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顺势把手腕上的紫檀佛珠一撮一褪,待察觉那圈冰凉,再看,色泽沉郁的珠子已经裹在她纤细的左踝上。 许青窈冷了一瞬,随即翘起脚看那冷润的物件儿,抬起头,“这是怕我跑?” 她的笑容很凛冽,即使是在这春意深浓的清晨里,也有雪样的光芒。 他立刻从中读出嘲弄和鄙夷。 音色不禁冷了几分,“要真如此,你以为我会用这个?” 一面说,一面用虎口裹住她踝足,大手揉捏那冷硬而滚圆的檀珠,时而轻,时而浅,硌在她兀瘦的踝骨上,引发一阵阵钝痛。 看见她皱眉,却强撑着不出声,恶趣味地故意恐吓她,“家里早打了一副更得用的好东西。” 她果然露出恨色,似乎下一刻就要了结他,他却无所谓地笑:“放心,你不要乱跑,它就不会派上用场。” 一面说着,一面为她穿好鞋子,抱她下地,她本能挣扎,反而不稳,他立刻捡了这个便宜,将人在胸前搂紧,待落地时,不忘顺手提她在地上敦两下,像市井里的大人疼宠小孩子的那种游戏。 “站稳了。”话说得道貌岸然,轻巧地覆盖了之前的种种狎昵。 因为这一阵磋磨,两个人前身的衣面都乱起来。 他立刻伸手,想要为她整衣。 她当即避开,面色已十分不豫。 薄青城见好就收,十分识相地低垂了首,兀自展平因为方才动作而起褶的锦衣直裰,嘴角却带着浅笑。 姿态认真而迷恋。 似乎在力证她不让他为自己整饬衣饰是种错误。 外面响起三声清脆的叩门声,薄青城头也不抬,道声“进来”。 是昨夜哭救的小姑娘,穿了身桃红袄裙,扎双丫髻,发间堆了许多艳丽的绒花,打扮得像要过年。 见是她,许青窈想起昨夜被骗的经过,自然没有好脸色。 小丫头神态仿佛有点怯,自知理亏似的,虽然她完全是听从主家的吩咐做事,人家要找逃妾,又愿意付钱,老爷自然乐得襄助,只是苦了她们这些底下人。 蹲身一礼,“主人请公子和夫人前去用早饭。” 薄青城似乎对这些人心存感激,颇为礼遇,“叨扰良久,我们这就下船,还请姑娘代我向你家主人道声多谢。” 许青窈冷漠地站在一旁,眼神不善。 那小鬟仿佛有所察觉,出门时故意撞她一下。 薄青城见状皱眉,“我替你教训这婢子。” 许青窈冷笑,“她不过是听令行事,倒是有罪魁祸首贼喊捉贼。” 薄青城不欲与她争辩,指着盛满清水的银盆,“来,快洗漱,吃完饭带你去个好地方。” 见她坐着不动。 他把水端到她面前,俯下身来,嗓音低沉地问了一句,“难道是要我帮你?” 清水里映出一双交颈佳人,那张眉目深邃的脸紧贴她,似乎在用挺拔的鼻尖亲吻她侧颜,一点又一点,鸟喙似的轻啄。 她皱眉,极力侧开身,他却恍然未觉,下巴抵在她肩头,专注地盯着水里的倒影。 只见她面颊苍白清癯,整张脸小了一圈,下颌比从前尖细,因而显出点苦相,那种观音样的宽宏悲悯变成了哀怨的自怜,正因如此,连那两弯不点而翠的黛眉都显得过于浓艳——这让他的心口忽然一酸。 不自觉去执她的手。 她却悚然一抖。 想起昨夜,他是如何出现,又是如何与她十指纠缠,直到将一盆清水都打翻,她当即泛起一阵恶寒。 慌张站起身,不下心碰到银盆边沿,水受了震颤,将两人旖旎的魅影碎成一片。 看见她惊恐的神色,他脸上有悲凉一闪而过。 振了振衣袖,朝门外走去,“我在楼下等你。” 竟与他如此势同水火吗?薄青城转动手上的扳指,暗自忖度—— 希望接下来这个法子,能助他解决了这层隔阂。 如此想着,问身边人,“薄贵那边……” “已经安排妥当。” 嘴角扯出幽深笑意,“如此甚好。” - 待薄青城走远,许青窈才取出小丫鬟撞自己那一下时递来的手书。 上面让她朝西舷去,说那里有人接应,落款是“薄今墨”。 ——薄今墨?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知道的? 正沉思间,脚底猛然踉跄,壁灯剧烈摇晃,几只粉青瓶盏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急忙出门,楼梯口正站着早上来过的那个粉衣小鬟,不待她问,小鬟便告诉她,原来是两船相撞,导致外面发生骚动,船队里面有只船走了水,大家都忙着救火。 楼下人头攒动,已经乱成一团。 “你为什么帮我?”许青窈问。 “你昨夜出手相助,我却诱你上饵,恩将仇报,心里十分愧疚。” “这手书谁给你的?” “昨夜太黑,看不清人影。” 事态紧急,不宜多说,小鬟引着她朝西舷而去。 混在人群中,跳下艞板,径直上了岸。 站在船楼上,眼看那一抹窈窕身影远去,薄青城笑一笑,问身边人:“一个人总是重复同一件事,你猜是为何?” “自然是有利可图。”那人答。 “对了,”又问:“那你知道该如何戒除这瘾吗?” “这倒不知。” 薄青城一咬牙,语气带上几分狠戾,“一定要让她知道疼,无论是学做人,还是学做事,代价永远是最管用的。” 