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怎么会不顺利呢? 他算透人心,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让璟王的府兵被萧旭牵绊住, 自顾不暇,又在宫里给她留下人手。 唯独不曾考虑过他自己。 沈妙舟心里难过得要命, 一面解着铁链,一面用力点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 卫凛扯唇淡笑了一下,低低地喘息,“我的般般……果然,是这世上,最勇敢……最聪慧……的姑娘……” 伤成这副模样,还有心思哄她开心。 沈妙舟喉咙发哽,吸了吸鼻子,闷声问:“那我是不是很厉害?” “当然……” 左腕的桎梏一除,卫凛闷哼了一声,半边身子猛地一垮,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沈妙舟上前撑起他的身子,小手摸索上他的脸颊,抽噎着去吻他的眉眼,动作轻柔,满是怜惜,像一汪暖洋洋的春水,让他几乎要溺毙于其中。 “所以卫凛,有我在,你别怕。” 她声音低柔却又坚定,卫凛自嘲地笑了笑,眼眶一瞬温热。 这么多年,一路跋涉独行,无论是旁人,还是他自己,都在逼着他“不许怕、不能怕”—— 不能怕疼,不能怕见血,不能怕杀人,不能怕良心难安。 可她这样软软小小的一个姑娘,却挡在他的身前,和他说,“有我在,你别怕”。 傻姑娘。 此生能得她如此垂怜。 他何德何能。 卫凛气息渐弱,闭上眼,“好……我不怕。” 沈妙舟抬手抹掉眼泪,正要唤亲卫进来帮忙,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打斗的声响。 “你们是何人?胆敢假传圣上口谕!” 沈妙舟心头一紧,来不及反应,木门就被人从外猛地撞开,一群身穿锦衣,腰挎横刀的缇骑哗啦啦一涌而入,将她和卫凛团团围了起来。 陆烽和陈令延紧随其后,走进囚室。 陆烽本是收到陈令延的消息,带人去城北接应,然而还未回到府衙就听闻宫里生了变故,紧接着便有心腹前来报信,说有内侍奉口谕提人,他越想越觉不对,直接带着陈令延赶来诏狱。 果然是有人想趁乱救走卫凛。 看清眼前状况,陆烽冷哼一声,挥手下令:“逆犯勾结贼人,假传圣谕,意欲脱逃,全都给我拿下!” 十余名缇骑得令,纷纷拔刀,就要上前动手。 “我看谁敢!” 沈妙舟小心地松开卫凛,抽出玉刀,抬起下巴,冷冷地扫视过众人,扬声清喝。 “我是先帝钦封的郡主,今日有我在此,谁敢动他一下,我便要谁百倍奉还!” 闻言,几个缇骑互相望了望,脚下犹豫了一瞬,但毕竟都是陆烽培植的亲信,随即举刀一拥而上。 沈妙舟蓦地攥紧了刀柄,挡在卫凛身前,和他们缠斗到一处,借着身法轻灵,在众人间扬出数枚乌头细针,很快放倒了四五人,寻到机会,足尖一勾,从地上挑起一柄横刀,忽地向陆烽掷去—— 陆烽一时没有防备,躲闪不及,右臂被刀锋划过,瞬间带出一道血口,整个人向后趔趄了两步。 门外的两个亲卫也俱是好手,此时终于寻到空隙闯了进来,抬起一脚正正踹中陆烽后心,又飞身上前,与剩下的几个缇骑拼杀到一处。 陆烽被踹得吐出一大口血,顿时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陈令延见状忙去搀扶。 “不必管我,杀了卫凛。”陆烽恨声道。 陈令延咬紧了牙,“好!” 混乱中,忽听“呛啷”一声,陈令延从陆烽腰间拔出佩刀,提步一个纵跃,翻过人群,眼中满是恨意,毫不犹豫地向卫凛直劈而下! “住手!”沈妙舟心头大骇,想也没想,将手中乌头针尽数朝陈令延狠掷过去。 陈令延一心只想取卫凛的命,无暇闪避,细针急刺而入,劈刀的动作随之僵凝了一瞬。 