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不说您力气大呢,机关骨内壁都震裂了,没个三十五天根本修不好。” 折玉补刀,“扎”得姜梨眉头都皱起来了,下属随主,跟他们家阁主一样,一级台阶不给人下。 她没搭理他们,抱着琼驽鼎往石室深处走,此处是上次机关骨被震开后展开的那间内室,石门已经合拢,医者们陆续出来,姜梨无意识地收紧呼吸,挨个观察他们的表情。薛闲记走在最后,知道她惦记什么,主动站定道,“活着呢。” “我用你说这个?”她当然知道他没死,或者说,根本不敢想他会死。她抱孩子似的抱着琼驽鼎,仿佛刚生了一个儿子,要给她“抛妻弃子”的狠心丈夫看。 薛闲记知她是个狗脾气,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的说,“可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醒,他伤得太重,祸及脏腑,我与几位医者已尽力用内功打通他淤堵经脉,剩下的,就要看他自己的意志了。” “什么叫自己的意志?”狗脾气还是发作了,吼得走在前面那几个都是一抖。她索性连那几个一块儿骂,“他要是能醒,要你们这些医者做什么,该用什么药就用,需要什么就告诉我!” 医者们连声称是,她大步流星的走到石室前,换了好几口气都没敢进去。 他们统一看着她,她回了头。 “活着呢吧?!” 她一再追问真相,其实自己才是最胆小的那个,只有大声说话才能壮胆。 医者见过太多这类“病人家属”了,她这样的不算特例,连声应承“活着呢活着呢。” 保证了半天才见她去推门。 石门之后就是内室,室内有光,怕黑似的点十几根蜡烛,她在门口转了几圈,以为会立即走过去,心里仍是七上八下的翻搅,务必要说一些话才能缓解,于是告状一般发出一串牢骚。 “你说那些人是不是庸医,刚在外头跟我说让你自己醒,我若是你,就醒给他们看,再把他们全部遣散。叫他们往后心里有点数,别什么治不好的病都靠病人意志!” “你还能不想活吗?你有我,有付瑶,还有这么大的天机阁。你说你花完了银子下任阁主就得去要饭,你连要饭的还没选出来呢。” 说完又变得语重心长,“这事我其实可以帮你,生一个,再不然捡一个,你万事都算在旁人之前,甚至想到几十年后,怎地这会儿撒手不管了。” “折玉说你在回来的路上看见你爹了?他不认你,你心里难受。那么难受做什么,我也没爹,更不曾在生死关头救我,你若缺爹,我给你做爹。” 这话说得自己也知糊涂了,旁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心里清楚的很,她怕他真会一睡不醒,怕前面没路,一脚就是深渊。 她强迫自己放松情绪,冷静之后才坐到他床边。室内烛火通亮,实在又让她生气,一手挥灭几盏。 “病没治好,蜡烛点得倒是多,许愿呢?”她对着门外吼,不管医者听不听得见。 她是怨他们的,因为自己的无计可施和惊慌失措。 她知道此刻最该控制的是自己,几个呼吸之后,才完完整整地看向付锦衾。 他睡在那里,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几乎看不出是“病”着。 离她最近的是那只杀伐决断的手,瘦长洁净,第一次月下杀人,他指上染了血,她看着他擦拭,每一根都惊心动魄。 她轻轻挪过去蹭了蹭。冰凉,禁不住皱眉,他的手分明应该干燥温热,如他悠长风流的眼,悲天悯人的神态,无论何时都带着温度。 他不贪酒,思路总是最清明,闻香饮月,信手作画。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每每遇上她都要遭殃。 她抱着鼎向前坐了坐,声音有些闷,“没想到吧,被我找出来了,你是足够狡猾,耐不住我比谁都傻。旁人做不出的事你会做,旁人做不出来的事我也会做。真是伤人伤己的默契。” 她说,“我从不信命,却实在承认我们是彼此的劫数。百世堂的人来了,不知是不是跟你有渊源,我拿不准主意,只能由你定夺。” “我自是不可能将鼎给他们的,你也知我觊觎此鼎多时,再不起来,我便当着你的面练成,让你彻底功亏一篑。” 他不说话,也不管她,她出神地看着,忽然涌起一阵悲伤。 这伤如浪潮般席卷,收紧她的全身,疼得她呼吸不畅,她锁紧了眉头警告,“你再这样睡下去,我就不跟你好了。” 付瑶推开密室石门时,姜梨正在单方面的跟付锦衾“发脾气”,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一滴眼泪都没有,可但凡见到的,谁不知道她难受。大悲大恸之下,其实是没有眼泪的。她不肯哭,是坚信他不会死,她咬着这口气,就是要等他醒。 付瑶站在门口没进去,姜梨缓了片刻,问付瑶,“那边有动静了?” 付瑶说,“也没什么,就是叫人请了几次,还是要谈琼驽鼎的事。” 姜梨嗯了一声,撑着手从床里面挪出来。两人离开内室前,姜梨没有回头,只是目视前方,付瑶朝付锦衾的方向看了一眼。 姜梨为他压了被子,床前蜡烛灭了好几盏,内室有些昏暗,置在床前的六角方几上仍旧是医者留在此处的各类药瓶,瓶边多了一样不甚起眼的“药鼎”,如它经历的年头一般,散发着陈旧战戟般,深沉肃重的光晕。 付瑶心里狠狠一疼,她没带走,终是将它留在了他身边。
