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大爷成日戴着这副假面,叫姑娘看厌烦了,因而厚着脸皮去找人家也不管用。 赵望回想一遍,“面貌端正,眉宇轩逸。” 司未咦了声,“难怪……” 赵望捡起断掉的树杈往她身上戳了戳,痛心疾首,“肤浅!” 他戳了两下,司未低着头仍不还手。 第三下的时候赵望忽然间福至心灵,缓缓抬起了头,竹青暗纹长衫出现在视线当中。 赵望站起身,硬着头皮,“三爷。” 掌灯时分,书房。 赵望道:“爷,照您的吩咐,暗桩多已退到了济州城外,咱们行路用的商船已经装扮好了,等在码头。” 大爷昨日已经吩咐下去一行人要如何离开济州,时间未定。赵望猜测,约莫就在这几天。 陆迢颔首,“卫霖的消息呢?” 今日他脱不开身,是赵望去接头的。 “卫霖他说了六个字,明日银埠上船。”赵望问道:“爷,可要告诉卫霖,现在把那人抓了?” “不必,等着明日。” 那头不是想跑,明日中秋,他是去见人的。 陆迢捡起今日那杨六送到自己面前的帖子,上面的字迹倒还有几分熟悉——是陈寻写的。 抓人,冶铁,打造兵器。到眼下正是膏肥脂满的时候,这人要过来收节礼了。 “船在码头,一切都妥当了?”陆迢又问了一遍。 “是。” 陆迢颔首,“明日一早,你和司未去留安街把她带出来,直接打晕她……使巧劲不是狠劲,将她送上船后立即启程。” “剩下的人在银埠下游接应我,明日就走。” 这意思,是要自己跟着姑娘? 把姑娘带出来了先送她走? 赵望听完脑子有些咋呼,“三爷,既然如此,不若属下今晚就和司未把姑娘带出来?” “明日一早。”陆迢合上手里的帖子,“等李思言不在府上的时候。” 此人昨夜已经起疑,今夜定会加派人手守在秦霁屋外。 赵望拱手应是。 陆迢扫他一眼,“出去吧,早些歇着,别伤坏了眼睛。” 如此充满关切的话语,竟然从大爷嘴里跑了出来,还是对着自己? 赵望吃惊。 他还没来的及客气,陆迢又冷嗤了声,“你近来眼神变差了不少。” 人走后,陆迢靠上了紫檀雕花交椅,想起她昨夜的一连串的问话,心绪仍是一团乱麻。 夜笼在外,屋内烛灯明亮。 轻轻一口气吹过去,再抬头,月光盈满了窗。 书案上的兔子镇纸映在月影下,仿若长着一身雪白皮毛。 秦霁戳了戳兔耳。 如今到处都是自己的通缉令,秦霁从没想过一直赖着李思言。陆迢昨晚来这一趟,更是让她把辞行的话提前了好几日。 今日傍晚她才说完,两个时辰后,李思言便送了一个小木匣过来。 里面装的是装扮容貌和防身所用得上的东西。 真快。 犹豫许久,秦霁终于伸手将这兔子镇纸拿了起来。 她想带走它。 靠门那边的隔窗没关紧,被风吹开了道缝,秦霁正要关上,倏忽瞥见外面的一点光亮。 有人提灯站在那儿。 他站了多久? 愣怔过后,秦霁推开窗,朝外望了过去。
第086章 李思言立在石子路上,提灯映着鸦青银丝滚边长袍,上面绣着的番西花暗纹若隐若现,衬得他也少了一丝白日的冷肃。 “李思言?”秦霁唤了一声。 看见那人转过来,秦霁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捏着那枚兔子镇纸藏在身后。 为什么要喊呢? 他方才明明抬步要离开,或许只是路过此处而已。 人走到窗下,秦霁找不出话,还是李思言先开的口。 “明日中秋,我给你准备了一份节礼。” 头一回听完他的话还能往下接,秦霁没了刚才的局促,杏眸微弯。 “节礼?是月饼么?” 她一笑,李思言的唇角也不自觉上提,“不是。” 他从窗口递了一个荷包给她。 绣花是外面最常见的样式,随处就能买到,秦霁接过来,拿在手里要比寻常的荷包沉。 她没打开,和兔子镇纸一起握在手中,捏出来了里面是个玉佩。 “李思言,你会在这里留多久?” 官员外放,常常要在外放之地呆上三五年。他从京城到这里,是要待三年,还是五年? 李思言:“三年。” 秦霁抿了抿唇,道:“那以后见面,我再……谢谢你。” 他帮了她很多次,光凭“多谢”这两个字,实在太过单薄,可她现在也只剩下这两个字。 李思言沉默一瞬,违心道:“举手之劳,不必记挂。” 他想要她的感激,却更加不愿她生出亏欠。 八月十四,天上一轮皓月,明亮皎洁。 秦霁抬头望着,若不是有桂香袭来,她几乎要将今夜和离开京城那夜弄混。 且青怎么也没想到,自家主人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方才主人在那位姑娘的住处后头徘徊了半晌,他劝过一回,“明日姑娘就要离开此地,主人不想同她说些什么?” 瞧着李思言去了人家窗外那条路徘徊,且青稍放下心,守在他房间外头。 主人这一夜若是没有回来,这府上就能多出一个女主人了。 且青又一次扼腕,上前接过李思言手中提灯。 