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让与她十指相扣,大摇大摆地走着,恨不得拿个喇叭吹一声,告诉所有人:他正在沉浸在一段甜蜜的恋情里。 恰好从一片幽静的梅林里穿过,姜姝把另一条胳膊背在身后,朝某个方向,飞快比划了个手势。 很快,附近传来一只布谷鸟啼。 谢让纳罕:“院里不让养鸟,是谁在阳奉阴违?” 姜姝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 “哪有?承桉哥你是不是听错了?” 谢让说肯定没听错,可那鸟啼声再也遍寻不见。听不见便罢了,他想着把一枝最漂亮的梅花折下送给她,可当他走到梅花树下,竟发现这一片梅林中,许多梅花瓣上都破了个小洞。 来的路上,他对她说,审刑院的梅花林是出了名的惊艳。 谢让想真是奇怪,“平时都好好的,今天怎么又是鸟叫又是花瓣破洞的。” 偏偏是在今日,他原本是想在小女友面前装一下,好收获她不重样的夸夸。 结果,被打了两次脸。 谢让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没事。好歹公事上没出什么纰漏,不然我得被叫去办公,就没法陪你了。” 话音刚落,副官就火急火燎地跑来。 “知院,大事不妙!”副官气喘吁吁,“审理复核案件时,大理寺与刑部意见不一,两边打了起来!大理寺那边吵着要见陛下诉状,说审刑院勾结刑部,合伙欺压他们!” 各地案件要先要送到审刑院备案,再交由大理寺审理,之后经由刑部复核,再由审刑院奏请陛下做裁决。 这是执行公务的常规流程,自谢让接手公务以来,中间从没出过差错。 偏偏是在今日…… 副官见谢让犹豫不决,凑近他小声提醒一句。 “此事恐对谢副相不利。” 这话一出,谢让彻底没了辙。 谢让把姜姝扯到一旁,面色愧疚,低声说抱歉,“你在这附近随便走走,但不要走太远。我忙完马上来找你。” 他想了想,还是选择告诉她:“往南直走是储藏卷宗的地方,你不要去那里。” 谢让揉了揉她的脑袋,“等我回来。” 他也不想这么不负责任地把她丢下,可今日事赶事恰好都赶在一起。 真是奇怪。 * 人一走远,姜姝的神色立即冷了下来。 布谷鸟啼,花瓣破洞,是杀手同僚在回应:布局完毕。 这场局,出自她的手笔。 姜姝抬脚,朝南走去。 储藏卷宗的地方是个占地广的大平层,门前空旷,但阶面底下藏着各种姜触的危险机关;几道门都用结构复杂的锁闩着,外面还有两队交替看守的卫兵,防卫极严。 她隐匿身形,绕到远处的另一间屋里,走起地道。 审刑院有地道这事,估计连长官谢让都不知道。 道里昏黑,姜姝闭上视力不好的眼,仅靠听力与杀手的直觉,就成功躲过道里的机关,迅速到达大平层。 再次睁开眼,她看到的是一面面高大的卷宗密集柜,架上摆着卷宗,一摞压一摞,一眼望不到头。 血液突然不断翻腾,那种不受控的感觉再次袭来。 耐心。 之前她已经为此鲁莽念头付出代价,她不能重蹈覆辙。 姜姝调整呼吸,在一排排标有各种案件类型的卷宗密集柜间,寻找标着“灭门案”的那一排。 不多时,她站在某一排卷宗密集柜前,停下脚步。 建朝以来,全天下各地的灭门案件,有天上的星星那么多。 其中某一本卷宗,藏着她寻觅数年的真相。 那股激动再也克制不住,姜姝脸上的肉颤动着,眼里迸发出一股狠辣劲。 她一目十行地浏览,目光在中间几排停了停。 她把呼吸放到最轻,缓缓伸出手。 “谁?谁在那里!” 如惊弓之鸟般,姜姝飞快躲在后几排密集柜中间。 在其中一排里,她发现了一只后腿受伤,奄奄一息的野猫。 她抱起猫,慢慢走出来。 “方才我给猫喂食,有条黄鼠狼咬了猫,猫跑到这里,我就追到了这里……” 她抱着猫,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声音颤颤巍巍,脸色灰白。 谢连眉头狠狠一皱,“猫能钻洞进来,你呢,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迅速上前,夺过姜姝怀里的猫,在她身周绕了绕。 没发现她身上藏有赃物。 姜姝指了指身后一扇破窗,“窗纱被猫挠破,我是窜窗进来的。” 谢连不相信他这番说辞,扯住她直往屋外走。 “知院,屋里进来个外人!” 俩人出来时,谢让正站在屋外,训斥下属,“黄鼠狼这等畜生都能进到审刑院里来,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非等畜生把卷宗咬坏才知道行动?” 闻声,谢让更是怒火中烧,“谁把外人带来的!” 待转过身看,谢让心口猛地一突。 他大跨步走去,先把谢连踢倒在地。 “谁允许你碰她的?” 谢让语气阴沉,几乎是咬牙切齿问出了这一句话。 他踩着谢连的背施力,“谢连,看在你是我远房表亲的份上,我留你一条命。” 谢让沉声道:“去刑部领罚,杖责十五。” 接着,他又对包括副官在内的在场众人说:“诸位失责,杖罚免了,连同年末奖薪,一并免了。” 大家也都散了。 