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确实是想先礼后兵,可若姜梨不肯就范,在下只能先杀几人下酒。” “二爷既然知道我的名号,就该知道我的性子。”她看看他,“我最不怕的就是死人。” “是吗?”严既白平静道。 姜梨咽下一口杯中酒。 晚风吹来,掀起一道迅疾长风,天机暗影行动于无形,不过几个瞬息,手握长刀的百世堂弟子喉间,各自抵住了一把匕首。堂内百事堂弟子瞬间准备反攻,刚一站起便是一阵头晕脑胀,勉强走出几步,逐渐昏倒在地。 姜梨独自吃肉,“二爷胃口太大,这么大一桌酒席,竟然还觉得不热闹。” 严既白神色冷凝,这方意识到着了她的道,“酒菜无毒,端进来时我便派人探过,为何会。” 此刻连他也觉晕晃,勉力扣住长桌才能坐稳。 姜梨漫不经心一顾,“二爷没觉得口福居今日,太阔亮了些吗?” “是蜡烛?”严既白反应过来。 “口福居掌柜最是抠门,从来舍不得好腊,付瑶今日特意做了一箱送过来。这药会使人昏睡,不会致命。百世堂今次以礼相待,我们也有来有往。只是这药苦涩,拌进菜里不好入口,落在酒里又易变色,唯有燃烧才无色无味。” 严既白说,“我颇通药理,竟忘了还有伤魂草。” 姜梨摘下最近一盏蜡台,“二爷博学,我是今日才知这世上还有这等好物,付瑶将它做成了蜡心,二爷醒后若是喜欢,自可带去几盏。” 她将蜡烛在他对面吹熄,火灭之时腾起的烟气最浓,眼前帷帽因她吹动,短暂印出一点轮廓,严既白不甘不愿地磕桌睡倒。 “咳,咳咳... ...” 姜梨拿远烛台,竟也被那烟呛得够呛,“怎么提前吃了解药还这么上头。” “谁让你凑近闻了?”付瑶从二楼深处走来,乜眼看向门外被制的百世堂门众。 “这些人怎么办?” “绑了吧,人家没轻易动你天机阁,你们也没必要非结这个仇。”姜梨清了清嗓子,“盗门老刘头儿不是说了么,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都杀光了,这江湖多寂寞。” 其实还有一点姜梨没说,就是她一度怀疑这个白二爷跟付锦衾有些渊源,两人不一定认识,立场却不一定是敌对。 这是个解不开的谜团,她不能轻易代付锦衾做决定,更不能拿琼驽鼎冒险。 付瑶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立即往林宅去吧。” 姜梨点头,路过严既白身边时,起手摘了他头上帷帽。 故意遮去面孔的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原本就与对方认识,不想被认出。要么就是本身就有两重身份,一个身份在明,另一个身份必须遮掩。 眼前这张脸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平灵跟着看了一眼,白二行高骨瘦,是偏于病态一类的俊冷之相,眼型细长,斜飞入鬓,若是睁开,当是满眼锋芒。 “这样的模样竟没多看?” 平灵看着姜梨头也不回的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 众人行动很迅速,自口福居出来便直奔林宅而去。密道狭窄,必须逐个进入方能通过,习武之人习惯于暗处穿行,原本并不费力,可此次又有老人又有孩子,进度自然会慢。 他们不可能将老百姓留在这里,要走就是全城“搬迁”。这里面有肯走和不肯走的,姜梨办事讲求效率,死活不愿的直接一掌敲晕,剩下的便不再聒噪了。 姜梨让付瑶率天机阁在前领路,自己与嚣奇门垫后,医者和小七则夹在中间负责照顾长者。 付瑶面露忧色,总担心今日不会安稳,想由自己垫后。 姜梨看着她笑,“莫不是急傻了,这密道九曲十八绕,你们不在前面带路,后面的人如何跟随?再有就是付锦衾——” 她挺一挺上身,付阁主是由她一路架出来的,他太高,她这样的身量在他面前仍然显得矮小,她将他的胳膊圈在自己身上,两只手抱着,又像是半背着。而她“被他”这样圈着便好似他是真的醒着,拍拍他的手,像安慰又像打了声招呼,将他交给付瑶,“可不能把他磕了碰了,他现在没有意识,不知道疼,我眼里可容不下砂子。” 付瑶叹了口气,也知她说的没错,这密道必须有人引路,谁能比他们更熟悉此处构造。 姜梨耐性不多,“可别啰嗦了,你那药效纵使再好,难免被人用内力冲散。白二不是好相与的人,他若醒了,我们都走不了。” 还有琼驽鼎。 姜梨看着一刻钟前自己亲手绑在付瑶胸前的布包,“你任务最重,出去以后谁也不要等,我们自有快马追上。” 付瑶神色严肃地点头,“还有其他要嘱咐的吗?” 姜梨说没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说那么多不要钱的话做什么。” 付瑶不再犹豫,姜梨的视线一直追着付锦衾,看着他们进入密道。没人看到姜梨眼中的复杂,有眷恋有不舍,更有坚定。 深邃漆浓之中,无人发现付锦衾的手动了一下。 他听得见她说的话,预料得到要发生的事,他说不行,可是没有人听得到。 人多,走得也慢,姜梨站在朗月清辉之下,看着他们豆子一般,一颗一颗落进她为他们指向的安全港里。