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岁月携去年轻少女的凝脂,但岁月终不败美人,剑锋终是在对视中偏了一瞬,偏的是年少时的乌英和她的言之。 此时覃弋脱离战场,身形巨快,坍塌的宫殿中依稀能见他的身影,柳鞭不断地卷起炸响。 他站在无光的阴影中,就见覃桉瘦小的身子与地面紧密贴合,四肢大开。 手脚各自沿穴位被钉在地面,鲜血汩汩不断被术纹吞噬,供给柳成渊。 覃桉的额间不断冒着细汗,但意识格外清晰,她在等一个人来救她。 覃四爷快步上前,一道柳鞭奋力像将人卷起,覃桉刚悬浮,经脉连同神魂却粘连在地,这一扯她这辈子都不能修行。 她嘴角不断渗着鲜血,但仍旧断断续续的说道:“爹,我知道解阵的方法,在我心口有只子蛊,你拿剑刺穿,将它定死在阵内,托起的一瞬将我抽离。” 覃弋的手附在阵中,一手将她托起,竟是要同她替换芯子。 但这办法不仅会让覃桉经脉寸断,连覃弋也会受到重创。 “爹,捅我....我不会死。” 覃弋合眼,脑中闪过落织死去时的场景。 她倒在地上,血液不停地流淌,偏偏她又本能的不断自愈。 覃弋只能看着她在自愈合流血中逝去,她对他说,“了结我。” 那日倾盆大雨,血染山河,她的血液似河川浸染大地,所及之处绿意盎然,野花遍地,万物的生命因她的血液而绽开,但她的生命却就此枯竭。 无法自愈,只能苟延残喘的活着。 落织的自尊心太强,只要再等等,他会有办法的。 可落织很痛苦,在见到襁褓中的孩子最后一面时,落织选择自我自戕。 她这一生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无论离开万山,还是嫁给覃弋都是她的选择,如今死亡也是她的选择,不被任何人束缚的,也许是自私的死亡。 但她这一生都自在。 落织走了,年少时的覃弋也死在了落织自戕的雨夜。 再看覃桉时,她说,她不会死。 覃四爷起初并不喜欢这个孩子,落织在时,他是喜欢的,落织走时他的心也冷了。 覃弋所做的一切,包括今日的柳成渊的活祭他多少也有预料。 他想过放弃覃桉引出柳成渊,毕竟她的命格不会止步于此,她不会死。 可到真见她小脸苍白的躺在地上时,覃四爷还是不忍皱眉。 若是覃桉经脉寸断,便只能依靠覃家活着,不会四处奔走,她这辈子都衣食无忧,安全的活着。 万山的亲事已定,彼时整个南疆都知她的成就,被人拥上高位毫不费力的活着。 即使覃桉的生命漫长,众人接连死去,他也没入黄土,她还有万山那小子陪她走完余生,她永远不会独孤。 就连直至死亡,他也是陪她入葬。 柳鞭卷起覃桉,她感到自己的经脉由粗变细,被拉的极为细长。 幼时恐惧的回忆掀起,覃桉第一个念头便是覃四爷又想做什么,取她的血还是命。他总是不顾及自己的想法,想做什么便是什么。 可是覃四爷,她有自己的想法。 不是周身的疼,是心口的疼痛,明明是至亲之人,却一步步都将她推向自己不愿走的路,像是给她不停的喂哑药,逼她承受。 他要亲手剥离她的未来。 “我若经脉寸断成为废人,出阵后,我必自戕。” 她说的坚毅,丝毫不含糊,覃四爷看着被柳鞭袭卷的人,脸色因血液流失白的像具尸体。 覃桉凝视着他,再次一字一句道:“我必自戕,反正您从未在乎我的生死,从小便是。” 沉默在空气中压着覃四爷,片刻,他抽出长剑,宽大的手掌遏制的颤抖,对准覃桉心口的子蛊,稳稳的插下。 “覃弋,若我只能依靠你苟延残喘的活着,那我宁愿死。” “我不怪你将我关在此处,可是覃弋,川儿无罪。” “覃弋,了结我。” “这是我的孩子,川流不息的川。” 鲜血迸溅,他默认了落织的死亡。 长剑直直插在覃桉胸口,柳鞭迅速卷起,猛的一起。 活祭因为活物的死去而悄然震碎。 覃桉感到长剑冰凉入体,却未感受到疼痛,她的双手摸着剑身,脑中想到的第一人便是那个身穿绀色衣袍的青年。 在见到覃桉离开之时,炽只能看见覃桉给他印上鸢印,将他白无双留在他的院内。 万岐一遍遍告诉自己覃桉不止于此,但眼中却尽是她和白无双欢愉的景象。 渐渐地,便是身在楚河时,他被绑在通天塔上,寒针刺入,挑断灵脉。 那时这辈子最漫长的时候,修为一点点淡去,年少时最为耀眼的梦就此破裂。 那天的风很大,他说要为父亲洗清怨屈。 他的父亲是柳门长老,是扛起柳门的重担之人,不是善用蛊毒戕害他人性命之人,更不是私用禁术逆天行道延长命格之人。 灵脉断裂的那刻,他无悔。 他一腔热血,满怀正义,一头扎入柳成渊的算计中,当被埋进棺材时,他好似才懂得那么一点点。 他好像做错了选择。 漫长的牢笼中,他才发现柳门的繁荣不过是他这个金贵的少爷所见的冰山一角。 冰角下是他无所触及的真实。 覃桉给予了他慰藉,他在她身上寻求真实。 最终还是碎了。 他立在晨乌之上,骨笛奏响的越发激进。 长松雪庄和楚河柳门的增员赶到,就见江澈支撑着结界,嘴角溢血。 