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珏回神,“没,没有。” 谢氏爱抚过她后背柔顺的乌发,“多吃些啊……” 滋味鲜美的清炙芦笋放入口,沈珏眸眶湿热。 爹娘正在兴头上,他们好久没有这般高兴了,等明天,明天她再将一切都说明吧。 夜深,蝉鸣聒噪,沈珏睡在泛着淡淡霉味的被子里却并未觉得烦扰。 她回家了,终于回家了。 纵然这个家没有卫国公府华美,她依旧喜欢如初。 翌日,沈珏并未懒床,起得很早。 坐在三屏风牡丹镜台前,碧云为她梳妆。 心跳一悸,沈珏捂住胸口。 “姑娘怎么了?” 缓了缓气,果然没有什么异常,她道:“无妨。” “那姑娘您瞧瞧,今儿用哪根簪子比较好呢?”碧云将妆奁打开,首饰不多,但胜在精致齐全。 沈珏的视线从琳琅饰物上划过,停在那支非金非玉的梨花簪上,那是谢世子赠予她的。 “就这个吧。” “好嘞。”碧云甫一伸手入妆奁,屋子外就响起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杂乱,听起来不止一人,且踩得又急又快。 果不其然,门扉被人推开,谢氏带着两个婆子气势汹汹地冲进来,见沈珏不在外间,便竹帘一掀,径自钻进来。 沈珏也不再安坐,顿时站起身,“娘?” 谢氏稀稀拉拉的头发半挽,身上穿着寝衣,除了左手腕上两只水头油润的和田玉镯子,全身上下毫无装扮。 她将手里拆开的信砸在沈珏衣襟,碧云一惊就要护主,怎料两个婆子眼疾手快地将她擒住,押了出去。 沈珏以身阻拦,但她身躯纤薄,被谢氏一推,跌于地。 谢氏扯开一边嘴角,歪笑道:“好你个沈珏,我原以为你是回家待嫁的,结果你居然是被卫国公府退亲了!倘若不是一早收到柳夫人的来信我还被你蒙在鼓里!” 虽然与书信一起寄送来的还有几箱绫罗绸缎与五十两金子,但不能掩饰沈珏被退婚的事实,如果她能嫁进卫国公府,得到的才不会是这点儿东西! 谢氏的富贵梦碎了,她恨不得将沈珏扫地出门! 沈珏不看也能预料到信的内容,即便柳夫人歉意十足,但在母亲眼里就只有一个事实——她无法嫁进卫国公府。 她抓住谢氏的袖子,仰面诚恳道:“母亲,卫国公府没有明面上那样好,其间秘辛甚多、关系盘根错杂。珏儿只想我们一家都好好的,不好么?” “你嫁给世子才是对我们沈家好!”谢氏抽出袖子,任她摔在地上,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愚蠢的女儿?你把身子都给了世子,结果他根本不要你,你还不懂争取,觉得是好事?!” 沈珏双手支撑着身体,地砖的寒凉从掌心传到四肢百骸,晶莹泪珠不上不下地挂在眼睫上,轻轻一眨便滚落,她软软的声音带着哭腔道:“不是的,谢世子不是那样的人,他答应过我,还给了我玉佩……” “他答应你?况且一枚玉佩算得了什么?订亲最重要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呢?有吗?” “不是的……”沈珏辩驳,“娘,我也是你的女儿不是么?乡野里长大的姑娘奔跑时跌倒也会有娘疼,为什么你就不能疼疼我?” 胸膛剧烈地伏动,沈珏打着哭嗝儿,上气不接下气,但她仍继续道:“娘,我不会和允弟争宠,你疼一疼我好不好?” 谢氏被戳到逆鳞,骤然后退,“我的女儿不会被人玷污清白,还像货物一样退回家。况且,你怎么敢跟允哥儿比?你哪里比得上他?” 一刹那,沈珏倒在地面,气力骤失。 货物?原来在母亲的眼里,她只是一个待价而沽的货物。 如今这个物什有了瑕疵,所以母亲就要把她处理掉。 意识到这一点的沈珏心口绞痛,躺在地上像濒死的鱼儿一样呼吸。 四肢的气血朝胸腔里狂啸奔涌,心脏被不断地充斥胀满,几乎快要爆炸。 母亲的叱责渐渐听不见了,视野被黑暗吞噬。 沈珏晕厥前听到谢氏的最后一句:“以后你就在这间屋子里反省,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能迈出一步……” ** “你做什么?这是姑娘的你不能拿。” “你一个丫鬟,居然还敢管主子的事,信不信我让娘把你发卖了!” “那是姑娘的东西,你不能乱动!” 沈珏是在争执不休的喧闹声中醒来的,她盯着床顶悬挂的芙蓉缠枝铜香球,竟然觉得十分陌生。 外面发生了什么?碧云呢? 沈珏趿拉着鞋,拂开遮挡视线的竖纹竹帘。 外间,三个红木大箱笼被人掀开,里面的物品洒落一地,沈允仍旧不死心地翻箱倒柜。 碧云见她苏醒,欲哭无泪地诉苦:“姑娘,我被两个婆子绑去院子,等谢夫人出屋子后她们才松开我,我一进来就见您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好不容易将您放在床上,正要去叫府医,可公子他就闯进来,翻您的东西,现在怎么办呐?要不要告诉老爷和夫人?” 沈允暂时停下翻找,叉腰瞪着她,一脸你奈何不了我的神情。 沈珏:“让他翻。” 碧云怀疑自己听错,“什么?” “哼,你知道就好。”