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了推沈从礼,沈从礼哼唧回应。 谢氏一笑,“老爷,我有一个办法。我们不妨将沈珏献给两淮巡盐运使刘大人,也好拉近关系不是?” 不想她竟酝酿出这个卖女求荣的计划,沈从礼嚯地睁眼起身,“不行,刘大人年纪比我还大,家中妻妾成群,你竟然想把珏儿推进火坑?” 谢氏亦坐起身与他掰扯清楚,“什么火坑?你好好思量,她被卫国公府退货,已经是个不值钱的破鞋,送去给清白人家做妾都是高攀,我们沈家总不能养她一辈子吧?” “那也不行,我们才与张盐运使搞好关系,你这样做是越级,若被他知晓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张盐运使即是过年时,他们在卫国公府的酒桌上,意外相交的东宁海盐官,第二日还应其邀约,同游京城。 “怕甚?届时只要把沈珏献给刘运使,我们沈家就与刘运使结为姻亲,他张运使再怎么说也低刘运使一头,能奈我们何?” 利害关系明明白白摆在面前,沈从礼还是犹豫不决。 “好了老爷,您能不能平步青云,就看这一次机会能不能抓住。您为我们沈家想想,为允儿想想。” “这,唉……” 长夜漫漫,明月当空,冷眼漠视着尘世。 沈珏被关在屋子里两天两夜,她被彻底禁足,断水断粮。 浑浑噩噩中,屋外有钥匙插|进门锁的声响,随后,一圈圈的铁链被解开,“铛”地掉落在地。 门扉被打开,日光洒进灰暗阴沉的室内,尘埃在光束下舞动。 仅仅是抬眼,就已耗光沈珏所有的力气。 一行丫鬟鱼贯而入,手捧脸盆、衣裳、饰物等不一而足。 谢氏走近床帐,笑盈盈地对沈珏说:“珏儿,罚你禁足是要你听话,只要你乖乖的,母亲怎么会为难你?” 沈珏没有反应,只定定地凝视她,想透过虚伪的笑容看清她的真面目。 谢氏毫不在意,指挥丫鬟给她梳妆打扮。 沈珏像个提线木偶,被丫鬟们肆意装扮,一层层厚重的衣裙套在身,敷粉、描眉、点唇、绘花钿…… 繁琐的步骤耗费整整一个时辰。 谢氏在外间喝茶等候,亦是监视,等丫鬟们将沈珏拾掇好后,扶她出来。 谢氏漫不经心地扫视,忽而一怔,手里的淡黄茶水微微溢洒。 盛装打扮后的她无疑是耀眼夺目的,身穿丁香雪缎上衫,下着天水碧银波罗裙,肩上搭着浅云披帛宛若九天玄女周周身环绕的萦带,衬得她是娉婷柔美,弱不胜衣,让人见之垂怜,想揽进怀里怜爱。 谢氏十分满意沈珏的模样,不禁让她想起自己的豆蔻光阴。 未出嫁前她是云州城出了名的美人,后来家道中落,才不得不攀上沈从礼。 彼时,沈从礼虽然是个七品小官,但胜在他为人老实,沈家在云州也算得上是世家大族。 沈珏果然有她年轻时的几分样貌,甚至青出于蓝。 这副楚楚可人的娇弱模样,还不将刘大人迷得晕头转向? 沈珏不知她打的是什么算盘,定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谢氏擓着她去前院花厅,沈珏不从,但饿了两天两夜,脚步虚浮,若非有谢氏搭手,早就软倒在地。 但谢氏哪有那么好心,借阔袖遮掩,暗暗拿捏她。 花厅里烛火煌煌,桌面上摆二十四道菜色,无不是令人食指大动的珍馐美馔。 有年轻貌美的侍儿在一旁沽酒、夹菜,服侍主人用膳;优美悦耳的古筝声从琳琅珠帘如丝如缕地飘出来,绕梁三日不绝。 “姑娘家害羞,来晚了,还请刘大人海涵。” 谢氏人未至声先到,瞬间吸引了酒桌上两人的目光。 那两淮巡盐运使眼前一亮,一双视线黏着在沈珏的面上。 沈珏立时感到不适,他的目光极为失礼,像是一条黏糊糊的蛇从头顶爬到足尖。 她忍不住觑一眼,单单一眼都觉得辣目。 主座上的男人年近天命,肥头大耳,一双眼睛被脸上的横肉挤成两条缝,肚子圆滚滚的,仿佛下一刻腰间玉带就要被撑坏。 沈珏不忍直视,一刻都不想呆,怎奈谢氏牢牢攥住她的胳膊,强硬地将她压坐在梨花凳上。 将她安置好,谢氏才落座。 从离开住所到进入花厅,谢氏就没有松开过沈珏的胳膊,落在外人眼里,只会赞叹她们母女情深。 沈从礼殷勤地敬酒,“这就是下官之女沈珏。” 刘运使的目光胶着在沈珏身上,他捋着下巴的山羊胡,两眼放光,“甚妙,甚妙。” 沈珏浑身不适,甚至作呕,谢氏却仍旧往她碗里夹菜,佯装关心地催促她吃。 她抬手,手中的筷箸颤巍巍的,夹起一块儿鹿脯送进嘴里。 一股油腻之感突如其来,沈珏忍不住捂唇干呕。 沈从礼愣住,谢氏不停地抚背,嗔道:“你这孩子,也不仔细点用饭,呛到了吧。” 沈从礼也迅速反应过来,端起酒杯,“啊……是是是,小女被刘大人的威势所震慑,一不小心呛到,让您见笑了,下官自罚一杯。” 刘运使摆摆手,“无妨无妨,甚是可人。” 见沈珏状态不对,谢氏捡了些无伤大雅的说辞,携着她离席。 总归只是拉她出来,让刘运使见一见。 沈珏被谢氏拉回闺房,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听她一顿数落,“你在国公府学的礼仪规矩都忘记了?今儿的筵席差点让你害得吃不成。” 沈珏好不容易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气虚地问:“母亲不妨直说,今天这出是为了什么?” 谢氏也不虚与委蛇,直说道:“自然是让刘大人见见你,才好让你嫁出去。” 沈珏一口否决,“我不嫁他!” “那你想嫁谁?”谢氏嘲笑她的痴心妄想,“难道你还想嫁给世子?他早就不要你了。”
