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许多,却不提他自己要什么。秦霁还在疑惑,洞顶先来了两个人。 “姑娘。”赵望和司午先跟她打了个招呼,接着看向陆迢,“大爷,那边——” 不必把话说完,他们迅速从陆迢的冷脸里得出答案,前脚赶后脚离开了此地。 秦霁和陆迢从陷阱出去,何家的人将将赶到附近,把他们围了起来。 为首的管家顾不得惊讶,上前对秦霁摆了个请的手势。 “小姐,夜深了,早些回府罢,老太太知道您出来抓兔子,心里正着急呢。” 秦霁默然,少顷,她应了声“好” 见没有闹出争执,管家松了一大口气。他抬袖抹去额上的汗,却没发现秦霁说话时望着的是另一个人。 一回何府,秦霁便被牢牢看了起来,屋子里间外间都有人守着,原先服侍她的采莲换成了另外一个侍女,还被告知每日往老太太那儿的请安也给免了。 秦霁没有多大反应,一切都如平常。 不是内心真有多平静,而是不习惯把内里的不安展示出来。 她想起自己上马车的时候,陆迢也被这帮人一并“请”回何府。 回程路上,他要了马,一路陪在自己那辆马车的旁边。秦霁一次也未往外看,却听见他低声说不必担心,一切有他。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依旧是辗转反侧。 四处都是乱麻,理也理不清。秦霁一早便知这人是团谜云,原本离他远远的,现在却不得不靠近他了。 * 陆迢那边,何家人一时拿他没有办法,这人不止是生意上的大主顾,身边那些带了功夫的侍卫更是不简单。 只客气地说请他今日先好好休息,明天到正堂一叙。 回到何家的客房,司午递上这次去金陵取回来的东西。 一封厚厚的信笺,里面是一纸盖了契的婚书。 上面的名字空着,年月也空着,陆迢当初被欢喜冲昏头,什么都想着要预备下来,到最后什么也没能用上。 他再看见这张婚书,恍若隔世。 司午又道:“大爷,松书还给了我一个包袱,里面说是衣裳。” 陆迢瞥了眼,“放着罢。”他继续去看那封崭新的,曾以为再也用不上的婚书。 每一句盟誓都在眼底过了一遍,抬起头,司午还站在面前,一双眼睛偷偷窥探着他的神情。 陆迢拧眉,“还有何事?” 司午拱手,神色颇为为难,“属下这次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秦小公子。明日,他们应当就会踏上黎州的地界。” 是还在水上的时候,司午的船与另一辆蓬船擦身而过,对面船舷上站着个清朗少年,眼睛自带笑意,望过去舒服极了。 还没看上两眼,司午便亲眼目睹这少年的东西掉进水中,少年不会水,在船上干着急。司午于是跳了下去,后来被人盛情邀进船舱。 少年打扮普通,举止却热情有礼,不似寻常人家出来的孩子。且他的神貌,也总让司午觉得似曾相识。 暗卫都有的本事,司午不动声色试探过后,猜出了秦霄的真实身份。他继续道:“秦小公子与另一中年男子同行,他虽未明说,可依属下看,小公子多半得了什么消息,是过来找姑娘的。” 陆迢捏着婚书,指节僵停一瞬,“下去罢,放你歇息五日。” 翌日清早。 陆迢去了正堂见何老太太,何晟还没动身,一道在正堂里等着他。 这二人没好脸色,陆迢态度亦是平平。 他这次来不为磋商,只是一场简单的告知。 “她不叫何雨,你们三年前把她拐走,现在又想将她卖出去,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陆迢呷了一口茶,心内火气难消。 有多少人都等着她,他们却把她拖在这种地方,欺负秦霁好性,还妄想借恩义的名头压住她? 若不是为了叫秦霁心里好过,他根本不会有这样久的好脾气,还来替他们家考虑后路。 堂中站着一排暗卫,何老太太面色铁青,何晟沉着脸,站在老太太身前。 “表妹当年奄奄一息,若非我祖母礼佛途中遇见,把她救下来,她哪里还能活到现在?陆先生今日这话未免太过咄咄逼人,我们救人还救错了不成?” 救人? 当初他的人手一夜之间把金陵都翻了一遍,若不是有意相瞒,他根本不会错过秦霁,错过这三年。 与这种人多说无益,陆迢不愿再浪费时间。 “她只能跟我走,你们若想在燕王底下好过,便拿上这纸婚书,后日高高兴兴送她出嫁,燕王的人我来打点。若是还有话想说,我今日便带她离开,你们告状还是报官,悉听尊便。” 陆迢点了两张纸放在桌上,拂袖出门。 侍卫跟着散去,赵望留在最后,拿起桌上那两张纸,双手递至对面。 “老太太照顾了我们姑娘三年,苦劳不少。这里面还有在大通票号存了三千两银子,这份存票权作姑娘此次出嫁的聘礼。另外,我们同何氏药铺两年药材的买卖契也都算数。大爷他说话虽不好听,但好处都是实实在在,还望二位好好掂量。” 祖孙望着那张三千两的存票,对视一眼,一起沉默下去。 * 秦霁不知陆迢究竟做了什么,一日的时间都没到,那些看着她的人便撤出了院子。 当日下晌,便有一套崭新的婚服送到房中,还配了齐全的冠钗珠饰。 按说她的婚事应该很简单。因婚书是假的,时间大约是今日才填上。