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锦衾没那么好糊弄,反手关门,提醒道,“你晚上吃了三碗米饭,和一整只盐水鸡。” “吃了这么多吗?”她最近饭量确实不错,老冯说跟她用的药有关系,身体大量亏空,就需要在食物上进补。 “但我现在还饿。”这么一说倒像成了真,之前打更的时候,中途回来也会吃点儿,姜梨不知道是不是习惯成自然,反正脑子里真跳出来一样想吃的。 她很认真地问付锦衾,“你想吃炸鱼吗?就是那种用面和鸡蛋裹上一层浆子,下到油锅里炸透的鱼。外焦里嫩,咸鲜酥脆,再配一碗茶泡饭,简直下饭佳品。” 大半夜就怕遇上这样的人,本来不饿,楞把人形容饿了。 两人开始不约而同的往后厨走。 炉灶上的火早冷了,炉台上倒真有一条黄鱼,两人转而观察彼此。 “会做吗?” 问谁呢? 付阁主的表情明显只会吃,但是他在犹豫一番之后,主动拎起了鱼尾。 “真想吃?”他问姜梨。这个时辰不可能现买,付记只有一个厨子,叫他起来意义不大,做出来也不见得能吃。 “真想。”姜梨点头,这是实话,脸上也有切实的担忧,“你知道接下来怎么做吗?” 付锦衾把鱼整个拎起来,说就这样,“扔进去,炸。” 姜梨舌头抵着嘴角,上下左右地看,“还有鳞呢,不用收拾一下?”怀疑他很有可能不如刘大头。 付阁主在此之前从没动过灶台,视线在鱼和锅之间穿梭一遍,忽然道,“来个人。” 折玉、听风立马掀开帘子进来,应了声“公子。” “把鱼收拾了。” 谁也没敢问你大半夜吃哪门子鱼,他让收拾他们就闷声动手。先刮鳞后开膛,他们对这个活不是很熟,分不清哪个是内脏哪个是鱼籽,里外掏了个干净,全扔出去了。 剩下的时间就是烧油,等油的功夫付锦衾调了个浆子,按姜梨的说法,盆里倒点儿面,打个鸡蛋,再加水,筷子搅一搅,水似的,一看就挂不住浆。 姜梨给他出主意,“你加面。” 面加多了就加水,水加多了再加面,等到浆子调成浆糊状,都够炸一盆鱼了。 “看着好像还行。”折玉在付锦衾的示意下在鱼身上裹了一层浆。谁也没想起把鱼腌一下,好像这东西天然就是咸的。 “扔里边吧。”付锦衾抬了抬下颏。 调浆子的时间太长,油锅早就烧滚了,折玉拎着鱼扔进去,滋啦一声,全是烟!紧接着火苗不知道怎么一跳,锅边起火了,火势还挺汹涌,再然后,整口锅都烧着了。 姜梨本来就在防备着意外,一看情况不对,提起裙子撒腿就跑。 付锦衾从头到尾从容自若,只在她逃跑时蹙了下眉,一只手拎住她的衣领,她还要往外蹿,又被抓住了脖子。 “跑什么?”他垂下眼看她,脑子里跳出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就她刚才那个速度,冲进去把她包裹收拾收拾,回对面“娘家”都来得及。 姜梨说,“不跑等着被炸死么?你没看到那个火势?” 一口锅盖准确无误地落在冒火的锅缘上,付锦衾收回手。 “这不就没了么?” “是,没了,那鱼呢?鱼你不管了?那锅还炸着呢。”不是她胆小,小时候胖丁做饭炸飞过一口锅,从那以后她就不怎么进厨房了。 锅里仍然有辟里啪啦的声响,动静还不小,闷着跟鞭炮似的。 付锦衾处变不惊,一直都有沉着淡定的姿态。 “盖一会儿就熟了。” 他说得认真,不像玩笑,姜梨看着他撩开帘子坐到昏着灯的铺子里,真没再管那鱼,最离谱的是折玉、听风也跟着出来了,一个伺候喝茶,一个在边儿上打呵欠。 折玉见她一脸讶异,善解人意地解释,“刘大头做饭就这样,切好了扔锅里,翻两下就盖盖儿,隔一会儿就能吃了。” 姜梨怀疑他们是被刘大头带偏,他们坐那儿等着,入乡随时,她也只好等。 事实证明,隔一会儿不是熟了,而是糊了。 折玉闻到挺大一股焦味儿,终于去锅底把烧得正旺的柴火给灭了。听风跟在锅边等了一会儿,动静渐小之后才再次掀开锅盖。 “公子。”两人端出条焦鱼,仿佛刚进行完一场火葬。 付锦衾用筷子试了试,问姜梨,“你还想吃吗?” 姜梨很真实的皱眉,还是凑了过去,“你喂我一口。” 她那手动不了筷子。好歹是他头一次下厨做的,不吃总觉得对不起这份心意。付锦衾自己先尝了一口,然后吩咐折玉,“撤下去,别让我再看见它。” 姜梨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付阁主沉默地喝了口茶,从来都有一副得体的好姿态,再难吃的东西也只是皱了一下眉。 “苦?”姜梨问他。 “嗯。”付锦衾哼了一声,转头看看姜梨,“心情好一点儿了?” 他知道她不饿,或者说,一开始不是真的想吃东西才起来的,他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可能每件事情都清楚明白,但是他能感觉到她这段时间的失落。天下令的事对她来说是一个打击,南城一战后,她就经常关起门来练功。 姜梨笑容微窒,最终化为一个苦笑,“还行,再炸一条可能会更好。” 付阁主理了理袖子,竟有桀骜之意,“那你可能没这个福分了,付公子的手艺一天只展示一次。” 姜梨这次是真的笑了,“付公子哪有什么手艺。” 付锦衾反倒收起了玩笑之意,静静看着姜梨道,“别急。” 