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书卷封皮微皱,页脚也泛黄,曾受主人多次翻阅。 沈珏暂停手里的活计,“不瞒周公子,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卷书,孤山先生周游海内,从西域到东海,风土人情描述详实,每每翻开书卷,似乎都能随着他的脚步畅游人间。” 一拱手,周幼仪道:“孤山先生与家父是好友,某不才,幼时曾得蒙他指点启迪。” “真的?”乌黑的眼眸亮了亮,像天上璀璨的繁星。 两人一时间找到共同话题,相谈甚欢,即便是这样沈珏也没慢下手中的绣活儿,与他相谈到金乌西坠,周幼仪才留恋地告辞。 清夜,玳瑁细镂镜台前,碧云帮沈珏散下发髻,手持烧蓝银梳轻轻梳顺。 沈珏身形清瘦,铅华洗净后的她有一种世人难得的纯澈,正支着下巴思量。 “姑娘在想谢世子呢?”碧云忍不住打趣她。 “才没呢。”沈珏嗔她一眼,谢世子近来军机繁重,常常亥时才能来鹿鸣别院相聚,担忧他国公府、军营、别院三头跑,少了休息身体会扛不住。 就在上次他子夜来时,沈珏把他“赶走”,让他先忙完这阵子再来。 谢澜对沈珏的“驱赶”既爱又恨,爱的是她开始独立,并不时时刻刻需要自己;恨的是她都不黏糊自己,他却会很想她。 但他一想到忙完这段时日,解决好沈珏身份之事,就能把她娶回府,谢澜也只能忍耐相思之苦。 “那就是在想周公子咯?” “碧云——”沈珏拖长语调,有些恼了,“平时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碧云低头,搅着指头迭声认错:“好啦好啦,碧云知错了。” 碧云诚恳认错,沈珏也并不追究。反而碧云的态度提醒到她,周公子与她男未婚女未嫁,见面次数一多总是不好。 “后日绣画就能完工,到时你亲自送去周府上吧,就别让他跑一趟。” 碧云唯沈珏马首是瞻,她说是什么,她就怎么做。 后日清早,那副六尺长的松鹤延年绣画就被装进红木雕花盒,由碧云亲自送去周府。 本欲前往鹿鸣别院,见一见寤寐思服的伊人,还未出府门就收到了她送来的绣画,周幼仪扼腕叹息。 原以为就此,两人再无交集,可沈珏低估了周幼仪的坚持。 先是送孤山先生的亲笔,再是送玲珑阁新出的胭脂水粉,追求意味显而易见,沈珏自是不会收。 周幼仪见她屡屡婉拒,便转变思路,再次托她绣画。 沈珏仍旧婉拒了。 本以为这样会击垮周幼仪的追求之心,哪想他屡败屡战,不肯死心。 本就深居简出的沈珏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终日待在池塘边喂鱼,或是书房提笔练字、品阅书卷,只是那本《孤山游记》她再未翻开过。 秋雨已淡,翁中未满。 这一日,门房又传来礼部侍郎登门造访的消息。 碧云轻车熟路地问:“姑娘,还是像上次一样说‘您外出游玩不在院子’的理由将他劝走么?” 闲闲翻书的沈珏兴致乏乏,随意“嗯”了声。 得到门房满含歉意的回答,沈娘子并不在府,周幼仪垂头丧气地准备打道回府,他焉能不知她的疏离,只是一颗心早已暗许,不受自己控制,总想见见她。 周幼仪走到枫林深处,身后陡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锦衣绯袍的男子被护院捉住,可另一群人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与护院扭打在一块儿。 那个绯袍男子便趁乱推门入院。 周幼仪大惊,折返回去,拦住他的脚步。 谢璨冷眼打量眼前的人,“你是谁?” “在下礼部侍郎周幼仪,你可知强闯他们居所是何等罪?按照大渊律法,昼夜无故入人家,笞四十,主人杀之者无罪。” “与你何干?区区侍郎也敢管我。”谢璨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径直往院子里去。 他做好了准备,先翻墙入院,找到沈珏势必要将她哄回来,若是被护院发现,就让他雇佣的打手纠缠住护院,他好溜进别院。 事情的发展尽在他掌中,不想有人横插一脚。 周幼仪挡在他身前,绝不会让他前进一步,“某不会让你伤害到沈娘子。” 沈娘子?谢璨狭长的桃花眼眯成一条线,同出口的声音一样,冷意十足,“你与珏儿是什么关系?” “我与沈娘子互为知音。” 短短一句话瞬间激怒谢璨,他扬起拳头砸在周幼仪的脸颊。 突然被袭击的周幼仪懵了好几会儿,就在这期间,三四个拳头落在他脸上。 周幼仪虽是个文人,但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同样扬起拳头与谢璨缠斗。 大病初愈的谢璨与文弱的周幼仪你争我往,一时间难分输赢。 “珏儿是我的,你休想与她沾上半点关系!” “沈娘子才不会与你这等莽汉有牵扯!” 两人打得如火如荼,直到一个冷寒的声线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周幼仪与谢璨只觉后领一紧,被人强行分开,被迫中止打斗的两人朝出声之人看去。 郁郁秋日下,谢澜玄衣猎猎,剑眉深蹙,一副山雨欲来的冷肃模样。
