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杀案?鹤儿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可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晚,我和你还有毛兄去巫柯家里喝了他的喜酒。”班翀懵懵懂懂地说道:“大家都很开心,我记得你说你要先走。” “是的,我走了。”红鹤说:“然后呢,你还记得什么?” “我记得后来我们去了一家酒肆。”班翀扶着额头,皱眉说:“头很痛啊。” “不是酒肆。”红鹤说:“你去了青楼。” “我去青楼做什么?”班翀茫然地说道:“我对这些歌舞风月之地向来没什么兴趣,鹤儿你是知道的。”他慌忙地解释:“我平日里不是被阿耶阿娘押着读书练剑,就是蹴鞠打打马球,抓住机会就溜出来看你。” “我知道。”红鹤点头:“你接着回想一下,你还能记得什么。” “我记得被一人搀扶进一个房间。”班翀揉着额头努力回想:“有一张铺着绿色被褥的床,我记得倒在床上的感觉,和我在宝安县的卧榻一样舒适。” “你可还记得倒下去之后的事?”红鹤打开折扇扇风,她也觉得这牢狱空气污浊不堪,难以忍受。 “不记得了,不过好像,有个人对我说这是二楼。” “这是二楼?” “可能是做梦。”班翀皱着脸:“鹤儿,可能是做梦,我梦见有人说这是二楼。我分不清楚,我有梦行症。梦行症时发生的事是梦里还是梦外我时常都分不出来。” “在你梦中,那人长成什么样?” “不记得。我只记得是个男人。”班翀苦恼地说道。 “我先叫人送些吃食过来。”红鹤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说:“你吃些东西,再想一想有没有其他的事情发生,哪怕那些事是在你的梦境里。” “我没有什么胃口,但鹤儿,你可相信我并非杀人凶手?” “我从没怀疑过你。”红鹤平静地说,转身走出了牢狱。 这是二楼? 红鹤低头陷入了沉思,为什么会有人告诉他,这是二楼。难道说,班翀在进入厢房歇息后,又自己走出去过?可人在宿醉之后又犯了梦行症,醒来全然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也很合理。 况且班翀自小有梦行症这件事乐府上下都是知道的,有一年他晚膳陪乐文青用了几杯浊酒后梦行症发作,人直愣愣地走进了后院的鱼池当中。也幸好那鱼池水浅,只是呛了几口凉水人就醒了。自此后,乐文青与他吃饭就不再劝酒。 时间一长,她竟然忘了他有喝酒会诱发梦行的这个毛病。 巫柯在这时回到了县衙,红鹤一愣:“你刚成婚,跑回来做甚?” “听说妙音坊发生凶案,我就回来了。”巫柯精神抖擞地说,他着一袭淡黄长袍,腰间还配着剑。 “你应该在家陪你娘子。”红鹤暮气沉沉地说:“虽然我未婚,但也能想到成亲的第一天你的新娘子应比这些案件更重要。” “无妨,此后还有一世可陪她呢。”巫柯问:“县衙的衙役说班公子也被牵扯进去了?” 两人在县衙的厅中安顿下来,红鹤到茶炉前自己动手泡了壶热茶,又叫衙役为他们准备些简单的饭食,然后才将事情原委一一向他道来。 “这么说来确实无法知晓班公子是如何从二楼移动到三楼。” “我想,也许是他明明就在三楼,却有人告诉他在二楼。妙音坊二三楼的布局完全一样,班翀在梦行又或者在醉意之下听了这话之后,想回到自己的厢房,却误闯了祁芙的房间。”红鹤摇着手中的折扇:“问题在于,那人为何要这样说。” “恐怕是因为,他并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出现在某处?” “妙音坊三楼是小娘子们的房间。”红鹤说:“青楼女子的规矩是不允许私下和男子有什么接触?” “因此,也许是有名男子私会了三楼某间厢房里的娘子?出来被正在梦行的班公子撞见?” “就算如此。”红鹤话头一转:“也解释不了他为何与一个死去的女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他当时可是躺在内侧,那祁芙的婢女说过祁芙平时都睡在床榻内侧,这也可证明他在进入祁芙房间时,床榻上并无他人。” “那祁芙当时也许活着。”巫柯补充道。 “如果她的确是死在床榻上的话。”红鹤看向窗外连绵不息的暴雨:“也不知范仵作那边何时才有结果。” “妙音坊的小娘子私下要和情郎相会的话,也不会选在的闺房中。”一名衙役端吃食进来时候听到他们的谈话就站在一边,找机会插嘴说道。 “你又如何知晓?”巫柯抬头道。 