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扯住他袖角。 从身后变出一壶小酒。 他笑着睐她,口气像教训顽童,“必定是方才趁我不备,偷买的。” 她已然拔了酒塞子。 当即就要往口中送,被他夺来,“不许喝。” 她恨恨盯着他,似乎在磨牙,他眼珠狡黠地转了转,盯着她丰润的唇,忽然笑起来,“我有个好主意。” 这酒辛辣,滚入喉肠后,口腔里甚至还残留苦味。或许是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酒量不错的他竟然有些醺醺欲醉起来。 仿佛察觉到他要做什么,她见状闪躲,反被他捉住,“是你要喝。” 五脏六腑都像被火炙烤,然而都比不上耳尖和脸上的热度。 她则倚在角落里,面色潮红,艰难地喘息。 “味道怎么样?”俯下身去,笑眯眯地看她,眉眼间有种饕餮过后的晶亮。 嫌弃地擦了把嘴,意思不言而喻。 他不以为耻,反而露出顽劣又得意的笑。 山居别业的灯火透亮,像渴盼归人的眼睛。 夜间山里寒凉,下马车时,她猛然打了哆嗦,他见状,连忙把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怎么了?” “风太大了。”她说,顺手拢紧衣服的系带。 今夜确实比往日寒冷。 唇齿间泛上苦味,她感到一阵恶心。
第45章 薄青城昨夜说的是下南粤, 实际上现在船只停留在了镇海码头,而最终目的地却是蜀中。 如此的一波三折, 未免又加深许青窈对他狡诈多诡玩弄心机的坏印象。 她问随行的伙计, 船里装的是什么,无人敢说。 没想到涉及这个,薄青城却不瞒她。 “粮。”他说。 - 淮安山阳县衙。 “粮呢?” 知县贺昳指着空空荡荡的粮仓喊道, 有些气急败坏了。 身边面容苍白的少年似乎并不意外,面沉如水道:“想必已经出了淮安了。” “什么时候的事?”贺昳不解。 薄今墨笑笑,“你忘了, 薄青城何时走的?” “他不是为了那个女人才……” 说到此处,立时恍然, 贺昳一顿,深吸口气, “我说济愚, 你是不是早料到了?” 见少年不答话, 贺昳有些不平地道:“既然知道怎么不早说?”枉他们布好了“阴兵借粮”的局, 正准备凭这一计, 将范文烛和他那个欺行霸市的外甥全都折进去,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那个大奸商薄青城钻了空子。 他还以为那是个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之人,想借着薄家大房奶奶的事儿调虎离山, 没想到, 反遭他将计就计,将粮食全运出了淮安,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薄今墨却波澜不惊, 反而笑道:“已经捉住了一只线头,难道还能趁机放过背后的执针人?” “别跟我这儿打哑谜了, 还是闺阁黑话,什么针头线头,这谁能听懂?” 贺昳捻着下巴,作深思熟虑状,“要不我去找御史台的人,把仓房失粮这事儿抖落出去,将范文烛绳之以法,你觉得怎么样?” “不可,”薄今墨说:“到时打草惊蛇,那幕后之人反手一推,将黑锅全扣给范氏舅甥,只说是贪污渎职,你道如何?” 贺昳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幕后之人?什么幕后之人,贪污渎职,我们查的不就是贪污渎职吗?” 薄今墨笑得高深莫测,“原来是,现在却不止。” “不止?”贺昳问:“难道这两人还有什么别的企图不成?” “他们两个没有,不代表那个人没有。” “那个人,你是说薄青城?”贺昳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晃着手里的象牙骨扇,“他一介商贾,何足挂齿?” 薄今墨当即侧目,贺昳自觉失言,阖扇一揖,“是为兄之错。”他怎么忘了如今他这神童师弟也在从商。 “你以为那个人的胃口仅限于此吗?” ——恐怕仅是首富之名还难以供其饕餮。 金钱的宝座之上,如果没有权力镶嵌,那无异于千尺危楼。 贺昳哗地一声掣开绘锦扇面,“据说此人少时浪荡,十几岁上就出入章台柳巷,曾经还和豫亲王的宠姬有一腿,也正是因为这个,害他那老父丢了京官,将他爹活活气死之后又大闹葬礼,他自此也被禁科考。” 薄今墨不说话,大约是因为这些消息虚实丛生,无从判断真假,另有一个,他不爱在背后讲人家的闲话,何况这到底也算家丑。 贺昳向来是个直性子,顾不了那么多弯弯绕,也就没注意自己师弟的脸色,“幸亏此人不得入场,要真给他那种人戴上乌纱帽,朝堂之上岂不是要万马齐喑?” 薄今墨笑道:“这么说来,师兄你也和我这位二叔有同病相怜之苦了。” 他说的自然是指唱戏惹出来的桃花债,而薄青城和豫亲王那事儿,中间牵涉的那个宠姬,原来也是某班的一个戏子。 贺昳不就是因为唱戏的事儿才被发配到山阳的吗? 