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听说周瑶跟在老太太身边认识了不少京中勋贵圈的小姐夫人。 同样是表姑娘,一个在府中混得如鱼得水,另一个却过得伶仃煎熬。 谢澜向前一步,惊得沈珏往后退却三两步,他目光转向一旁的碧云,冷如数九寒天的语调质问:“你来说,捡树枝到底是为什么?” 赶来的碧云知晓自己无意中说错话儿,大气都不敢出,这下被他点出,说话都变得支支吾吾,“是,是……” 身边的姑娘与她不停打着眼色,碧云怎会看不见?可她一想起早上去库房要炭火,出府采买受阻以及管事的刁难嘴脸,实在难以咽下一口气。 “是刘管事!刘管事与陶嬷嬷是亲戚,分给姑娘的份例都被陶嬷嬷贪了去!今年下雪早,奴去取炭火,刘管事不但不给,还讥讽我家姑娘,说姑娘动不动就身体抱恙,有没有炭火都一样,早晚都会病的……奴用姑娘给的钱想出府采买,管事也不让,奴和姑娘只好出此下策,捡点枯树枝烧火取暖。奴和姑娘捡的都是掉落下来,第二天就会被洒扫干净的细枝干,绝对没有破坏府里的一花一木!” 碧云一闭眼,心一横倒豆子般说出来,既然眼前的贵人救过姑娘,就证明他不会把姑娘怎么样,说不定知晓姑娘的难处还会帮上一帮。 “碧云……”沈珏根本无力阻拦,遮羞布就这样被撕碎,露出极力掩饰的伤疤。 碧云软膝跪下,怀里的树枝哗啦啦掉了一地,她不住地磕头,“刚刚的话与姑娘无关都是奴想说的,奴实在看不下去了,贵人您要是有办法就帮帮姑娘吧。” 花园里顿时静得落针可闻,前院喧杂的人声也逐渐散去。 “她说的都是真的?” 如有实质的目光再度落在面上,沈珏忍不住打颤,脸上红润的血色尽褪,咬唇一言不发。 卫国公府再对她不好,好歹也给她一间遮风避雨的屋子,予她安然长大的施饭之恩,她再如何委屈都不能向一个外男袒露自己的心声。 谢澜将沉默当做默认,从她的反应便可知碧云说得不假,留意到她唇色泛白,谢澜脱下大氅披在她肩上。 沈珏身姿娇小,对于谢澜修长的身形刚好的大氅,在她身上就显得宽大,一部分衣摆拖曳在地,正因这份宽松,仿佛整个人都纳入他的怀,他身上的温度与冷香无处不在,萦绕着沈珏。 灯笼纱里橘黄色的暖光照耀,沈珏脸颊两侧如朱砂入水荡开浅红,画笔点晕美人雪腮,泅出微红。 沈珏脸颊发烫,婉拒的话儿堵在嗓子眼,滚来滚去,就是吐不出。 “天冷,我送你回去。” 依然是不容置喙,犹如三军将领下达的军令,让人无法驳斥。 沈珏就像那日日训练的军中小兵,只能无条件服从。 他的追问点到即止,对沈珏而言是一种轻松。他毕竟不是国公府里的人,难不成要带着她去国公爷面前找公道么? 说她胆小也好,懦弱也罢,她不想把事情闹大。 两人抬脚走后碧云默默捡起掉落的枯枝,愁眉苦脸地跟上。 暮云叆叇遮住月光,惟地上琉璃灯照亮小径,院墙之隔,一侧热烈喧闹,另一侧则幽静少人。 行至月洞门,前面两条岔路,沈珏忍不住开口:“前方便是后院,请恩人止步吧。” 谢澜脚尖朝右,听闻后站定,“嗯。” 福了福身,沈珏继续向前走。 谢澜留意到她所走的路并不是去归燕堂,而是后罩房,本就郁闷的心沉了沉。 寒风吹散乌云,泻出些微月光,沈珏方觉身上还披着他的大氅,猝然抬首已至后罩房。 素白的手抚摸肩头水光油亮的黑狐肩领,她又欠了他一次。 ** 花园里万花凋零,惟寒梅绽出花苞,静待盛开。 一枝横斜出的梅花擦过谢澜云纹衣袂,似在挽留。 他停下脚步,看着眼前寻来的人。 谢璨优哉游哉地行来,今日的他精心装扮过,头戴小金冠,身穿玉殊色滚银边的常礼服,风姿卓尔不群,眼角的泪痣愈发妖异。 但他的心情却不像表面上那般舒坦,他来时只见到背对自己的谢澜与另一人说了些什么,随后那人往后院行去,荡漾起藕荷色的裙袂。 那种颜色他曾见沈珏穿过。 一想到沈珏有可能与谢澜接触过,他心底就不是滋味,绵里藏针地开口。 “宴席已散,父亲未见兄长特意遣我来寻你,兄长在此地作什么?” 谢澜随口答:“寻个无人处散散酒意罢了。” 擦身而过之际,谢璨顺着他走来的方位望了望,刻意提醒道:“府里偌大,怕兄长多年未还家,记不得府中格局,误入女子闺房。” 唇角一扯,谢澜反诘:“是吗?” 谢璨心头一蹦,直觉告诉他谢澜与沈珏的关系比自己想象中还深,他第一次听他用略带讽意的语气回应。 虽然他自幼与这个一母同胞的兄长不对盘,但论了解谢澜,天底下的人加起来都没一个巴掌多,而他谢璨算一个。 他的兄长沉稳内敛、杀伐果决,颇有父亲早年的风范,因此也更得父亲喜欢。 而他谢璨先天不足,一生下来就泡在药罐子里才得以长大,明明都是父亲的儿子,可偏偏谢澜就更讨父亲心意。 后来,父亲见谢澜在兵法上有天资,便将十二岁的谢澜送入卫所锻炼;与卫所中两年的磨砺不同,十二岁的谢璨正与年龄相仿的京中贵族子弟捉猫逗狗,斗蛐蛐,泡在蜜罐里成长。 两人的人生轨迹从此驶向不同的方向。 谢澜从军七载,回京后的他与谢璨完全是两个人,明明是孪生子,可不但样貌一点儿也不像,就连气质都俨然不同。 