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路麻烦的何止一些? 曲曲折折的路还是其次,一路上的山贼骗子,连一个男子也不定会遇见什么,何况她一个落单的姑娘? 便是如此,也不想要等开春再走? 陆迢看了看手里这张纸,朱笔到了京城下面便未再往上,停的没头没脑。 应不会去京城,往那儿走简直是自投罗网,他又看了一遍这断尾的地图,把它撂在了案上。 他捧起她的脸,“不去京城,你要去哪儿呢?” 秦霁睁着一双杏眸,只是望着他,唇瓣紧紧抿着,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乖,倒还不傻。 陆迢挑眉,打横把人抱了起来。 秦霁刚被放上茵褥,便仰起了小脸,声音醺醺然,“大人,今日下雨,我给你熬了姜汤。” “这么慇勤?”陆迢抬手取下她的发簪。 “叮”地一声,帘钩被碰落,湖蓝织纹的纱帐像一圈涟漪,荡入夜色当中,帐外一点烛火模糊成了一圈圆影。 他抬手撑在她腰侧,“怎么谢你才好?声声。” 夜风骤起,外面的雨变重了起来。 雨柱轻打花枝,摇摇颤颤,应和着床边轻晃的火苗。 直到小姑娘的泪花险些掉出来,陆迢方才堪堪停下。 他抽出身,再舍不得往她脸上咬,目光上下找了一遍,最后停在捏着被褥的嫩白葇荑之上。 拿起她的手,对着圆润柔软的几个指头不轻不重地咬了口。 “睡吧,我帮你擦干净。” 秦霁是委屈的,可架不住太累太困,听见一个“睡”字就盖上了眼帘。 翌日清早,陆迢刚把寝衣换下,一转眼,床上的小姑娘已经坐了起来。 秦霁昨夜睡前喝了酒,因着头疼醒的比平时早。一手捏住松散的衣襟,睡眼还惺忪着,在床上摸摸找找。 陆迢捡起地上那条软绫系带,回到床边,示意她抬臂。 “你知不知道南边的山匪要比北边多?” 秦霁第一下还不明所以,视线落到地板那张纸上,又明白过来。 昨夜好像和他说过了。 虽然并不清楚哪边山匪更多,她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知道。” 陆迢给她系好系带,回头往那张纸上瞥了眼。 他声音轻忽,像是随口一提,“不如等明年春日走水路?” “我不。”秦霁脑袋疼了起来,拍开他的手,拒绝得很干脆。 “等”这个字,她自己说还算是个安慰,从他嘴里说出来便有些刺耳了。 不是等,是熬。 已经很久了。 秦霁做完后意识到不妥,手往一边挪了挪,捏住他的尾指,小声找补,“我是怕麻烦大人。” 陆迢面色如常,抽出手,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秦霁藉着头疼冒出来的小脾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迎着男人的目光浅浅一笑。 望着陆迢出了门,她长叹一口气,又躺回床上。 好累。 他好难对付。 等秦霁洗漱完,陆迢已经去了州衙。 听雨堂偏厅。 司末端了解酒汤进来,她昨夜一时兴起买了酒,自己喝完还不算,给秦霁也来了一小坛。 幸好她留有一点分寸,给秦霁准备的是果酒,今早这才险险躲过一大劫。 司未把解酒汤端到秦霁面前,心虚一笑,“姑娘,你今日起得真早。” 虽说是果酒,她记得也被姑娘喝去了不少。 秦霁笑一笑,“我酒量好像还不错。” 这一日,她仍是在房里看地图,计划着怎么去甘南。 陆迢说的对,路上还会有山匪,她选路时没把这条放心上,好些地方得重新考量。 秦霁新取了罗纹纸,在这上面勾勾画画。 一条条墨水自毫尖溢出,天色渐也被洇染成一片浓夜。 昨日一场秋雨过后,天又冷了不少,风从格窗的间隙吹进,秦霁穿着披风,仍是打了个寒战。 司未见状道:“姑娘,我去将熏炉取出来可好?” “不用。”秦霁刚说完,又在司未眼皮底下打了个小小的寒战。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我想换一件厚实的披风,有夹层的么?” 秦霁穿的衣服一向是司未拿出来的,穿过的便都放在了听雨堂,但司未寻常拿衣服的的那间房里应还备了她换季要穿的衣物。 近日天气凉得快,秦霁身上这件披风便是司未今早新拿过来的。 司未应道:“应当有的,我这就去瞧瞧。” 秦霁站了起来,“我同你一起去瞧瞧。” 或许有厚些的斗篷,她回去的路上能用得着。 司未欣然答应,“好,我照着姑娘。” 东次间。 黑漆描金的两个箱笼并排摆着,打开来,里面已经空出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衣物都分类叠放得整整齐齐。 秦霁目光稍顿,停滞了下来。 箱笼最靠里的一侧,最上面叠放着一件肚兜。齐紫缎面的肚兜,正中绣了朵双面并蒂莲。 这件肚兜分明是刚进榴园绿绣替她备下来的,秦霁不喜欢这个样式,只把它放进了另一个不常打开的箱笼,不曾特意说起。 