退婚的恨意,所以有意泄愤……可是他后来又把薄今墨过继到自己儿子名下,还让他上自家的族谱,这到底是羞辱,还是爱呢? “那时我还是家主手下的一个小兵,侥幸逃脱一劫,后来辗转到淮安,也不敢接近少爷,只好在乡下做苦工,偶尔接济下那户人家,抚养少主的老婆子死后,少主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我看着少主受苦,心里真不是滋味。” “你没告诉他真相吗?”许青窈问。 徐伯缄默良久,哽咽着道:“我给他讲了岳家军的故事,一个那么小点的孩子,听后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骂奸臣,而是说他也要报国,冬天时手生了冻疮,肿得袖子都穿不进去,就这还要早起提笔练字……你说我怎么敢讲?怎么能讲?” 许青窈沉默良久。 “他的父母兄弟皆死于谋逆之名,他现在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还打算守城作战讨伐逆贼,或许不久之后还会科举入仕效命朝廷,有朝一日身世曝光,届时叫他如何自处?” 许青窈的语气并不平静,远远超出平常的淡定,大约是见不得命运的悲剧接二连三地在同一个人身上上演。没有着落的恨是最痛苦的,她自己经历过这一点,未免格外感同身受。 徐伯到底是有阅历的老人,虽然悲痛,却也没失了章法,语气镇定道:“我以为,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一关,应该由局中之人来解,你我都不合适。” 许青窈立刻明白了,“驻守辽北边疆的忠毅侯,就是当年拆散家公和墨哥儿母亲的那位侯爷……” 徐伯跪在她面前,长拜下去,“少主如今唯一能倚仗的,也只有您了。” 许青窈闭上眼,勾起唇角,“好。” 这夜的雪泛着幽幽蓝光,像是冻结的湖泊。 - 凌晨,残月悬空,万籁俱寂,一辆青篷马车行驶在铺雪的长街上。 许青窈将手里的信敛入袖中,眼下她手上共有两封信,第一封,乃是由薄今墨写给同窗贺昳,第二封,则是徐伯写给忠毅侯的求援信,里面还装着漕帮的一枚印信。 过石拱桥,车厢内颠簸得剧烈,许青窈探出身子,喊道:“李小大,路滑,还是慢些。” 李小大,是薄家乡下庄子里的佃户,薄青城的那只花猫就是他送来的。 曾经因为一只猫,她无意中向此人施恩,后来她逃出薄家时,正是此人冒险帮了她一回,这一次,她又想到了他。 北上的一路天寒地冻,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她虽然作男装打扮,然而匪兵横行,流民遍地,身边没个知根知底的人跟着,着实不便,最后就想到了此人。 “你和家里人都说好了吗?”许青窈问。 “说了。” 想起从前的事,许青窈道:“说来惭愧,当初你还是因为朝廷要解运白粮,才找到我门下来,还贡献了一只奇猫,可是后面国策突然改成了海运,算起来,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忙。” 李小大坐在行辕上,很轻地挥鞭,笑道:“您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那阵子青黄不接,要是没您给的那笔钱,我们早饿死了。” 许青窈没说话,过了会儿才笑着说:“这一路又要坐船,又要上山,还得进军营,你跟着我可有的受了。” “您是去做大事的,为的是淮安城的百姓,我害怕哪里做不好,只能尽量不拖您后腿。” 说着车轮已经响到了码头边上,去往北地的大船即将开动。 江上灯火煌耀,如同白昼。 许青窈的船刚启航,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岸边,下来两个优雅清贵的男子,二人皆身披斗篷,一赤一黑。 “少主请留步,感谢您这段时间的慷慨招待,你我就在此别过。”巫医俯身行了一个古怪的礼仪。 薄今墨拱手,“山水无尽,后会有期。” *** 海路比想象得要快,许青窈到达京城后,在贺国公府门前徘徊数日,这地方门庭高阔,戒备森严,极难接近。 大约过了七八日后,几乎要丧失耐心,终于在角门处见到一个熟面孔,那是一位碧衣少女,臂上挽着竹篮,走得很快,仿佛怕被人发现什么。 “小狸!”许青窈激动地喊了一声。 当初她自顾不暇,小狸和她分开以后,也几经漂泊,辗转到贺昳身边被收作侍女,没想到现在竟然跟着到了京城国公府,也算有所寄身。昔日一别,暮春雨霖,如今再见,已是冬雪纷飞,朔风凛冽如钢刀,许青窈一时百感交集。 少女回头,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在原地怔了良久,一把丢下篮子小跑过来,抱住许青窈,“大少奶奶,怎么是你!” “你怎么会到京城来!” 许青窈向四周张望,旋即牵起她,“跟我来。” 两人坐在一家茶馆,各自将这一年来的境遇大致说清,互相听了,未免都生出物是人非之叹。 提到现今江南铁蹄肆虐民不聊生的战况,许青窈面色陡然凝重起来,“小狸,我求你一件事,你帮我将这封信送给贺公子。” 小狸接过信,放进装糕点的篮子,又拿竹布苫起,看见许青窈不解的眼神,她笑着说:“公子想吃城南的糕点,可是他现在被禁足,哪儿都去不了,老爷也不让旁人接触他,我只好偷偷溜出去,买来带回家了。” 说着从竹篮里挑出两块花状的点心,用帕子盛给许青窈,“大少奶奶,你吃吧。” “好。”许青窈接过糕点,珍重地捧在手心里,只咬了一口,便看着小狸的脸,沉声道:“务必要将信送到,事关淮安满城百姓安危。” “我明白的。” 见小狸进了门,许青窈从袖中取出那封薄今墨的亲笔,放在双手之中作祷,望向头顶苍茫的青天。 “这信是哪儿来的?”贺昳拿着信,还有信封里面的漕帮印信,惊疑不定,信里的内容是以漕帮的名义向辽北的忠毅侯求援,事涉军情,口气十万火急,看着绝非儿戏,怎么会到他这里来? 小狸照实说:“信是薄小少爷的嗣母,也就是奴婢从前的主子送进来的。” “济愚……”贺昳从罗汉床上跳下来,“济愚怎么了?!” 贺昳又把信读了一遍,拊掌怒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原来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旋即看向小狸,“快将人请进来!”
第128章 许青窈以一身丫鬟服饰, 走出国公府角门。 同出来的还有一个行动古怪的小厮,原来此人正是乔装后的国公府少爷, 即山阳知县贺昳。 “既然你主动入局, 蜀地的事就交给你了,那两个苗人旧部的土司之女,现今跻身于一座千年古刹, 名叫报恩寺,你去联络她们,叫各族土司们闹起事来, 先把蜀王那边拖住,顺便告诉蜀王, 他那世子,早不在南王身边了, 别上逆贼的当, 跟着造起反来, 到时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们父子。”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济愚告诉你的?” 许青窈想起和薄青城的蜀地之行, 冷声道:“我去过。”她甚至还记得薄青城从那地方运了一批火器给南王, 为这个一路上费了不少心思。 “我还有一事不明, 为何淮安有难,济愚不给我这个知县兼同窗兼好友写信,反而要向一个素未谋面的忠毅侯求援?” “他知道你的难处, 你却不懂他的苦楚。” 贺昳缄默, 旋即露出愧色。 许青窈催促,“快启程吧, 叫你爹发现, 恐怕你我都走不了了。” “那你呢?”贺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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