这是最后一次,陪她玩猫捉耗子的游戏,却从头到尾都是他一手设计,这也宣布,他的耐心已然告罄。 - 好不容易逃离码头。 她不知的是,后面早已有人跟上。 到了一处窄巷,跳出几个人来。 其中一个打最后面走上来,面色不善,却是个熟人。 “好你个许青窈,大房奶奶做得太安稳,跑到我薄贵的地盘兴风作浪来了。” 看此人衣衫褴褛,想见那日他食不果腹的样子,再听这话,未免嘲讽。 “你的地盘?你讨饭的地盘?” 薄贵怪笑了一声,“薄大奶奶嘴皮子还是这么利索。” 见许青窈淡漠,他神色陡然转为狠厉,“你把我害到如此境地,此仇不报非君子!” 随意挥手,跳出来几个匪丐,还未看清几人形容,许青窈脑后乍受一击,便不省人事。 等再醒来,已经身处一暗室。 鼻尖隐约有檀香浮动,金漆几案,斑竹屏风,雕花大床,锦绣帘幙,地上却又放着一溜蒲团,案上依次是横三世佛,又庄严,又靡丽,叫人一时云里雾里。 “姑娘,你醒了。” 说话的是一个女尼装扮的老媪。 “这是何处?”许青窈揉着太阳穴,一面打量四周,一面警惕问道。 “此处唤作白马庵。” “白马庵?还在绍兴吗?” “正是。” 许青窈坐起,执住老尼的臂膀。 “老媪既然是佛门子弟,必然慈悲为怀,小女亦是方外之人,受了诳骗陷于此,还望老媪相饶,必有厚偿。” 说着探手入怀中翻找银票和度牒,寻了半天,竟然空空如也,再一想,定然是昨夜被薄青城给搜刮去了。 心下一时如麻。 见她手足无措,还在垂死挣扎,老尼微笑,“此地自然是福地,待我与娘子一示便知——” 说着移开那座五斗橱,立时墙上便现出一个大洞来。 未见其状,先有声音透来。 极暧昧旖旎,好似戏台上低吟浅唱,却更叫人面红耳热。 她自然不愿再看,那老尼却是牛不喝水强按头,直将那副香艳场景送入她眼中—— 锦衣华服的男子身下,竟然是个光头的女尼。 老尼的声音在耳边森森响起,“看清楚了,我们这白马庵,可不是寻常地界,任由你随心所欲,既来之则安之,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敢跑,这双腿,可不一定能保得住。” 许青窈这才知道,原来此等庄严宝地,竟然私底下是个私窠子。 天杀的薄贵竟然将她卖到了这里。 老尼走前,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是个标致人物,我们这里,尼姑多,道姑却没得,再加上你这样的颜色,不出三日,必定有一番造化。” 说完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今日姑且先歇着吧。” 刚走,就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叠衣裳,尽是黑色青色的缁衣道袍。 许青窈接过衣裳,问她,“你来这里多久了?” 小姑娘低头,“我是给拐子拐来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许青窈心里暗咒,这些天杀的恶人。 一边又想:古怪,这薄贵怎么会知道她的行踪?
第43章 暮色四合, 庵中草木都镀上金锈,远山时时生出不知名的怪鸟啼叫。 “小娘子, 快些梳洗打扮, 入夜有几个公子要来相看。” 老尼探进半个头来,一双下耷的眼睛里精光流溢。 大约是怕新人生惧,嘴上便多提一句, “放心,你运气不错,今夜来的都是非富即贵相貌堂堂之人。” “也不叫你如何, 只需坐着,读几个音儿便罢了。” 劈啪扔下几本古书, 有佛经,有道经, 都已经是翻阅极繁, 破旧不堪。 “我告诉你, 你这把算盘恐怕打错了。”许青窈盘坐在榻上, 目不斜视, 只有嘴角散着虚冷的笑意。 老尼笑意冲淡几分, 脚下定住,半边身子斜斜倚上门框,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看走了眼, 我不是你的生财树, 不妨实话说,我嫁过人, 还怀有身孕, 不信你可以去找个郎中过来相瞧。” 老尼一顿,定在门口盯她半晌, 揣摩她神色,大约也觉得所言非虚,一连搓了几下手。 过了一会儿,喉咙吐出含糊不清的声响,反覆上下打量她,忽而怪异地一笑,“如此更好,我们这里什么美味都有,偏偏就少这么一盘肉——” “一个身怀六甲的道姑么……”大拇指与食指对搓着,发出一声轻噱。 许青窈闻言,眯起眼,扬声威胁:“你就不怕吃官司?” 老尼冷哼一声,“小娘子你还是面太嫩了些,我在这里盘踞多少年,你以为是凭你‘官司’两个字就能拿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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