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扯着谢平坐下,“小谢你果真有两把刷子啊!刚交代过你多多揽客,你还真能把贵人揽来!” 谢平羞赧地挠挠头,回忆起下晌与那贵人的交锋。 “是那贵人突然改了主意。”他说,“本来他不愿入股,含糊说再考虑考虑。结果不知怎的,他转身走了几步后,突然改口,说明早就来,看起来像是着急要见你。” 姜姝:“那他倒挺聪明,知道我会选地皮,不敢小瞧我。” 接着她又问:“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谢平:“二十来岁的一个公子哥,举手投足间都充斥着金钱的味道。” 他说,那公子哥是富有到令人无法忽略的存在。 姜姝:“既有钱又有头脑,要是这桩生意真能做成,那咱家店铺的发展就不愁了。” 她说:“年轻人总比老油条好对付。” 谢平问道:“还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姜姝想了想,“你先打扫着,我出去一趟。” 几刻钟后,她提着大包小包的物件回到店铺里。 姜姝气喘吁吁地解着包裹,“年轻公子哥嘛,我想这类人都很享受别人的奉承讨好。他说明早来,那咱们今晚就张灯结彩,好好布置店里。” 红绸布、玉珠帘、琉璃灯、瓷器字画、金石古玩…… 谢平数了数地上罗列的物件,傻了眼:“姐,要是这桩生意没谈成,那店铺是不是就该破产了。” 姜姝连忙“呸”了几声,“没这可能,就算他是天王老子,明日也必须把他拿下。” 俩人忙至深夜,因二楼还未修葺,所以先用一扇长屏风挡着。之后便一直在一楼忙活,最后把一楼布置得比婚仪现场还喜庆。 因怕中途出变故,俩人决定,今晚临时睡在一间屋里,将就一夜。 屋里只有两架木板床,稍稍翻身,床身床腿都会“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 谢平脑袋枕着胳膊,翻了个身。 姜姝也翻了个身。 良久,他说:“姜姐,我睡不着。” 姜姝:“我也睡不着。” 黑暗里,俩人几乎同时睁眼,默契对视。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生意刚起步就有了暴富兴达的预兆,没有比这更值得兴奋的事情了。 俩人几乎一夜没睡,在一间小破屋里,不知练了多少遍“欢迎光临”。 说到最后,唇瓣差点干裂。 谢平心有顾虑,“姜姐,明日就靠你往前冲了。我是你的兵,负责端茶倒水。我……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呢,心里好怕。” 姜姝打着哈欠,让谢平放心。 *今日冬至,天寒地冻,路不好走。所以迟到一刻钟、两刻钟实属正常。 但姜姝与谢平俩人,傻呆呆地站在店铺里,等了整整一个时辰。 谢平:“贵人不会不来了吧。” 姜姝:“兴许是路不好走呢。” 继续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姜姝拿起竹扫把往外走,“我去把路上的积雪再扫扫。” 铺外冷得仿佛能泼水成冰,姜姝用力朝手心哈气,把手搓热后,拿着竹扫把专心扫雪。 竹扫把比她还高半个头,但她扫得很认真,“嘿咻嘿咻”地嘟囔着,一面给自己鼓气,一面扫出雪堆。 随意抬头张望一眼,这一看可不得了! 有一辆富得流油的马车,正往店铺这处赶。 来的一定是那位贵人! 兴许是抱着故意讨好人家的心思,她越扫越起劲,恨不得直接把贵人拽下车,让贵人看看,她一个老板娘,大冷天清扫路面,多么有合作的诚意啊! 她激动得心脏砰砰乱跳,眼里闪着光亮,仿佛无数金钱在她眼前飘来飘去,触手可及。 倘若生意能谈成,那她不就是躺着赚大钱嘛! 这样想着,她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欢快的小曲儿。 * 不知怎的,越是朝那家店铺走,谢让越是觉得外面吵闹。 忍无可忍时,他推开窗牖,一眼就望见路上起了个雪沫飞旋的漩涡。 紧接着,有一抹喜庆的红意从漩涡里窜跑出来。 那是个穿一身红的小姑娘,戴着风帽耳罩,手里握着一把威风的竹扫把,动作浮夸地扫着雪。 小姑娘蹦着跳着,裙摆翩跹。嘴里还嚷嚷着什么,越来越大声。 不一会儿,风帽被风刮掉,于是她抛开扫把,蹲下身捡风帽。她的发髻梳得像圆圆的雪团,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晃,可爱极了。 但把风帽重新戴上后,她叉腰望天,发出一阵极其狂放的笑声。 谢让倏地瞪大双眼,额头青筋暴起。 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居然能发出那么粗犷、那么张扬的笑声。 简直是…… 魔音绕耳。 说是野兽怒吼都不为过。 车夫被这笑声吓了一跳,“衙内,要离这个发神经的人远一些吗?” 但姑娘扫的这条大道,是去那家店铺的必经之路,根本绕不开。 谢让:“继续朝前走。” 话落,他泄愤似的合上窗牖。 然而下一瞬,一阵呕哑嘲哳的歌声就强硬地窜进了他的耳里。 紧接着,他听清了歌声的内容。 