第140章 姜门主的鸿门宴 姜梨走回之前的卧室,太阳落山了,留下赤红绵长的一片红霞,她不会占卜吉凶,只是无端觉得预兆不好,像极了跌在水色长缎上的一盆浓血。 她问付瑶,“乐安有通向城外的密道吧?” 语气其实是肯定,并不算问句。付锦衾这样的人绝无可能不给自己留退路,纵使重兵压城,也会另有出路。 付瑶说有,“在林宅。” 姜梨问,“小林大人被你打晕了?”不然怎么可能这么老实。乐安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林执不可能不守在付瑶身边。 付瑶说是,脸上不自觉带出笑意,“不过不是晕,而是用了点药让他睡下了。城里那些衙役也一样,知道的越多越不好收拾,不如大梦一场。” 姜梨看看付瑶,“你平日凶得要命,差点忘了你更擅用药了。” “打得什么主意?”付瑶问。 “会做饭吗?”姜梨说。 “你可真是问对人了。”付瑶哼笑,“我做的比其忍刘大头加起来都难吃,你想毒死谁?” “卖相不好也不成啊。”姜梨背着手摇着头,踱了几步,展眉一笑,“我们到口福居去一趟,那里的厨子个个儿都会做饭。” “然后呢?”付瑶问。 “然后自然是请百世堂的贵客,尝尝咱们乐安城的手艺了。” 烛火通明的夜,耀出一室不同寻常的热闹,堂内宽敞热络,排着十六连堂桌。桌上菜品琳琅满目,众多“伙计”进进出出。 这是姜梨摆在口福居的鸿门宴,是个人都能看出她心怀鬼胎,而她明目张胆,就在灯里,亮亮堂堂的等人来。 白二爷携人赴宴,山不来就他,他只能来就山。微微向上一视,二楼临栏处坐着一人,单独备着一桌酒席,见到他来,手心向上勾其四根手指挠了两下,“请贵客上座。” 那是个十分有趣的人,生有一副孤单桀骜的深瞳,鬼气森森的容色,偏偏偶尔又挺喜人,是个乖张放肆,又带点娇幼之气的女人。 严既白移步三楼,拾级而上。 她身边备了两个丫头,他也只带了两名随从。楼下忙碌的“伙计”并未特意修饰,统一穿着嚣奇门刺客服。严既白见他们做得驾轻就熟,不由多看了几眼。 姜梨解释说,“之前在乐安就做过这些活,端盘子擦地,刷锅刷盆,没钱的日子不好过。在这儿杀人还会被抓起来。” 严既白听得想笑,“嚣奇门乃江湖第一金库,还有没钱的时候?” “再有钱也耐不住被人坑。”姜梨沉痛回忆。 “坑你的人是付阁主?” “除了他谁有这本事。”她半恼半笑,眼睛望向窗外,严既白知道那是付记方向。 百世堂的人均未落座,身形笔直地在堂桌前站成了两排。 姜梨收回视线落回宴席上,哟了一声,“这是吃饭还是受刑,怎地如此客气,一桌好饭只我与白堂主动筷,岂非无趣?我那桌上有筷子。” 严既白抬了抬手,百世堂弟子依吩咐落座,姜梨探头看了一眼,说动筷。 百世堂弟子自然不会听她吩咐,她这声动筷也不是说给他们听的。嚣奇门众提凳入座,坐不下就硬挤,席面一时紧凑无比,坐下就开吃。 姜梨满意地看着他们大快朵颐,自己也起筷夹菜,逐一吃了一口。 她在告诉严既白,菜里没毒,她吃了,她的人也吃了。 严既白仍旧戴着帷帽,姜梨看不见他此刻神色,只觉他似乎看了自己很久,举筷夹了离他最近的菜品。 铅色帷布欠开一角,姜梨看着他吃进去了。 这菜在楼上是慢品慢呷,堂内却有点要抢的意思。嚣奇门刺客并未尽地主之谊,筷子伸得积极,跟他们门主一样,奉行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的真理。 百世堂原本拒绝,发现对方吃了没死,还是这种“不要命”的抢法,莫名其妙有了食欲。 “这才有点宴席的意思嘛。”姜梨乐了,吃两口看看楼下,兴致似乎不错,她问白二,“你喝酒吗?这里有上好的龙泉陈酿。”说着命平灵拿过来一壶,自己先倒一盏,又使平灵为对面斟上。 她说,“我很少喝酒,酒量也一般,白二爷能喝多少?是千杯不醉还是如我一般浅杯易熏。” 白二看着她喝下一盏,“我本以为姜门主这样的人该是海量。” “世人皆有不足之处,总要有一两样短板才显得是个活人。” “还是说些正事吧。”严既白未动杯中酒。 “什么正事?我只知道吃饭是人生头等大事,我在乐安时总是穷困潦倒,不是没钱就是不够花,今次这顿还是赊的,万万不能浪费。” “姜门主若是肯卖琼驽鼎,别说饭钱,买下乐安都足够。” “我买乐安做什么?”姜梨笑。 “那乐安的人呢?”严既白看向楼外处。 大门外押近数十百姓,为首便是陈婆婆、旺儿并之前的教书先生和童爷爷等人。 姜梨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菜凉了怕不好吃,尤其这道神仙肉,得热吃热品才鲜嫩可口。” 严既白比了个手势,负责押人的百世堂弟子即刻将刀架在了这些人的脖子上。 小城百姓没见过什么大阵仗,早已傻在当场,姜梨继续细嚼慢咽。 “白二爷这是不打算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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