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我!他就没错吗?!”事已至此,王沛之不再辩解,可这一切就全是他的错吗?他当众指向王常与,指向他装疯卖傻近十年的师父,“若是没有他争强好胜,让冯瞻极与雾宗少主一战,会让陆祁阳抓住机会吗?” “他确实有错,可他也拼了老命去赎罪了!”于称意受不了师弟被骂,“为了让你们相信他是真疯,他连泔水都吃,马粪都捡,他将自己活得不人不鬼,就是为了还雾宗一个公道。” “那我呢?谁来给我一个公道!”王沛之破罐子破摔,在他眼里,这件事情另有一个不公的真相,“从小到大,他就只宠爱冯瞻极一人,明明我比冯瞻极先入门,年纪也比他大,偏他立他为长徒,我反而成了第二。我姓王,是剑宗正统宗亲,原本就该着力培养,立我为下任掌门,可是他呢?竟然想让剑宗易姓!派中长老不允,他居然还想出了一个让冯瞻极入赘,改冯为王的点子。冯瞻极是他徒弟,我就不是吗?他夸他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心法要诀给他,剑谱名剑也给他,那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就那么看着,看着——” “你是那块料吗?!” 王氏剑宗说话好像必须用吼的,姜梨被他们嚷得将头偏向一侧,皱着眉头将茶碗往边上挪了挪。 王常与说,“剑谱没给你看过?心法要诀没对你教过?你看什么都是死记硬背,做什么都是照本宣科,同样都是弟子,我可因你蠢笨骂过你一句没有?” “你是没骂过我,但你为什么骂冯瞻极?他错了你就教,我错了你就说没事。你对他要求严苛,对我就放任自流。说白了就是打心里认定他是下任掌门,视我为普通弟子,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让我接管!” “我凭什么让你接管,天家则贤而立储,就算是寻常商贾之家,也要挑个脑子活泛的接管家业,我老糊涂了?扔下根骨奇绝的极儿不要,培养你这个心法要诀写在胳膊上还背不全的人?” 王沛之使劲拉了下衣袖,他现在也背不全,至今都有记在胳膊上的习惯。 可是他不服,想得也比常人歪,他总觉得自己记不住这些是王常与单独给冯瞻极开了小灶。 “我是不如冯瞻极。”他至此都无悔意,“可那又如何?我还不是当了剑宗掌门,还不是让你把半数功力传给了我?冯瞻极再聪明也是死人一个,王环衣再得你疼宠也倒在了血泊里。” 剑宗弟子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效忠近十年的掌门竟是这般面孔,瞬间调转剑法直指王沛之。 王沛之只剩下一个可笑的掌门头衔,他索性再招人恨一些,“你不知道吧,环衣师妹死前认出了我们这些人,她想告诉你实情,想在地上写字,告诉你不是雾宗的人。可惜她的手被我砍掉了,只能像条爬虫一样,含着泪,虚弱的念着说不出口的真相离开人世。” “我杀了你!”王常与疯了一般冲上来,王沛之对此早有准备,瞬间扣住了常与的脖子,“都别动!” 他是个混账,可他不会束手就擒,他要逃离这里,像彭轻涤翟四斤那样,回到陆祁阳身边,反正也当了他这么多年狗了,做一辈子又如何? 他扣紧王常与的脖子,“让我走,只要你们今日——” “今日什么?”一人风驰而至,折断王沛之腕骨的同时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刺客之主行如鬼魅,从王沛之激怒王常与开始,她就做好了取他性命的准备。 “家务事说完了,该到我了吧?” 眼前是阴翳的一双狼目,王沛之直到这时才生出怕。 他怎么把她忘了,怎么忘了这只恶鬼! “黄皮脸不能白死,干阔和我三十门众也不能白丢了性命,我说过,要么你低头认错,我只杀你一人,要么血洗羽西,灭你全宗!” 王沛之呼吸艰难,虽有惧意仍是嘴硬,“若我,偏不认错呢?” 喉咙处力道一松,姜梨拔出鬼刃,直接切断他一条胳膊。王沛之气还未能喘均便发出一声惨叫,姜梨侧耳,“对不起!姜门主,是我冤枉了你们,但这些都是天下令让我做的,我也是被逼无奈。” “我最看不上没骨气的人。”姜梨剑尖向下,扎穿了王沛之的脚掌。 王沛之没想到她这么不讲道理,“不是你让我道歉的吗?!” “我是让你没断那条胳膊之前说。” “你说了吗?”王沛之泪花都炸出来了。 “最讨厌有人跟我讨价还价。”姜梨声音低沉,犹如九幽恶鬼,淡一侧目,她问王常与,“这人你是亲自动手,还是我代劳了?” 王常与愣住了,姜梨要杀什么人,何时问过旁人,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王沛之杀了王环衣和冯瞻极,她知道失去亲人的痛,明白对仇人的恨,所有问他要不要亲手报仇。 这才是真实的雾宗吧,嫉恶如仇,恩怨分明。 王常与郑重拱手,深施一礼,“烦请姜门主,代劳。” “师父!你不能让她动手,她,啊!!!”王沛之这时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师父。 王常与无动于衷,在场所有人都冷漠地看着他。 一剑挥下,姜梨再断王沛之一条手臂,并未直接取其性命,她命人将他扔到前庭,那里是剑宗十六弟子,和黄皮脸他们遇害的地方,也是十年前,王环衣被杀之地。 