不堪入耳。 简直是,伤风败俗! 谢让面红耳赤,恨自己耳力为甚要那么好,为甚要听得那么清楚。 他几乎是从嗓子眼里硬生生地把话挤了出来,“快走,快走。” 车夫勒紧缰绳,不过眨眼间的功夫,那姑娘就不知跑到了哪里。 不过总算是耳根清净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抬手掀起竹帘,慢慢走近。 姜姝与谢平飞快交换了个眼神,一齐大声念道:“欢迎光临,冬至安康!” 那人顿了顿脚,随后继续向前走。 “快快……把花瓣准备好。”姜姝低声朝谢平交代。 下一瞬,数片花瓣被抛洒在空中。 那人恰好撞进漫天花瓣里。 在谢平接连不断的欢呼声中,那人精准地与姜姝四目相对。 浑身一抹红,雪团般的髻发,灵动的身影。 一切都对上了。 谢让慢条斯理地掸去肩头花瓣,听那小伙计献殷勤:“贵人您来啦!这位就是您要见的姜老板娘。” 闻言,谢让将目光缓慢地移到她身上,眼角弯了弯。 “初次见面,姜老板娘,你好。” 在他友善的笑容里,姜姝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 !!! 那个她拼命想奉承的贵人,竟然是谢让! 她的智力一定是临时离家出走了! 明明已经提前知道,这段时间谢让会经常来北郊巡视。但她竟没想到,那个财大气粗,浑身堆砌着金钱气息的公子哥,竟会是谢让! 那辆极其招摇的马车,明明到处充斥着谢让的风格,但她竟然没认出来! 更重要的是,他一定听到了她豪放的笑声和那些少儿不宜的小曲儿。 他还能笑得出来,但她可笑不出来了! 完了,完了…… 这段时间,在他面前辛苦塑造的乖巧形象,都被她亲自给颠覆了! 她完了!!! 姜姝三步并两步地跑回店里,“小谢,咱们这次是真的要发大财了!” 她说:“你都不知道贵人乘的那辆马车有多奢华,金啊玉啊就跟不值钱一样,镶嵌得满满当当。” 她说:“我实在太开心了,一边唱歌一边欢呼。真的,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 谢平巴掌拍得飞快,说真是太好了。 再反应过来,他忽然扯着姜姝问:“姜姐,你没造出很大动静吧?我怕贵人被你吓到……” 姜姝呲着的大牙蓦地收了回去。 她惭愧地挠挠头,“那辆马车离我还有一段距离,我……我也没弄出太大动静吧。其实,我不确定那边到底有没有听到……” 谢平脑筋飞转,“不碍事。就算听到又怎么了!难道我们热情过头也是一种罪?” 姜姝想这倒也是,“反正我已经想好了拉拢他入股的话术,只要他肯投钱,管他怎么想我呢!” 谢让也没睡多长时间。 事实上,他根本没离开北郊,而是随便选了一家客栈歇下。 如果可以,他一步都不想动,就只想在那家店铺前蹲点,看看“小冯”在店铺里到底是何种身份。 她会是来上值的店小二,还是店里那小伙计的情人,或是那位神秘的姜老板娘。 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忍到明早再去一探究竟。 但他还是回了客栈,装模作样地歇息一夜。 他很在意她,但真到即将解开谜团时,反而不想显露出这份在意。 不显露,就能给自己留够余地。哪怕真相难以接受,也能全身而退。 只不过有时越是不想,越是事与愿违。 天一亮,他就开始沐浴熏香,挑选衣裳,整理发丝。 尽管不耻,但他仍诚实地做了只花孔雀。 在她面前展现最好的形象早已成了他的习惯,尽管目前还不确定能不能见到她。 他不想太过主动,所以去的路上,他刻意把步子放缓,走一步歇半步。 走了半里地,谢让挥挥手,叫来一辆富丽马车。 绡纱覆盖,金玉琳琅,玛瑙错落镶嵌,说这是他乘过的最奢华的一辆马车也不为过。 这是他昨日便留好的一手准备,为的就是在今日高调出场。 为的就是,不论她是何身份,都必须正视他耀眼的存在。 他朝车夫交代:“放慢车速,越慢越好。”
第95章 年轻贵胄一辈有他们自己私下联谊的小圈,偶尔出来寻欢作乐,交换消息,都会聚在稻香坊。 大多时候,坊内常客多是未婚夫妻、贵公子与美妾、要好的亲密朋友等。 谢让新交的那帮朋友,常来稻香坊喝酒赌牌。冬月里,他实在拗不过朋友,被拽到了稻香坊吃酒。这次酒局,明面上是庆贺他留学归来,实则是给他介绍更多人脉。 后坊厅停着各种酿好的酒,酒倒入玉盏,由靓丽的小娘子端到前坊厅,送到各位客人手里。 户牖框边已然落了层雪沫子,坊厅里却热火朝天。大家把风帽斗篷扔到一边,打牌的、行酒令的、说八卦的,吵得谢让脑袋直嗡嗡。 他坐在环形春凳中间,听朋友调侃道:“不是吧,谢衙内,都几个月过去了,还在想那位马场妹妹啊?” 这边一圈人八卦欲爆棚,问几个知情人:“那马场妹妹是谁家的小娘子?害得衙内这般失魂落魄?” “京里每家每户有几口人,姓甚名谁,都在人口簿上记着,查起来姜如反掌。可这位马场妹妹,怎么也查不到她的身世!真是奇怪!” “可不是!你们都不知道,那段时间谢衙内满大街小巷地跑,就差没去排水沟找人了!结果呢,还是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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