但谢璨知晓他兄长冷漠的本性不变,怎会突然没事找事嘲讽起自己来?一定是沈珏那小蹄子与他有什么牵扯。 思索间,就听谢澜漫不经心说:“为何不见云州同知沈从礼的长女?” 谢璨心底警铃大作,沈从礼的长女不就是沈珏么?谢澜怎的突然问她来? “我不知。”寻了个不会出错的理由,谢璨撇开眼。 “是吗?” 陡然停步,谢璨瞪大眼望着谢澜的背影,他谢璨没有听错,他话语里的轻蔑连聋子都听得出来。他到底什么意思? 他不过回京两日,能与沈珏有多大的纠葛?无非就是他一厢情愿看上沈珏罢了,没想到七年前是这样,七年后他还死心不改。 一想到这个可能,谢璨眸底生寒,话语从抿紧的齿缝间逐字蹦出来,“名花有主,焉能觊觎。还请兄长谨记。” 谢澜不以为然,与他的紧绷不同,只淡然一笑,“呵。”
第13章 雪中送炭 后罩房。 沈珏和碧云正准备烧火制炭,刘管事就主动捧着炭火过来。 “诶呀,我的姑奶奶,您们是在做什么呢,小心把自己熏着咯。” 碧云一见是屡次刁难自己的刘管事,把手里的烧火棍往他脚下一甩,正巧砸中他脚背。 刘管事脚背又疼又烫,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龇牙咧嘴地倒抽冷气。 动静不大不小,吵醒旁边屋子的陶嬷嬷,她开启门缝瞧清楚来人,立马“哎哟哟”地跑来扶起刘管事。 “你干啥呢,你这小丫头片子!信不信让刘管事把你发卖了!”她双手叉腰如一个胖肚茶壶,连珠炮似地埋汰碧云,又转过头去安抚刘管事。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上次求您那事有着落让别人来给我说一声就好,哪里用得着您亲自过来。” 在陶嬷嬷眼里,刘管事是她老爹弟弟的表兄,虽然八竿子打不到一边,但还是有点亲戚关系在,平日里也总得他照拂一二,这不,能来后罩房作威作福也是他的安排。 所以,刘管事只会来找她,与这两个小丫头断没有什么干系,这箱子炭还是特地拿给她的。 陶嬷嬷忍不住伸手去摸,半空中“啪”地被打落。 刘管事白陶嬷嬷一眼,“瞎摸什么!” 转而一脸谄媚地弯腰行至沈珏面前,“表小姐,这是库房里上好的银丝炭,只有国公爷和夫人能用,如今都给您拿来了。” 禁不住他虚伪的热情,沈珏后退两步,幸好碧云适时挡在她面前,“那就劳烦刘管事放在一边了。” “好好好。”刘管事把一箱子银丝炭搁在碧云脚下,“国公府人多地广,以往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表小姐多多包涵。” 沈珏一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缺炭是实实在在的,不说一句话只颦眉乜他。 刘管事觑一眼沈珏的神情,心知她不会再计较,便躬身作揖道:“那奴就不打扰表小姐歇息了。” 陶嬷嬷自作多情地跑出来,一看又没自己什么事儿,干巴巴地站在那儿,刘管事经过她身侧时一把捞过,压低声音絮絮道:“以后对表小姐尊敬些,你看你刚刚是什么样子?没大没小的,想挨板子是吧?” 起初陶嬷嬷还想呛回去,一听到挨板子登时嘴皮子都不利索。 刘管事也不管她听进去否,反正该提醒的都提醒了,日后犯错也别怪他心狠。 思着屁|股上的伤,刘管事一瘸一拐地走了。 他走后陶嬷嬷也自讨没趣,偷偷地侧了沈珏一眼,默默回屋。 送走两个瘟神,碧云打开箱子,欣喜地对沈珏道:“太好啦姑娘,可以不必烧火制炭了。” 那烟气熏人的粗炭,要是没办法谁想用啊? “嗯,用吧。”沈珏坐在桌前若有所思。 小丫鬟的絮叨声传来,“看来那个贵人果真是姑娘的福星,第一次救了姑娘,第二次又给姑娘做主!” 覆着白霜的银丝炭在炭盆里燃烧,虽及不上地龙,但也给冷寂的房间源源不断散发暖意。 “对了姑娘,您知晓贵人叫什么吗?” 被她提醒,沈珏才后知后觉自己真没问过他的名字,顿时赧然。 他帮了她三次,若再有遇见的机会,定然要问清他的名讳,方能好好报答。 暖意从炭盆扩散,不久后整个后罩房都暖洋洋的,与此同时,国公府的另一处院子同样温暖如春,但气氛却降至冰点。 听雪院。 刘管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汗珠从他的鼻尖滴落,明明地龙热意大盛,他反而感到浑身发寒,俨然是冰火两重天的折磨。 “世子回到宴席后找到奴,让奴去刑房自领十板子,奴不敢反抗,领了一顿打后翻来覆去地想哪里做得不好,惟有今日沈表小姐要炭火,奴按照二少爷以往的命令没给,只好,只好亲自拿炭火送去后罩房。” 无尽的沉默像刀凌迟着刘管事的肉,他壮着胆抬头,撞见鎏金栖木上的赤腹鹰歪着头审视他,更深地低下脑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6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