上方的人立在虚空中,只有绀色衣袍与黑夜相融,脚下的晨乌剑身长泽在虚空中泛出冰冷的剑意。 裴玉衡昂头,如同幼时仰望着柳三足那般,仰望着万岐。 他睁大眼睛,嘴中低喃:“魔息....怎么会,柳师兄怎么可能....” 其他修士也感受到那阵阵的威压,但好在万岐并未出手阻止。 众人皆是应对樊氏族人,此时的梵氏族人像是受到蛊惑,渐渐不再暴动,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正在掀起那高高涌起的海浪。 赤红的海水掀起,拍打着边界。 一声震碎,江澈裴玉衡等人被猛地掀倒在地,朝地吐出一口鲜血。 万岐的骨笛被压抑许久的魔息碾碎,识海中那道虚空的口子越发的撕裂,似是要将他吞噬。 他的耳中再也听不到任何语句,众人的怒吼,嘶喊,骇浪的拍打,他像是被蒙蔽双眸,手中剑刃厮杀, 漆黑的剑意在赤红的海水中向上阵起,顿时地面震颤,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 江澈不得不剑指万岐,同修士们在剑阵中与剑意厮杀。 一时血液奔流,不知是殷涸水域的海水还是他们的血。 他好似陷在了旧梦中,他给自己编织的梦, 他碌碌无为,他自艾自怨,他胆小怯懦。 比不过柳三足,比不过白无双。 年少的一腔热血终究败给了成长。 他怎么就,到头来一无是处...... 那天,覃桉红着眼眶对他说:“万岐,我于你,唯有失望。” .......... 倏然间,他的心口猛烈刺痛,似是利刃穿透。万岐感到子蛊的断链,那一瞬格外他格外清醒。 覃桉身处危险。 她在哪?在哪? 万岐茫然的在虚空之上,地面的众人深受重伤,纷纷倒地。 漆黑中一声清脆的声音穿透海风,直冲脑海。 “万岐!” 他低头看到胸口正流血的少女,朝她挥手。 万岐跃下,墨发扬起。 他有太多想问的,他有太多怨念,但此刻万岐最想说的是。 跟我回家疗伤。 覃桉皱着眉,雪白的衣裙被胸口的伤口染红。 问他:“你疼不疼?” 万岐轻摇着头,眼下乌青,只能疲惫的缓缓伸出双臂。 覃桉似是无奈,面色也尽是疲态,她也有点累了。 覃桉一步步朝他走去。 她想着,也许万岐只是需要有人停下来,抱住他,仅此而已。 她纤细的身影越来越近,万岐看着她朝他走来,指尖相触的刹那,覃桉瞳孔猛缩,血液迸发,溅在万岐清隽的脸上。 江澈的身形快出残影,他与覃桉站的本就相近,那一剑竟是似符咒炸开。 她的腹部措不及防的破了个大洞,透过万岐的视线,能清晰的看到后方的场景。 完全穿透..... 那一刻,天地好似没了声音,万岐的呼吸随着覃桉凝滞。 她连倒下时都那么缓慢,重重的压在万岐怀中,温热的血液湿透了他的手掌。 一只手根本捂不住那个大洞。 “.....阿…川?” 寂静的夜无人回应,覃桉半张着嘴,艰难一呼一吸,却不发出任何声音。 她努力的发声了半晌,直到身体彻底冰凉。 他颤着手,将耳朵贴近她的瘦小的身体,那在夜里听过无数次的心跳声,忽的戛然而止。
第65章 柳川上 风好像停滞在那一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他怀中已经失去呼吸的人。 她的鲜血仍在流淌,整个人似乎轻了不少,抱在怀中掂不得重量。万岐俯下身子,一遍遍的确认, 没有心跳, 没有呼吸, 是一具苍白的尸体。 覃桉坚韧的神识似乎从就那一刻魂飞魄散。 万岐抬头看向江澈, 他的剑锋还滴落着覃桉的血液,鲜血渗入泥土, 残留一片鲜绿。 魔息从那一刻猛地迸发,晨乌几乎是瞬移在手中,众人在与他对视的一瞬,早已明白了他的意图。 “柳师兄,不可能是江澈......!” 裴玉衡首当其冲, 长松雪庄, 楚河柳门等重弟子以肉眼可极的速度拔剑抵挡那劈天盖地的剑意。 剑意劈在地面的那一刹那,他们的身影被漆黑的剑意吞没, 旧时的情谊被吞噬在剑意中,裴玉衡摇晃着身躯看向江澈, 他的身影被剑意磨灭,连衣角都化为灰烬飘散。 顿时大地震动, 殷涸水域的海水冲破最后一道放线,淹没了整片蓝楹花树。 “晨乌, 人生就是这般, 措不及防。” 海面翻涌, 逐渐显露一个人影。 他靛青色的衣袍沾染鲜血,柳成渊一浅一深的走在海面上, 残破的衣角似乎并没有影响他的风度。他走的及稳,修长的手还在向上卷动着衣角。 “生命可以延续,为父可以帮你。” “像我一般逆转乾坤。” 漆黑的夜下,没有星光,月倒映出赤红的海水,他的眉眼是那般的真挚。 万岐小心的将覃桉抱起,疲惫的看着他。 他的怨念在那刻无限放大,在楚河的种种历历在目。 “她不会喜欢的。” “你天资聪慧却不知利用,人的生命短暂,到了这时你还不知悔改,真是浪费了这一身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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