此话一出,贺昳一下就脸红起来。 大约也后悔起方才自己的口不择言,又有点不服气,“别忘了,你这位好二叔曾经可想过要你的命。” “我不是为他辩解,”薄今墨语气平静:“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恩怨自当分明,只是我不欲以私事作为攻讦他人之器,胜之不武。” 贺昳盯了薄今墨半晌,“‘有匪君子,如琢如磨’,济愚,你是真君子。”十分钦佩地说了这么一句。 “说回正事。”薄今墨道。 “如今恐怕淮安其他的几个粮仓也都保不住了。” 正好派出去的探子回来,将所见如实禀告,果然,偌大的淮安府粮仓个个都空空如也,不禁是城里的常平仓,连镇里的义仓和村上的社仓都只剩老鼠和鹳鸦盘桓。 贺昳惊道:“济愚,你真是料事如神。” “不是我料事如神,我们是上了人家的当了。” 原来,这淮安城乃是转运通津之地,每年的漕粮在此集散,所以淮安本府官吏很有一些油水可捞,就比如这粮税,各地分为存留粮和起运粮两部分,起运粮采取京运和对拨,存留粮入当地府库,之后便少不了相关官员中饱私囊,寻机将存留粮出售获利,在征收漕粮时,加大“耗米”及其他附加费比率,以此填补存留粮库,常使当地百姓求告无门,苦不堪言。 这次,知府范文烛将淮安存留粮库尽数兑出,使官仓沦为自己私邸,而薄青城将这批粮秘密转移,表面是出售谋利,实际恐怕未必如此。 淮安作为通衢之要隘,粮仓不仅具有一般的救济灾荒功能,更重要的是,平粜米价进而抑制物价,甚至还负责向军区卫所对拨粮草提供军饷,前者关乎着百姓的长治久安,后者则涉及朝堂动荡,人心稳定。 将淮安如此重要的部分挖走,相当于动了这座大厦的承重梁柱,他薄青城是想干什么? 按照薄青城的野心,他会甘心充当范文烛麾下走狗?此人真正的目的,恐怕就藏在这次运粮的终点地。 “徐伯,派漕帮的兄弟出动,看最近江上有没有贩粮的大型船只,跟上他们,查清目的地是何处。” 徐伯领命告退。 贺昳说:“接下来这个范文烛该怎么办,动他还是不动?” 薄今墨:“以不变应万变,莫要打草惊蛇。” “只是那个巡检范豹实在可恨!”他手里没有权力,做事便很受掣肘。 “那就先把此人收拾了。” 少年垂了眼,鸦黑的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大片阴影,“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时刻,不敢高声语的难道只有我们?”料那范文烛此刻吃了亏,也不敢声张。 贺昳弯了眼,凑近问:“你有什么好主意?” 薄今墨:“那个范豹最近不是在大兴土木,重修府邸吗?记得薄青城重建薄氏祠堂,自蜀中运来那批货时,正好将几根软楠漏在我手里……” “你是说?” 少年垂目微笑,似乎大局已定。 “再加上我搜集的此人欺男霸女横征暴敛的证据,”贺昳将青色官袍的长袖一甩,作出个很得意的动作来,“这样一来,恐怕他那好舅舅范知府也保不了他了。” 薄今墨正要离开,贺昳忽然叫住他:“对了,你那批药?”他那国公爷老爹听了这个安宫牛黄丸也很感兴趣,说是如果真有疗效,便要引荐给驻守在东北苦寒之地对抗夷狄的同僚。 “是叫忠毅军吗?”薄今墨驻足回首。 他听说过这支队伍的鼎鼎大名,据说曾经在其首将忠毅侯的带领下,屡退外敌,战功赫赫,只是不知为何,后来被发配到东夷一带,逐渐式微,近几年因为夷狄屡犯边境,这才又重新受到起用。 “已经交给薄青城了,如果你要的话,我会择日派人另外送来一批。” “倒是便宜了那个薄老二。” 真的便宜吗?少年微微一笑,阔步走出县衙大厅。 - 薄青城在绕道去蜀地前,先指挥船只开向宁波镇海。 那里驻守着浙直海防的抗倭总兵,只是当他按照事先约定,向此人兜售传说中那副能起死回生的牛黄丸时,忽然吃了个闭门羹。 向镇守总兵门下幕僚花了大价钱,才探听到,原来早在十天之前,就有外地药商上门,将一种叫作“苏合香丸”的药低价出售给海防官兵。 总兵派人多方打听此药商的来历,这才知道,这苏合香丸与那个最近声名大盛传说有起死回生之效的安宫牛黄丸,虽然不是同一字号,代工的产商却是一样,据说连原料也所差无几,可谓是同源之水,同根之木,但价格相较之下,便宜一半,当即收购了苏合香丸,用作战时储备。 也因此,将他拒之门外。 而那家药商,代工的还不止这两家,连累着大江南北想要收购储藏安宫牛黄丸的公家和私户,都开始观望。 “代工?”薄青城大怒,“谁许他代别家生产的?” 做生意最在意的一是货品稀缺,二则是名号信誉,如此行径,将两者都毁了个痛快,摆明是要砸他的招牌! 想起那个苍白阴郁的少年,定是此人搞的鬼,叫什么“许济愚”,看来是给他这个“愚人”下了个连环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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