第40章 醒悟 沈珏坚信, “世子不会的……” 谢氏:“娘劝你面对现实,你已非清白身子,若能嫁给刘大人做妾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刘大人对你有几分兴趣,这几天你就待在屋子里哪儿也不许去,好好待嫁。” 沈珏一针见血地诘问:“你卖女求荣,这件事爹知道吗?他会同意吗?” “你爹当然知道。”谢氏笑容轻蔑, “不然你以为刘大人是怎么被请来我们府上的?” 随着话尾落下, 沈珏脑海里母亲慈爱、父亲宏伟的形象如高楼般轰然倒塌, 破碎成齑粉, 露出背后狰狞可怖的面目。 头疼欲裂, 沈珏捂着脑袋,不住摇首, “我不想, 我不想嫁人。” 谢氏投来冷眼,“由不的你。” 谢氏离去, 让人关门上锁,确保她不会逃走, 碧云也早已被婆子押走, 不知去向。 日暮, 影子吞没光亮。 空旷寂寥的屋子像一只张开露出獠牙的巨兽, 沈珏孤零零地蜷缩在床角,眼睁睁瞧着天光被吞噬, 黑暗蔓延。 哭得通红的双目, 在莹白的肌肤, 衬得如红梅般惹眼,屋子里不时响起的啜泣, 如滴滴答答的雨声,连绵不绝。 她怎么也不会料到,夜以继日思念的家,居然会变成一个地狱。 幼弟不敬、爹娘不爱,她彻彻底底被抛弃。 若之前在卫国公府受到委屈时,还有一个名为家的念头支撑她走下去,而今信念轰然破碎,她茫然不知所措。 怎么办?她没有家了。 她的家早在八年前就湮灭了,只剩下一副空壳。 屋内完全暗下来,油灯燃尽,一片昏黑。 地上破碎零落的青瓷茶具碎片,析出淡淡的微光。 沈珏握住最锋利的一片,在腕部青色的血管比划,寻找最薄弱的一处。 狠下心的一刹,梦中百转千回的清冷朔雪嗓音闪过。 ——“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沈珏你想放弃的,是他们的求之不得。”清梧苑初识,他好心开导她。 她回:“我不会再寻死觅活了。” ——“没有什么比你的生命更重要,珏儿,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 醉韵楼一事后,他为她取出脚伤里的瓷器碎片,失而复得地紧拥她。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他的? 她说:“我再也不会了。” 而今,她真的要再次食言么?谢世子知道后对她该有多失望? 沈珏陡然失去寻死的决心,碎片掉落于地。 一定,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七月流火,蝉鸣渐息。 沈家巴不得将大娘子嫁出去,再加上是纳妾,更没有娶亲那般的繁琐礼仪,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一应取消,简单地对过八字并无相克后,两淮巡盐运使刘大人给沈家送了礼。 绸缎十二匹、东海珍珠两斛、百年沉香木桌椅一套、另附一百二十两雪花纹银。 “聘则为妻”,这些甚至算不得是聘礼,是沈家的卖女钱。 然沈府依旧大办特办,挂上红绸,贴上双喜大字,门前的两盏大红灯笼随风而晃。 管家买了喜糖回府,足下潇洒轻盈,面上喜气洋洋。 两个身穿布衣短打的青年出声拦住他,“请问一下,这家是有什么喜事吗?” 换做平常,管事定会皱眉催他们走,但今时不同往日,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耐心解答:“我家大娘子要嫁给两淮巡盐运使,当然是天大的喜事呀!罢了罢了,我还有事,就不与你们掰扯了。” 两个青年神色微变,拱手道:“恭喜。” 待管事踏入府门后,他们二人转过街角。 街边摆了一个崭新的馄饨摊,看似兄弟的两个男子正在忙着擀面皮、包馄饨,见到两名青年,他们左右巡视,放下手里的活计。 街上人来人往,融入其中的他们难以引起注意。 “到底发生什么了?” 打听消息回来的两名青年道:“沈府有喜事,沈娘子明日出嫁,嫁的是两淮巡盐运使。此事我们需尽快通知大将军。” “但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需要两日。” 他们是天狼营的士兵,奉大将军之命暗中保护沈珏,但沈府小门小户,花草造景疏陋,难以藏身,索性在府外监视。 他们每日都会把沈府的动向,飞鸽传书于大将军。 沈娘子自归家后就没有踏出过沈府大门,放在其他闺秀身上,三俩月未外出亦是寻常之事,怎料竟然出了这等重大的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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