第45章 吃醋 院外谢璨带来的打手焉能比得上天狼营训练有素士兵, 不过三四下便被彻底|制服。 想不到他来得如此快。谢璨怒目而视,看谢澜的眼神宛若仇人。 周幼仪被谢澜周身明锐似剑的气势所慑,再一看他的样貌, 剑眉星目、五官英朗,不正是当朝炙手可热的少年俊才——护国大将军谢澜? 他与谢澜虽无私交,但几乎天天都能在朝堂上碰到,文官列西, 武官列东。 曾经, 谢澜与北戎抗争, 周幼仪不得一见, 但能屡屡听到有关于他的战报。 谢澜初到北境, 夺回雁门关险要城池;秋季干燥,借南风纵火烧北戎连营;寒冬腊月, 斩断北戎护送粮草的军线, 削减北戎战力;率十万军马兵临城下,直击北戎国都…… 一桩桩一件件, 在周幼仪心底,谢澜的形象魁梧伟岸, 肃然起敬。 而今,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澜单手制住谢璨, 待邓唯压制好外边的打手, 将谢璨押解出去。 “把他带回府,禁足禁食, 严加看管。”谢澜嘱托道。 邓唯:“是。” 自谢澜出现到把谢璨押走, 谢璨至始至终从未说过只字片语, 唯一双蕴含熊熊怒火的眼,恨不得把谢澜烧死。 他很谢澜, 但他知晓自己根本打不过他。 处置好谢璨,谢澜言笑不苟,“周侍郎。” “谢大将军。”一场斗殴下来,周幼仪温润如玉的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简直不能细看,但礼节不能失,他恭恭敬敬地作揖,将方才的事情说明。 说明后,周幼仪不禁问:“私闯民宅按律当笞四十,谢大将军为何不将那人送去官府?” 无愧是礼部崇尚繁文缛节的文官。 周幼仪竟从谢澜的微挑的剑眉读出一丝轻蔑。 谢澜:“将他鞭笞四十,未免太轻了些。” 不是没有鞭笞过,家法伺候不过十鞭,谢璨就昏死过去;可若将生性张扬的他禁足,他会在无限饥饿里抱怨活着的漫长,恨不得立刻死去,却又没有勇气寻死。 看似仁慈,实则比单纯的鞭笞更残忍,是□□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心情郁郁,谢澜并无多少心力敷衍周幼仪,“这是本将军的别院,多谢周侍郎仗义出手,若无其他事就请回吧。” 谢大将军的别院?!周幼仪内心震荡,惊讶不已,却强作镇定,只一双瞪大的眼泄露他的情绪。 鹿鸣别院是谢澜的,那住在此处的沈娘子与他又会是什么关系? 周幼仪品出他们之间的不同寻常,神情逐渐颓败,脚步迟滞地转身,朝远去的玄色背影拜了拜,“某这就离开。” 跨过门槛,他笑容惨淡,心田埋下的种子,还未开花就已枯萎。 ** 池塘水面宁静,红绿的爬山虎静悄悄爬过小院的侧墙、窗棂,在斑斓葳蕤的藤蔓垂坠下,一个月色素纱裙的小娘子撑在窗前,不住地望向前院。 一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沈珏眉目间的忧心如云雾霎时被吹散,轻盈地朝他奔来。 谢澜情绪郁卒低落,可一见她提起裙摆,不顾一切地奔到自己身前,心头的阴霾顿时云收雨霁。 前院的嘈杂传到后院,沈珏听得清清楚楚,从门房处得知,谢璨带人冲进来,遇到周侍郎,二人打作一团。她当即骇得四肢发软,但死命压下慌乱,强迫自己冷静,寻找对策。 甚至,她拿起锋利的剪子,如果谢璨冲进来,她就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她再也不要被他拿捏、欺负! 下定决心后,前院传来转机,谢世子和邓将军率人前来,把闹事的人都制服了。 剪子从手中滑落,沈珏的掌心汗如雨水。 虽然知晓谢世子武艺盖世,谢璨对上他不会讨得好处,但沈珏仍旧担心忧虑,再见不到他,她都打算冲去前院。 “世子你有没有事?”沈珏抓住他的胳膊,仔仔细细地观察,生怕落下一厘一毫的伤。 谢澜眸底浮出温煦,这么关心他的珏儿,他怎么舍得生她的气。 他不在的时日,珏儿每日的作息都有人记录送到他的手上。 周幼仪托她绣画,周幼仪与她相谈甚欢、兴趣相投,周幼仪与谢璨起冲突…… 事无巨细他皆知,却没有干预,也是因为周幼仪与沈珏并无逾矩。 沈珏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他的掌中玩物,她需要有自己的朋友。 只是他想不到,不过才一会儿没看住她,差点就让猫儿叼走。 谢澜将她纳入怀,“我无事。” 知他无碍,沈珏高悬的心才稳稳落地,脸颊贴在他胸膛,并无以往坚硬的触感,反而软绵绵的。 “喵呜……” 沈珏脑袋向后仰,水洗润泽的双眸布满惊疑。 谢澜从衣兜里掏出一只毛茸茸的白团子,白团子是只奶猫,见到沈珏就“喵呜喵呜”地叫。 奶猫被塞进沈珏怀里,她摸了摸它的被毛,果真柔软顺滑,“谢世子是从哪里找来的?” “拜访友人,恰好他府上的狸奴下了崽,想着你会喜欢,就带了一只给你。喜欢吗?” 眼眸弯成一泓月牙,语气欢愉,“喜欢!谢谢世子!” “何须言谢。”谢澜拥着她,两人一同朝屋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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