只有姜姝,抱着不知是死是活的猫,站在原地不动。 “没受伤吧?”谢让捧起她的脸,却见她眼里满是委屈,“承桉哥……对不起……” 她摇摇头,说自己没事,“猫被黄鼠狼咬了,猫有事。” 谢让把猫抱走,递给下属,“把猫送褚尧那里,让他务必治好。” 他或想责备,或想问原因,可在看见她委屈巴巴的那一刻,所有理性全都化作了感性。 她能有什么错。 谢让叹了口气,紧紧抱住她,“怪我。这里太乱了,下属办事不利,连累你了。” “你不是外人。”他说,“抱歉。” 他说不怪她,今天很多诡异事一桩接一桩地发生。 原本想约她出去约会,好好安慰她。但见她兴致不高,谢让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审刑院里有内鬼。这是他的结论。 “借你的话说,这事不急,慢慢来。” 她说。 “就猜你不敢赌。”阁主说,“你赢,乔家功法簿归你,五十万两白银归你。如何?这下赌不赌。” 乔家功法是她一直想学的一门武功,只是功法薄流落江湖,她一直没能找到。 五十万两白银,足够她买下北郊的几块地,届时高价转手卖出,钱滚钱利滚利。 至于男人?男人算个屁。 充其量算一桩谈资。 姜姝利落应下,“早说嘛。” 阁主说这才是你,“坏女人。” 姜姝心里的阴霾终于散了,这会儿欢脱地蹦跳下楼。 阁主问她去干嘛。 她说:“想那晚玩什么花样!别喊我,我要去追我家承桉哥!” 听她这话,不了解她的还以为她有那么在意谢让。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又有一个男人要完蛋了。 她自嘲道:“怎么不会?” “你又来了。”阁主看不惯她这副颓废样,“这么多年,每次在复仇这事上有进展,你就慌了,坐不住了,想把人都杀了。” 姜姝说是啊,之后把今日在审刑院的事告诉了他。 “谢连这人不简单。”她说,“要不把他绑来,严刑逼供?” 阁主夺走她的烟斗,“可别吸了,都把脑子吸傻了。这么冒险的办法也想得出,你是真急了。” 他说:“你知道吗?你一向行事谨慎,只在某些特殊时候会变成不择手段的疯子。” 阁主用她的烟斗,吸了口烟。 “每次调查遭阻,你都会变得戾气满满。这时候,你最爱杀人和玩男人。”阁主眯起眼,“可惜啊,你家承桉哥保守得很,不肯给你睡,你没法发泄,就想杀人。这个念头忍了一天,很难受吧。” 姜姝倒是把他的话想了想,“你说得对。还有呢?你倒是挺了解我。” “还有,你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沉庵。” 阁主凑近她,“姜老板,你太爱装深情了。沉庵给你酿的酒,那封夹在盖子里的信,你其实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觉得很烦。” 姜姝心事被戳中,挑了挑眉,“继续说。” “沉庵活着的时候,可没见你对他这么上心。把人家玩成那样,啧,人家之前可是清心寡欲的道长。他把匕首架在脖子上,哭着求你别分手的时候,你在干嘛?你在跟你的新欢画饼。” 被戳穿真面目,姜姝不恼反笑,“没错。继续说。” “沉庵死了,你在这装深情。装给谁看?他们以为你心里有个挚爱白月光,其实那不过是你的逢场作戏。” “姜老板,今日不是失控,是你的本性流露。” 他趴在姜姝耳边,慢吞吞说:“渣女。” 姜姝笑弯了眼。 “对,我就是渣,我就是在做戏,我就是见一个爱一个,我就是本性流露,怎样?” 她说阁主你啊,不愧是我的发小。 “只有你,敢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又真实。” 偏偏是这么不留情面的话,让她找回了自己。此刻吹着夜风,她彻底恢复平静。 阁主也笑,拍了拍她的肩,“所以放轻松,不急,慢慢来,一场狩猎游戏而已。” 他说:“我只是怕,怕你做戏做久了,连本我都失去了。我怕你忘了你自己。” “可那个‘本我’,非常恐怖。” 她陷入回忆。 当年与沉庵在一起,起初她只把这段恋情当成消遣。可当她知道沉庵与当年的灭门案有关联时,她一步步将沉庵逼上绝路,直到他自.杀。 她对沉庵,有愧疚,有怜惜,唯独没有爱。可她用行动告诉旁人,她爱沉庵。 偏偏她伪装得天衣无缝。 阁主静静地看她,“你不会重蹈覆辙。” 他用她的新欢,默默转移了话题。 “打个赌吧,姜老板。” 姜姝问赌什么。 “就赌你之前说过的,年前一定把谢让睡到。”阁主勾起嘴角,“加上今晚,离过年还有两天一夜。” 姜姝觉得这事根本不可能,那不过是她的吹嘘。
第94章 当晚谢平就把这消息传给了自家老板娘。 姜姝火急火燎地赶到店铺,摇着谢平的身反复问:“真的?你没听错?那贵人当真明早就来谈生意?” “千真万确!” 姜姝的眼里立即浮现出光芒,“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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