沈允继续翻找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他既然敢进我的屋子翻东倒西,爹和娘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知道的,不过是纵容他罢了。” 就这么眼睁睁地见他抢么?话在唇边,碧云瞧见沈珏惨白的脸色,吞了下去。 以为归家会得到姑娘父母的疼爱怜惜,怎想遇到的情况比在卫国公还要恶劣千万倍。 沈珏坐在方凳上,脚边是散乱的衣裳,她面无表情,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沈允见外面翻不出什么东西,就要去里间,打开妆奁,果见得许多饰物。 “这到底是什么做的?我从未见过的材质。”沈允拿起一根梨花簪,反复打量。 沈珏侧目,忽而站起来,“把它还给我。” 沈允倏地背在后背,“不跟!我就要它。” 他抓起妆奁连带所有的首饰以及烟紫玉佩,和放有七八贯铜钱的杏花木匣一起揣在怀里,就要出去。 沈珏情绪激动,只想夺回世子赠予她的簪子与玉佩,“沈允我是你姐姐。” 不到万不得已,她从不搬出以大欺小这一套。 “你才不是我姐!娘说了你是卫国公府不要的破鞋,破鞋怎么能做我姐姐?” 所有的言语都在这时变得无力。 沈珏一默,后退数步,但见沈允手里的簪子,她朝他奔去,“还给我……” 她只想夺回妆奁,双手一推,沈允猛然倒在桌上。 茶具“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碎片扎进沈允的掌心,他疼得嗷呜大叫。 沈允捧着满手的血嚎啕大哭,哭声引来谢氏,她无比心疼地扶起沈允。 刀子一样的眼神剜在沈珏的脸上,谢氏恶狠狠地说:“你看你干的好事,你就是个丧门星!”
第39章 卖女求荣 谢氏的眼神冷漠无情, 吐出的话语更是刺耳无比,宛若数九寒天的冰锥,从头顶贯穿, 寒凉彻骨。 沈珏顿口无言,“那是我的东西……” 她话未说完就被谢氏怼回,“你的东西?你是我生的,你身上流着我与你父亲的血, 我还没向你讨回来, 你还有脸跟我分你的、我的?沈珏, 你记住你姓沈, 除非我们将你扫地出门, 否则你死都是沈家的人。” 一句句话化作符咒,将沈珏禁锢在原地不得动弹。 “娘, 我好痛!” 沈允的痛呼让谢氏暂时偃旗息鼓。 “娘这就带你去治伤, 不痛不痛啊。”谢氏心疼地哄他,让婆子一起帮忙带他下去找大夫, 临走前谢氏不忘对下人叮嘱,“从今天开始, 不许让她踏出屋子半步, 更不许给她送吃的!” 被婆子簇拥的沈允突然不肯走, 指着周边满是瓷片的红木妆奁说:“我要那个。” 为了得到簪子和玉佩, 他两只手都伤痕累累,他必须要得到, 不得到都对不起自己的手伤。 谢氏俯身去拾妆奁, 沈珏却比她更快一步抢过来抱住。 “拿出来!” 谢氏与沈珏争夺, 熟料沈珏的力气竟大得可怕。 气急败坏的谢氏朝一旁搀扶沈允的婆子呵道:“你们干看着作甚?还不过来帮忙。” 两个婆子,一个抓住碧云, 另一个去掰沈珏的手指。 纤弱的指节发出脆响,手指传来钻心的疼,沈珏稍一放手,妆奁就被人抢走。 因沈珏骤然松开,用劲过猛的谢氏直往后倒,“砰”地脑袋磕在桌腿,疼得她龇牙咧嘴。 “哎哟……”她缓了半晌,一瞪沈珏,抱起妆奁愤懑道:“我们走!” 一堆人呼啦啦地走了,门轰地关闭,随即传来上锁的声音。 碧云去扶沈珏,触到她冰凉的手,半丝温度也无,“姑娘。” 沈珏纤长的鸦睫挂着晶莹的泪珠,眼睫一霎,簌簌滴落。 她躺在地上,抱住双膝蜷缩起来,像一只弱小的刺猬。 ** 沈府是座三进三出,不大不小的院落,飞檐黛瓦年久鲜少修葺,积满厚厚的青苔,入夜后,府里点上四五盏孤灯,将青苔映出得森森阴绿。 主院。 沈从礼已然躺在床榻上,谢氏则在雕花玳瑁镜台前拆环卸妆,她摸了摸后脑的鼓包,想起今儿的事就生气。 “现在好了,不仅世子攀不上,就连谢二公子的亲也被退,你说说你女儿该怎么办?” “瞧你这话说的,”沈从礼翻了个身,对外间的方向道,“她是我女儿就不是你女儿了?” 谢氏气呼呼地把翡翠银耳坠拍在镜前,“我没有这么蠢笨的女儿。” “好了好了。”沈从礼宽慰道,催促她赶紧上榻歇息。 谢氏躺在床榻外侧,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是后脑的伤一鼓一鼓地疼,二则是她心里揣着事。 身侧之人鼾声渐起,谢氏更是烦躁得难以入睡,索性摇醒沈从礼,“别睡了,好好想想你女儿该怎么处理。” “处理?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你当是物什呢。”沈从礼被她从睡梦中唤醒,没好气。 谢氏爱不释手地摩挲左腕两枚和田青玉镯子,两枚镯子的稀罕程度于整个云州而言,仅仅是其中之一都千金难买。 “老爷,听说两淮巡盐运使后日会视察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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