临近房门,且青仍是不解,赶在他进门前问道:“主人,您找了姑娘这么久,就是为了要送她走么?” 没有半分停顿,李思言应道:“嗯。” 想送她去想去的地方,和亲朋团圆,不受人欺侮。 秦霁是皎皎的明月光,不小心坠下,也该好好捧起来,还回去。 这样好的人,她的夫君也该是一个光风霁月,才名兼备的君子。 不该被自己这样的人沾染。 李思言还不姓李的时候,是家中最不受待见的庶子,连仆婢也能忽视他。难得一次被人念起,还是那伙来抄家的官兵。 他跑出去,没想着真能躲过这劫,他只想死远点,别跟那家人臭在一起。 那一夜,灯贯满市,长街如龙,却只有她停在自己身边。 到现在,抄家的场景变得模糊,唯一清晰是秦霁泛着泪光的杏眼。 那是第一次,有人为他而哭。 后来在京城的这几年,他见识过她的好,更见识过她的好人缘。男也好,女也罢,她从不缺人喜欢。 可李思言却不同。 到了李家,他早早拿起刀。无辜或有辜,次数一旦变多,不是每回都有功夫先去分清。 第一次分错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了。 * 李思言给的玉佩,是青玉鱼佩。 鱼嘴衔珠,每一片雕刻出来的鱼鳞都是栩栩如真,青玉粼粼一动,鱼仿若掉进了水中。 秦霁在烛光下看了好几遍,将它小心放回荷包。 * 翌日。 司未和赵望一早到了留安街,一人踩着一根树枝,直望着李思言出了府才翻进他的院子。 床帐虚虚垂下,从被子形状看,里面隐约躺了个人。 司未和赵望对视一眼,赵望背过身去。 司未走近床帘,轻声唤道:“姑娘。” 未有人应。 秦霁平日待下总是温温柔柔,不见生气使坏。她实在太好,以至于他们从没想过她会有坏心。 司未才揭开那床被子,一股浓郁的香气袭进鼻腔。因她想着里面的人该是秦霁,没做任何防备,就这么两口,下一刻人便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辆牛车驶出了留安街。车上坐着一个少年,年纪约莫十五六,面色偏黄,穿着不大合身的衣裳,两眼朝前望着。 秦霁这次出来,做了万全的准备。药是李思言给的,她往被子里放了大半。 无论那间房还会不会有人潜进去,她都得防着。怎么也要留出一日的时间逃跑,不能叫陆迢发现追来。 秦霁由李思言派的人送上了客船,他们本该送她出金陵,临开船时,秦霁不肯让他们再跟。 其一,她想自己走,两个男人跟在她身边,终是不便的地方要多。 其二,自己走了,陆迢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他若是有心要找麻烦,必然叫人难以招架。 她说的头头是道,那二人纠结一番后对秦霁道了句保重。 这艘客船只有一层,然其装饰精美,雕花朱漆一个不落。船上的客人多是中富商贾,秦霁穿的是一身素色绫罗,混在其中并不显眼。 她睡得晚起得早,才上船便觉疲惫不堪,进了厢房小憩。 今日晴,天朗气清,和风硕硕。 船在水面,亦行得平平稳稳,平稳到像是从未动过。 秦霁中午醒过来,推开厢房的小窗发现——这船真的没动过。 济州的岸还在眼前。 走出船舱,在其他人口中听了个明白。 开船的艄公忽发急病,现下醒不过来,已经有人上岸去喊亲戚来替。 秦霁在人群边上听的认真,不防有人从旁拍了拍她的肩,“小兄弟,别担心,这船很快就能开了。” 秦霁收了收自己的袖口,侧身想避开这人,头一偏,视线落向了船舷。 那里站着一个人,面貌和身形都叫秦霁眼熟。 是那日在胭脂阁中遇见的男子。 她又看了他两眼,这人脸上颧骨外凸,像被撬起来的蚌,叫秦霁越发觉得熟悉。 她一定见过他。 在更早以前。 转身回船舱的时候,秦霁忽然间想了起来。 她的确见过他,不是人,而是画像。 去年爹爹回来之后,书房里便放有寻人的画像,画像上的人正是他的模样。连颈边那颗黑痣都能对上。 此人叫王州,是爹爹去督造时,当地派给爹爹的属官。 秦霁脚步一怔,又转回去时,已不见那人踪影。 现下正是午时,船还停靠在岸,客船上的人多围在甲板,寻小贩送些吃食上船,其余吃完了的则在厢房。 船尾处看不到人。 秦霁摸了摸袖中凸起,李思言昨夜送来的木匣中,有一柄新匕首。 隔着薄衫,也能感到刀刃冰凉,她微定心神,往船尾处走了过去。 船尾被船帆遮下的影给牢牢盖着,拐过弯,吹来的风都要阴凉不少。 没走多远,便看见地上倒着一个指头粗的信筒,里面卷起的纸张掉出了半阙。 秦霁压着信筒,取出了里面的纸。 还未展开,已看见了上面的几个字样。 兵器,转运。 这是一封署了名的调令,运的正是去年查验过后,被指为一堆废铁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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