她要保的这些人都是她在疯而忘我的岁月里陪伴她成长的人,有厌她的,也有喜她的,旺儿和陈婆婆一步三回头,被她再三安慰才肯离去,张家那几个临走前瞪了她好几眼,她看不顺眼,直接踹下去一个。张进卿走的最慢,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了。将要进入密道前,他大着胆子唤了声“染染”。 她漫不经心一笑,他倒是始终如一的痴傻,不过她对他没兴趣,他也很快他娘拽了一把,钻进密道中去了。 再有就是嚣奇门的人,只放了一批先驱,姜梨扬了扬下颏,说严辞唳跟上。 严辞唳站着没动,因为已经察觉到了不同寻常。之前追随顾念成的那批南户刺客是先走的,风吹手并主坛五刺客都如立松一般守在姜梨身侧。 这个架势决不是要走,而是要迎战! 城外传来震荡的马蹄之声,严辞唳就此有了答案。 “是天下令的人?” 他确信姜梨在送人进密道前便收到了消息,密道狭窄,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走完,她要确保天机阁的人能出密道,确保乐安城的人平安离去,而她留下来不是断后,是搏杀! “当好人当上瘾了?”严辞唳斥她,如若刚才他们与天机阁的人一同离去,不理城中这些人死活,一样走得出去。 “谁知道呢,辣的吃多了就想换口甜的,总做一种人实在无趣。” “所以你要逞一次英雄,做一天侠客,你让江北的人走,让我走。” “此战不一定活得成,你出去了,嚣奇门还能有以后。” 她摘下腰间门主令扔到严辞唳手中。 “当初本就是抢你的,如今物归原主,完璧归赵。” 严辞唳攥紧令牌,两队人马无声而立,月色被云遮去一半,苍青之外是银白,仿佛隔着阴阳。
第141章 送一副棺材给你 “二爷,为什么放他们走了。” 与此同时,“睡倒”在地的元亨通揉着摔疼的胳膊爬了起来。烛心里的伤魂草确实厉害,可他们也不是无备而来,堂下弟子各自在桌前坐稳。严既白咽下一口清水,驱散口中可解百毒的平息丸的苦味。 “她会将鼎留给付锦衾,我又何必夺人所爱。朝廷的意思是万不得已,先保鼎,后保天机阁。如今两样她都替我们做了,我们又何必自伤人手。” “那龙脉... ...”元亨通沉吟,并将书阁之下便是龙脉所在。 “琼驽鼎是接引之钥,鼎不在乐安,如何开启,况且雾生山火药库已被江怀序所毁,陆祁阳纵有吞天噬地之能也是无可奈何。” “您怎么知道火药库已毁?” “你以为陆祁阳为何比我们晚到乐安?他要带火药进乐安,沿途以车马拖行,至少半月才能到达,可他此刻冒夜而来,比预计时间提早了整整五日,明显是无功而返,气急败坏,要找地方出气。” 元亨通心有余悸,“好在付阁主精算,提前命人毁了火药库。” “可龙脉虽保,乐安却难安,付锦衾若是没有昏迷,一定会提早带人离开,留一座空城给陆祁阳。可惜重伤在身,天机阁群龙无首,便就走成此刻局面。” “那我们之前为什么不劝他们赶紧离开,非要等到陆祁阳赶到乐安。”元亨通言语之中竟有埋怨之意。 “姜梨没出现时,你知道琼驽鼎在哪儿吗?”严既白此生最厌与蠢人交谈,“万一陆祁阳于空城之中寻得驽鼎,谁能保证龙脉安全。龙脉一旦被动,国本震荡,便是天下浩劫。” 元亨通用笨脑子想了一会儿,“这么说来,就是吃饭的错了,我们要是不吃饭,直接让他们带鼎离开就好了。” 严既白居然笑了,诡长凤目淡淡一展,“是啊,为什么非吃这顿饭呢。” 运亨通一怔,“您是故意拖住姜梨,让他们留下来对付陆祁阳的?” 是人都看得出来姜梨心系付锦衾,紧要时刻必定会让天机阁的人先走自己断后。 至于故意留下嚣奇门—— 严既白手中另有密令,灭天下,斩嚣奇,这两股势力太大,既已走到这般地步,索性让他们鹬蚌相争,朝廷夺利,接管江湖! 元亨通说,“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严既白说,“等。” 等到你死我活,再无回还之地。 元亨通说,“可单凭一个姜梨,能打得过陆祁阳吗?” 严既白看向楼下慢悠悠迎上一众人马的丫头。 “你可别太小看她了。” 她呀,不怕死,而且付锦衾昏迷前,还为她铺了一条路。 月下空城,只有月辉倾斜而下。 陆祁阳勒住缰绳,连座下良驹都似察觉到了他此刻的烦闷,踏出几声沉重的蹄音。他在路上便猜到自己晚了一步,驱马入城,方向只有两处,一是付记,二便是林宅。 可惜两处都没寻成,街上有人拦了他的路。 他看着她由远及近的走近,手里拎着一只小马扎,不偏不倚撂在街道正中。她坐下来,埋头从怀里掏出一只洗好的脆梨,咬在嘴里淡一招手。另有四五个人抬出一口棺木,她让他们落在她身侧,这方咬下一口清脆,长街之上回音幽幽,她说我铺子里刚好剩下一口薄棺,“之前缺银子的时候死活卖不出去,原来是要留着装你。” 他语气却是一贯的语重心长,“幼时便是这般脾气,长大以后还是这般。你我其实不必如此你死我活,我灭了你六百宗门弟子,身后这些人你看谁不顺眼,尽数杀了就是,我决不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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