趁着空隙,沈妙舟和身扑过去,一把将陈令延搡开,紧紧护住卫凛,匆忙去解他右腕上的镣铐,急声唤:“卫凛!” 她焦急的声音在卫凛耳中嗡嗡作响,似远似近,卫凛意识昏沉,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只觉察到她情绪凄惶,他心里一疼,费力地睁开眼去看她,“般般。” 见他还有意识,沈妙舟杏眸一亮,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陆烽趴在远处的地上,吐出一口混着泥雪的血沫子,慢慢抬头,眼见局势扭转,目光越发凌厉。 今夜宫中剧变,倘若日后当真是祁王上位,以他今日对嘉乐郡主所为,必定不会有好下场,事已至此,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只要死人不说话,黑白便全由他来定,到时将罪责都推给宁王的乱兵,也不见得是难事。 他伸手摸索,挣扎着捡起一根施刑用的铁棍,趁着四周混战,慢慢爬近,突然之间一跃暴起,运尽全身的力气,将铁棍狠狠朝二人砸去! 忽听风声飒然,卫凛本能地察觉危险,抬手去推沈妙舟,低喝:“让开!” 眼见铁棍当头砸下,可距离太近,根本来不及反击,沈妙舟呼吸一滞,她若是让开,这一棍必会落在卫凛头上,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这念头只在脑中闪过短短一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想清,沈妙舟便做了决定,非但没躲,反而抱紧了卫凛,只想替他挡住这一棍。 眼看着她竟不躲,卫凛不顾身上剧痛,拼尽残存的力气狠命一挣,哗啦一声,右腕的镣铐霎时被那股猛力拽落下来。 下一瞬,他一手将沈妙舟死死扣在怀里,一手垫着她的后脑,猛地将她压倒在地上,完全挡在身下,用自己的后脊接下了这重重的一击。 难以承受的酷烈痛意一霎传来,五脏六腑猛然痉挛成一团,卫凛好似听见自己骨骼爆裂的闷响,胸腔里血气翻腾上涌,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了一大口血。 温热的血液顺着她的鬓发缓缓流下,划过颈侧。 愣怔一瞬,沈妙舟回过神来,几乎肝胆俱裂,失声痛呼:“卫凛!” 身上的人虚弱得像一团快要熄灭的烛火,双眼紧闭着,头垂了下来,几乎察觉不到呼吸。 满腔恨意骤然袭来,沈妙舟脑中空白一霎,什么都不想,只想要陆烽去死! 她要恨死了!杀一千遍也不能解恨! 沈妙舟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瓷片,狠狠朝陆烽的脖颈削去! 离得太近,陆烽没能躲开,脖子上顿时鲜血直涌。 与此同时,一支铁箭呼啸着撕裂空气,猛地射穿他右肩,被那股力道带着,陆烽只来得及惨呼一声,整个人歪歪斜斜地向后跌去。 是长廷带人赶到了。 沈妙舟的心神一瞬松懈,泪水不自觉地流了满面,痛哭出声,“卫澄冰,你醒醒,醒醒呀!” 浑浑噩噩中,卫凛被她的哭声唤醒,见她颊边糊了一片自己的血,下意识伸手去擦,长指颤颤抚过她脸颊,艰难地喘息:“别怕……我不会死……” 听见他还能说话,沈妙舟顿时满腔欢喜,紧紧搂住他,哽咽道:“澄冰哥哥,你撑着些,我这就带你回家。” “好……” 叹息般的一声落下,卫凛再也扛不住重伤,闭上眼,彻底昏晕了过去。 沈妙舟急声唤来长廷,“不要恋战,我们先走。” 长廷红着眼眶应了声是,再无意多作缠斗,沈妙舟将卫凛负到他背上,二人起身便要走。 “站住!” 一柄单刀忽地从远处飞来,斜斜插落在长廷脚前。 陈令延挣扎着爬起身,嘶声吼道:“卫凛这等忘恩负义之徒,你们想救他走,除非我死!