那双眼睛沉静下来时有安人神魄的力量,姜梨知道他说的不是厨艺,而是劝她在练功一事上不要急于求成。 姜梨双手交握在桌前,不想旧话重提,可事实就是如此,她的想法也是如此:“天下令和山月派都是难啃的骨头,不尽快恢复,只会给你和乐安带来更大的困扰。” 她留下来不是为了让他做遮风挡雨的屋檐的,即使他愿意,她也不想利用他的愿意。 一个背着包袱的人将一半的重量砸到另一个人身上,分担的人可以说没关系,带着包袱而来的人却不能无所谓。 付锦衾摩挲着手里温热的茶杯,“所以你还是觉得这是你的事,不该让别人帮你处理。” 姜梨为‘别人’二字难受了一下,平心而论,她没将付锦衾视为别人,若真如此,那日她不会退。可潜意识里,她所有的顾虑又在将他划分为别人。 两人有一个短暂的对视,姜梨摇头,“我只是太习惯独自面对一切了。” 习惯全盛时期的自己。不习惯被救,更不习惯被弱化的自己。 以猎杀为食的野兽不会甘居人后,它们既有利齿也有獠牙,喜欢并肩作战,与欣赏的同类各自为王。即使有一天野兽的利齿断了,骨头碎了,也不想被另一个长久的护在羽翼之下。 这不是“排外”,也不是不将他视为自己人,而是一个人的性格所致。可是这些话的另一层意思仍是,我的事我来办,我不想对你予取予求,甚至两个人的以后,也被她排在与陆祁阳一战之后,她能活着回来,就嫁他。 可是这些话怎么说? 她忽然发现他们这种关系是很脆弱的,说的太直白会伤人,不说又容易引起误会,说少了解释不清,说多了怕用词不当。 姜门主就此慢慢的悟了,原来感情这事是个细致东西,不是一时冲动爱了就行,得维护,还得养。这是从心里长出的芽,芽上有了花,开得是好是歹全靠两人用心血去供。
第76章 我们是什么关系 她抓他的手,挺烦闷一番模样,他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是手指微曲,有一个回握,这些动作都是本能反应。她想安抚他,他就任她握着。 她像个上了年岁的老太太,一边拍他的手一边斟酌用词,她要好好养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想让它枝繁叶茂,长命百岁,掏干心血往里灌。她说,“其实更多的是挫败,这就像一个曾经很有钱的人,带着一堆赌债跟另一个人在一起了,这个人要是个没心没肺的,可以心安理得的把所有债务推给另一个人处理,偏生这人心窄,山楂条似的,人家帮她,她心里还酸,认为自己本来有能力还,后来没能力了,一边哀叹自己无能,一面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 这血灌也是瞎灌,浇不到点上不说,还往偏路子上去了。 付锦衾神色怪异的看看姜梨,仿佛没见过这种“东西”,“跟我也比?” “比啊,有什么不对的吗?”姜梨理所当然地道,“强者慕强,就跟女孩儿之间看见对方身上好看的钗环衣裳一样,习武之人看的是内功身法,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厉害。” 付锦衾轻飘飘瞥她一眼,她这几个“别人”用得倒是顺口。 “我这不是说顺嘴了么?这世上除了自己就是别人,还不让说别人了?” 付锦衾替她换了一个角度,“要是有朝一日,平灵等人武功高过你,如果上次南城一战是她们挡下来的,心里会不痛快吗?”他们是她的人,他就不是了?她能用他们,就要习惯能用他。 “她们高过我?”姜梨仿佛更不能接受这个设定,“更酸啊!这就像一块长大的兄弟,大家都是穷朋友,旁人发达成什么样都还只是羡慕,穷朋友赚钱了还得了,眼睁睁难受死!” 付锦衾这回明白了,这人不分里外,天生就是争强的性子,谁比她好她都嫉妒,这种情绪其实每个人都有一点,但没人嫉妒的像她这么直白。 我见不得别人比我好,更见不得身边人比我好,我就想自己离开,然后把你们都保护起来。 付锦衾好像看到一个顶天立地的二百五,虽傻犹荣。 “你别多想,”‘傻子’还安慰他,“我们的关系本来就跟平灵他们不一样,跟他们是真酸,跟你这儿是另一样,欣赏,骄傲,顺便拿全盛时期的自己跟你比比。” “我们是那种关系。”付锦衾忽然打断姜梨。相比这些稀里糊涂的话,他更想知道的是,她会怎么形容他们的关系。 姜梨这才发现自己把自己套住了。 什么关系,这还真说不出来,并且说成什么好像都不太准确,他们表达过喜欢,但没说过在一起,甚至刻意避开着这个话题。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姜梨的打算一直是“先立业后成家”,就算她跟付锦衾再好,都要等到报仇以后再谈。 可眼下这模样,姜梨飞快打量了付锦衾一眼。胳膊拄着桌子,是个好整以暇的姿态,视线落在她身上,兴致甚高。 他是极聪明的人,为什么不问,为什么不说,是知道她现在打定主意要把这层关系捂着,问了也白问。今儿她自己犯傻,主动说起了关系,这人就在这儿等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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