积云最终被正阳打败,露出了热烫的温度和明亮的颜色,王沛之抽动着残躯,原本已经很惨,热爱收集脑袋的严辞唳偏在这时来了,左右挪动,判断他头部是否够圆。 王沛之惨叫不断,一心求死,严辞唳根本不在意是否扯动了伤口。 头型不错,人也够恶,实在很适合做他的陪葬品,于是他打算在活着的王沛之头脸处涂抹大量腐蚀性草药,将他熔成白骨。 可惜还未行动就被姜梨一脚踹飞。 “就你玩儿的恶心!那药膏臭的要命知道吗?” “反正他是咎由自取,我留个脑袋怎么了?” “我说没说过让你改了这毛病?” “说过顶什么啊,我又不听你的。” 俩人连吵带打,严辞唳太像一个半大孩子,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三十七岁,依然觉得这人的心智并不成熟。 “可能脑子多少也有一些影响。”王长白说。 “急功大成者多少都有点病。”刘世尘附和。 我是真不想活了,谁来杀了我。 王沛之发不出声,嘴唇无意义的开合,甚至想写字求死,奈何双臂被砍,只能等待血液流干,命尽人竭。 而这时候他才真正感受到怕,怕九泉之下真有阎王,怕地狱十八层层是难,怕死去的人不肯投胎,都在下面等着他来。 处理完王沛之后,姜梨便打算回房去了,长廊之上嚣奇门众随行在后,没出几步便被王长白等人截住,他们站在她面前,不知还有什么话语能够弥补当年之过。 王常与摸向腰间佩剑。名剑华光重归他手,熟悉的剑衣还是曾经的纹路,他拔出长剑。 “干什么?”平灵眼含戒备的盯着他们。 当年童宗弟子还剩四人,眼中怨恨不减当年。 王常与双手呈上名剑,其余几派掌门欲言又止,最终选择同时奉上佩剑。 他们错的离谱,几条老命抵不上一座雾宗,大错已经铸成,无力挽回,只能以命请罪。 姜梨握住了华光,剑身雪亮锋利,果然不失名剑之风。 “想死?”姜梨信手挽了一个剑花,剑身上映出一双淡漠的眼,“哪有那么容易。” 她将剑扔给王常与,王常与接住剑,神色惊愕,“你不杀我?” “杀你就能换回雾宗了?还是能让时间逆转,重新回到十年之前。死是这世上最容易的事,活着才会永远记住曾经。而且——” 她看向一路旁观在侧的冯时蕴等人,“当年真正的始作俑者和帮凶尚在人世,你们急着投什么胎!” 冯时蕴三人从剑宗之时败露,身份就变得极其尴尬,他们是陆祁阳的左膀右臂,更是攻杀雾宗的先驱,三人下意识后退,“既然剑宗一事已了,那我们... ...” 姜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她最喜欢这种强颜欢笑的局面,没有戏台,也不需戏服,单凭一张其厚无比的老脸就能将戏唱下去。 “我们也不知道当年之事。” “谁成想陆祁阳这般阴损。” “还有那个王沛之,更是。” “你们可以走了。”今日的戏并不精彩,无非是些自说自话,自圆其说。姜梨并不打算动手,也没必要现在就跟他们打到两败俱伤,而且或许之后,还会用得到。 长廊尽头站着静候多时的付锦衾,天青色长衫是雨后最透彻的颜色,如他卸下防备,只对她一人的眼神。她带人迎着他走近。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一种她的后半段人生一直在等待她的错觉。报仇是她的必经之路,那里原本没有终点,更没有未来,可是如今,似乎是有了。又或许,一早就存在,只是她不敢奢望,不敢抬头向前看。 我半世孤苦,若你不弃,便给我一个家吧。 这句话从心里蔓延开来,如糖一般甜进喉间,姜梨想,等结束了这一切,一定要找一个机会,选一个晴天,穿一身最漂亮的裙子,说给他听。 他手掌向上,等她来抓。她笑拍了一下,被他稳稳攥住。 “今日这一场倒比杀人快意。”她有些感慨的道。 “可惜陆祁阳永远不会如此。”付锦衾说。 “所以他必须死。” 两人眼中有着同样的坚定。 前路难行,他会陪她一起。
第130章 刘小红还拄拐呢 三大派的人走了,姜梨留在羽西,等待派往九派的剩余三路人马返程。 以王常与为首的几个老头没死成,钻到花厅里开了一下午会,重新琢磨出一套弥补之法。 晚晌吃饭时,王常与照旧为姜梨布菜,他之前对姜梨的好不是装出来的,自从知道真相之后,王常与就每天担惊受怕的惦记着姜梨。怕她出事,怕她被伤,这么单方面的担心了近十年,不知不觉就生出了她是自家闺女的错觉,但是他没那个脸,更不好意思说出这个话。 九派其余五人各有各的愧疚,桌上的肉菜在他们悄无声息的推动下,长了脚似的朝姜梨那边包围而去,王常与说,“姜门主,我们九派会与嚣奇门共存亡,你杀陆祁阳,我们跟着,你若没胜,我们陪你去地下请罪。”这是他们共同的决定,天下令要遮掩真相,他们就掀开真相,要杀姜梨,他们便护住姜梨, 姜梨夹菜的手停了停,这话听着熟悉,几个月前磐叔和老道也说过类似的话,而她的态度跟之前一样,甚至更加坚决。 “我的事不用你们插手。” 王常与早猜到她会拒绝,不气不馁,“我虽只剩半成功力,也算一份助力,九派虽然大不如前,也有一帮弟子在手。方才开饭前我已书信给剩余三派,这些人不日便会到达羽西。孩子,你过得苦,源头在我,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为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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