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司未见秦霁有一会儿没动,以为是选起来为难,对着这么多衣裙,她每回选起来就很为难,幸而秦霁没对她说过一回不好。 她在后边问道:“姑娘,若是没有中意的,不如给大爷说,叫他明日回来带给你?” “不用,我找到了。”秦霁回头问她,“这么多衣物,一早备下,想必收拾了很久吧?” “没呢姑娘,这些衣物是趁你睡着的时候量了尺寸,请绣娘连夜赶工赶出来的。箱笼就放在她们房里,她们做好一件放一件,倒没怎么收拾。” 司未一字未顿,一口气答完了这段话。 “原来如此,这样还好。”秦霁眨眼笑了一下,取出一件天青色攒花斗篷搭在手上,往外走去。 司未跟在后边,见她并未起疑,松了口气。 幸好赵望一早就教过她这几句,一打照面就逼着她背,没想到还真有用上的一日。 她好好反省了一回刚才的对话,觉得秦霁怎么看都只是随便问问,刚刚的对话也没出什么差错。 一切都好。 司未满意地点头。 到听雨堂前,秦霁停下来,望一眼深黑的天色,对司未道:“今夜你先去歇吧,我一会儿就睡了。” 她自己进了房,关好门,第一件事便是自己写写画画了一天的纸放上烛台烧掉。 火舌猝然伸长,在纸上延展出的火光,将这书案一角照得亮如白昼。 秦霁坐在案边,脊背笔直挺着。 簇亮的火光在眸中黯淡下去,窗隙间漏进一阵风,烛台上凉歇的纸灰扬了起来。 细小灰尘拂过她的眼睛,眉毛,鬓边一两缕发丝。 那些衣服是从榴园带过来的,其他都是新做的秋裳,可那件肚兜她绝没有认错。 陆迢从离开金陵时,便做好了这样下作的谋算,要自己继续当他的外室。 陆迢骗她,司未也在骗她。 从一开始就是骗局。 难怪今早他会问那样的话,是试探,还是在为下一步骗她做准备? 秦霁渐渐觉得身子发僵,背后像有一根冰锥,正缓缓地,一寸寸钉入她的脊骨。 遍体生寒。 秋风萧瑟,刮下几片梧桐叶,砸落在晚归的马车顶上, 陆迢踏进院中,听雨堂里面仍亮着灯。 只是这灯,比昨日,前日,前几日,都要暗上一些。 陆迢洗漱完回了房,秦霁已经睡下。 她睡在最里边,对墙侧卧,好像要把自己给嵌进墙里去。 陆迢上了床,伸手揽过她的腰,把人拖进怀里。 好一会儿,他将她揽得更近,挺直鼻梁蹭蹭她的后颈,“你睡不着?” 秦霁靠着枕头,人往前挪了挪,“我在睡。” 她的声音听上去是困了,陆迢的手搭在她的腰侧,往下压了压。 可是身子却一直僵着,还僵成这样。
第079章 柏县,齐宅后院。 今夜风大,月光亦晦暗不明,斜月探进半掩的房门,照出门口的横尸惨白。 且青点完手里的赃册,紧皱的眉头总算松缓了些,“主人,这里多出来的粮米和地丁都能对上。” 他们这次来济州正赶上了秋天,农忙一过,便到了要交税给朝廷的时候。偏偏济州的地痞多,豪强勾结,留下的烂摊子还得一处处收拾。 眼下虽说他们已经收拾了大半,但且青想起这些日子倒霉催的经历,仍旧恨得牙痒痒。 天杀的,叫他和主人到此等鬼地方来也就算了,还偏挑这种时候。 虽说没有血缘,但好歹都姓李不是?怎么就狠心做到这个份上。 他咽下一口怨气,问道:“主人,此间事了,我们是不是也要选个日子回州衙了?” 且青抬起头往旁边一看,身旁的人影没了,漆黑一片。 “主人?”他提着灯,转过半圈,小腿忽而被用力攥住。 且青心里一悚,还没叫出来,一道沉肃的声音便出现在他身下。 “别踩。” “是。”且青放低手里的灯,看见了自家主人刚刚捡起的东西。 是一枚平安福。 李思言站了起来,转身朝外走,“三日后我们回去。” “属下知道了。”且青提灯跟在他身后。 路过院中的凉井时,前面那人迅疾的步伐稍顿。 且青看见他捏的平安福,上面已经沾了血迹。他不禁锁眉,“主人,你这平安符上有血,要不要——” 他的话被男人锐利的眼神打断。 李思言收回视线,慢慢圈紧掌心,指腹摩挲过平安符上的小片血迹。 平安符沾血,是为不吉。 他不信这些,只是一个符而已。 曾保过他平安的,从来不是此物。 是她。 * 陆迢的手一直到后半夜才肯拿下去,拖他的福,秦霁一夜都没怎么好睡。 醒后床上只剩她一个人,秦霁抱膝靠在床头,目光凝滞在空中。 憋了许久的闷气正要叹出,纱帐被从旁挑开,熟悉的声音贯入耳中—— “醒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她一怔,少顷之后,秦霁“嗯”了一声。 一口将叹未叹的气被无声息折断。 陆迢眸光在她略微苍白的脸色上停留一瞬,“别睡了,早些起来用饭。” “好。”秦霁牵牵唇角,笑起来与平时一般无二。 陆迢用完早饭,出门去了接应的茶馆。 济州黑矿一事,他已经查得七七八八,证人有了,但证物并不齐全。 去矿上的路径和那背后的矿山,仍是一个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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