否则我定与他没完!” 听见这话,长廷再也忍不下去,双眼血红,回身厉声骂道:“够了!我主子半分不欠你们陈家,是你们陈家欠他的!陈宗玄就是个疯子!什么狗屁的恩情!如果不是他,我主子根本就不会流落到杀手楼!” 陈令延懵了一瞬,旋即扬声喝道:“胡说八道!分明是他重伤濒死,我爹将他捡回去,救了他一条命的!” 长廷声音更厉:“错!是陈宗玄看中了我主子的品性本事,设计将他扔去了杀手楼,为的就是要把他锻成一把趁手的刀,拿来对付东厂!被你爹这般坑害过的人不下数十,唯独我主子活了下来!” 陈令延颊边肌肉抽搐着,“你撒谎!我爹,我爹他绝不会是这种人!” 长廷道:“你九岁那年,你娘带你回乡祭祖,半路遇到东厂仇家劫杀,你娘为了保护你,落入了那群番子的手里。从那以后,你爹就疯了,不择手段培植人手,与东厂为敌。” 陈令延浑身发抖,大声反驳:“胡说!仗着我爹没了,你们就这样给他泼脏水!空口白牙,有什么证据?!” 长廷冷声道:“陈宗玄的亲笔手书算不算?主子原本让我拿去烧了,可我没听,为的就是今日这一天!我把那封手书收进了木盒,就埋在北镇抚司里那两株梅树的下面,你大可以去找。” 陈令延脸上的神情空白一瞬,不可置信。 长廷继续道:“陈宗玄树敌众多,如果不是我主子主动领了皇命去抄检陈府,你以为,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废物功夫,是怎么从锦衣卫的重重看守下逃脱出去的?又是怎么平平安安活了这么多年、没被人追缉的?” “陈宗玄既死,我主子不想再谈人是非,可他是君子,我不是!如今事情已了,是非对错也该有个分明了。” 长廷流下泪来,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主子仁至义尽,从头到尾,都是你们陈家欠他的!” 陈令延心神大震,茫然无措地看向卫凛,被他身旁沈妙舟那恨到淬血的眼神狠狠刺痛,又颤抖着回看向重伤奄奄的陆烽,从彼此眼中看到惶然和震惊。 沈妙舟半点不想再看到这两个人,轻轻攥住卫凛垂下的手,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掉下来,心里闷疼得快要喘不过气。 “长廷,我们走。” 她要带卫凛回家,去和他过很好很好的一生。 再也,再也不要让他遇见这些人。
第74章 定局 雪霁云收, 曦光破晓,皇城巍峨恢弘,静静矗立, 红墙黄瓦上覆满白雪,耀目的日光洒向重重飞檐宫阙, 折出一片灿烂金光。 寒风干燥凛冽,吹过太和殿前空旷的广场。小黄门正在清理染过血的宫道地面,祁王的人马与锦衣卫一道, 依着事先定下的计划接手了宫城防务。 一夜之间,宁王谋逆,皇帝殡天,祁王示出高宗皇帝遗诏,经内阁校验商议后, 暂由祁王接掌传国玉玺。 朝会上亦有人议立璟王, 但高宗皇帝所留遗诏有两道,一道是传位于祁王,一道是查实当年虎略口一战真相, 废黜大行皇帝一脉为庶人。眼下旧事未明, 无论是依法理还是就正统而言, 璟王都不占上风。 更何况一来崔家刚倒,璟王在朝中的势力本就大伤元气, 二来监察百官的锦衣卫已效忠于祁王,朝中众人谁都难保自己没有把柄被锦衣卫捏在手里,心里不由存上几分忌惮,既非璟王死忠, 便也不想拼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是以争辩半晌后, 百官大都对内阁的决定再无异议。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1 首页 上一页 80 81 82 83 84 8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