纳采,问名,纳吉……六礼省去了五礼,只当以前有过,她与陆迢,只走迎亲这一礼。 秦霁原以为只是走个过场,可送来的这些东西一样比一样正式。 隔天晚上,她又在院墙边上见到陆迢。 他已经搬出何府,在几条街外新赁了一间宅子,两人要见面还有些费事。 秦霁仰着脑袋看他,“这些都是假的,对么?” 陆迢沉默了会儿,回答时语气半真半假,“倘若是真的呢?” 倘若是真的,她会答应么? 对视半晌,秦霁没答这话,扬起唇角回了一个浅笑。 第三日,是陆迢上门迎亲的日子。 黎州地小,六抬喜轿便能挤得街道通行不畅,只好又放下一抬。 起轿时,欢庆的笙歌铺延十里,布满了整条街。陆迢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容貌俊朗,英姿琅然,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他骑着高头大马,穿过两条街,拐过最后一道弯,停在了何府门前。 偌大的门庭,却像是生搬到这条街来的一般,冷冷清清的氛围与周遭格格不入,怎么都不像是要嫁人的。 凭身上的喜服再红,也盖不去陆迢阴沉的面色。 守在大门外的管家颤颤巍巍走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先生,先生息怒。我们小姐她……她”
第112章 不大宽敞的山道上,一辆马车轧着道旁的杂草驶过。 秦霁半靠在车厢,眉心微颦,额心敷着一条热帕。半晌过去,疼痛稍缓,脑中也不似刚才一团乱絮,她才侧首瞥向自己身侧穿着桃粉裙衫的人。 从刚刚醒过来,他就抱着她的手在哭。头上扎着双丫髻,哭起来上面的珠串跟着一晃一晃。 若不听这粗犷的哭声,还真像个伤心的小丫头。 秦霁伸出一根细长的指头戳他脑门,“别哭了,好吵。” 少年抱着她的手哽咽,“姐姐,这三年……我真的好想你。他们都说你……你……” 秦霄一想到那个字,差点又哭出声,“姐姐,那托盘是不是砸疼你了?” 他来了黎州三日,前日在一个失意男子身后捡到一封信笺,认出上面的字迹与秦霁相仿,又打听到那个男子是何氏药铺的公子,说是告假的日子过了,两日后家中表妹的亲事都不能留下来。 秦霄登时眉心一跳,写信之人在纸上称呼的不正是表哥? 何家外面有人守着,秦霄琢磨两天,让扶风在墙头接应,自己扮成府上的侍女在今早混了进去。 他端着漆木托盘,托盘上是缀满珠饰凤冠珠饰,得两手才能拿稳。这样沉的托盘,就在他走到里间穿着大红嫁衣的人身后,撞见妆镜中那张美人脸时,落了下去。 秦霁被砸了个眼冒金星,怎么出来的也不知道。她现在手被抱得发麻,动了动,秦霄咽声,慢慢抬起头。 “姐姐?” 视野中忽然盈满少年的脸,他面像打翻了脂粉铺,之前涂的脂粉被泪光冲散,横流在端正的五官周围, 秦霁没忍住笑了声,这一笑,头疼好了些。从远到近,脑中的一团乱絮渐渐清晰,变成一条条形迹分明的线。 她慢慢念出少年名字,“秦霄?” 秦霄止住哽咽,要揉眼睛。秦霁挡住了,拾起一边的帕子给他擦脸,浮腻的脂粉抹到帕上,少年原本的容貌显现出来。 三年不见,他眉眼间褪去了分别时的稚气,肤色也比那时沉,多出几分男子才有的英气。 好像大变了模样,可只要看见,秦霁又能一眼认出这是自己的弟弟。 她把帕子塞进他手里,“自己擦,我衣裳都被你哭脏了。” 秦霄揉着眼睛撇嘴,道:“我垫了帕子,不会弄脏,不信姐姐自己瞧。” 他垂首去提秦霁的袖口,双丫髻上挂着的流苏摇了摇,慢慢停下摆动。 秦霁与他一同垂首,看到了自己被提起来的广袖,他哭的小心,的确没弄脏。 大红的杭绸广袖,上面用金线绣着朵朵缠绕的并蒂花,缭乱人眼。 秦霁一怔,才想起自己原本还有一桩婚事。撩起车帘,外面是僻静的山野,不见有人。 “我从何家出来多久了?” “不到一个时辰。” 外面驾车的是扶风,半回过身道:“小姐,这截山路快走完,前面是一个路口,过了那儿,咱们又能回到小路,两个时辰便能上船。” 秦霁思量少顷,“再赶快一些,我已经好多了,回去要紧。” “是,小姐。”扶风听出她语气里的隐忧,赶着马车又快了些。 车辕辚辚往前,暮秋的山景从车轩一幕幕轮换而过,秦霁收紧掌心,攥住了嫁衣的丝织裙边。 陆迢这几日的所作所为让她费解。 三年过去,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么?今日这一出,又是为的什么? 右肩被安抚似的拍了拍,秦霁扭过头,秦霄在对她笑,微沉肤色底下亮出一口白牙。 “姐姐别怕,有我在呢。” 秦霁也没害怕,只是想不通,她倾身扶正少年发髻上的银钗,眼眸弯弯。 “知道了,好妹妹。” 马车从一条小巷钻进主街,混在周遭的车马人流之中,顺利驶过路口,上了一条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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