那衙役分好了饭桌上的碗筷,行了一礼才说:“小人丁捷,新会县芳村人,从去年开始小的在妙音坊寻了一位婢女作为相好,想待时机成熟就与之成亲。她告诉我妙音坊月娘苛责严厉,乐伎娘子们私下有相好的也只能请假离开青楼,寻个一日半日与情郎相会。半夜去青楼里偷情这种事是绝不可能的,那老鸨经常不敲门就闯进小娘子的房间,为的就是避免这种事发生。” “照这么说来,如果三楼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人,那人也不会是某位娘子的相好。” “必然不是。”丁捷胸有成竹地说道。 红鹤看向巫柯,对方也陷入了思索中。如果班翀真在梦行症发作时遇到了一位乱指路的男人,那么这个男人极有可能是—— “是凶手。”红鹤与巫柯不约而同地说道。
第三卷 第五章 两人用着饭,又闲聊了一会儿,决定稍作歇息就再一起出去打探。 “毛大人刚刚在祁芙的床架下搜到一些东西,叫我先加急送回来。”一名不良披着还在滴水的蓑衣匆匆走进来,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一叠信件和一只金钗:“大人说这些信件藏得极为隐秘,他找到费了些功夫。金钗是在床下找到的,已问过老鸨,是祁芙当日所带的饰物。” 红鹤接过来将信匆匆翻阅了一遍,沉吟半响。 “这些信件可有问题?”巫柯在一旁问。 “是的。”红鹤将手中的信纸递给他:“全是威胁恐吓之语。” “我必杀汝?”巫柯翻看着手中的信纸,挑眉:“汝走不坠?”他连续翻看了好几张:“都是些险恶之词。” “看来这名祁芙娘子,私下里已经遇到大麻烦。” “可是谁会写这种信件又不曾提出任何要求?”巫柯迷茫地说:“你看这里,威胁要先剁掉她弹琵琶的手,真是恶毒。若我要威胁一个人,定然是因为他身上有我想要夺走的东西。而不是单纯为了吓唬某人。” “一个被人威胁性命的人,却不曾报官。必然是因为她知道这些信是谁写的。” “她身边的婢女也许……” “假若婢女知情,今天早晨在见到我时就已经告知与我了。”红鹤摇摇头:“祁芙将这些信件藏如此隐秘就是不希望他人看到。” “这些信纸有新有旧,并不是同一时间写来的。”巫柯将纸拿在手中反复观看:“你看这张信纸,已经泛黄了,上面写着已经发现她就藏在妙音坊,心中眷恋往日旧情,不会罢休。” “看看最新的这一张。”红鹤在信纸中翻找:“威胁她如果继续和席公子来往,就会取她的性命?” “看来是因为她的过去曾遇到了一位性格扭曲的人。” “这不对。”红鹤说:“妙音坊上下都以为她会嫁进高府为妾,为何这信里对高进宝只字不提,只是在介意她与席公子来往甚密?” “自然是因为他知道祁芙对高进宝完全不上心。可除了她的婢女辛儿,还有谁知道祁芙不喜高进宝呢?” “妙音坊月娘今提过到一人。” “姜莘??” “她既然在外说过祁芙与人私定终身,我们就且去问问。” 案上的热茶已冷,红鹤端起来一饮而尽:“不过有了这些信件,我想班翀可以先放出牢狱了,希望他可以尽快记起昨晚在梦行时曾经见到过谁,这样也能让大家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这件事。” “私定终身?”姜莘软软地躺在贵妃榻上,一袭水红色罗裙配嫩绿短襦,以团扇遮面浅笑:“我何时说过祁芙要与人私定终身啊?” 东坊红袖楼,红鹤在一旁等了片刻才见到这名声赫赫的舞伎。那姜莘不愧为岭南第一舞伎,在台上每一个动作都事先被设计过,如流水也如行云,从躯体到她细长的手指,就连她现在看似随意半躺着的姿势也非常的优雅。 “你是在官府注册过的官妓,我已在户房查过,你与祁芙是同乡,当年你们一同被卖进长安一家青楼学艺。后来又不知为何先后被卖到岭南,结果你进了红袖楼,祁芙去了妙音坊。”红鹤正色说道。 “小娘子,你可不要听信妙音坊的月娘胡言乱语,正因为我和祁芙是同乡,我从没说过祁芙的半句不是。花魁这种事,我也绝不会和她计较。到是我前年赢下花魁的时候,那月娘的情绪激动恨不能一把火烧了这红袖楼。”她朗声说道。 “我来是因为祁芙昨夜被毒杀,我需要你告诉我,她在长安时可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被毒杀??”贵妃榻上那柔软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直,红鹤看着她的面色瞬间涨得通红,眼中闪着泪花惊骇不已。 “你还不知道?”红鹤哑然。 “我不知道,我现在知道了。”姜莘居然开始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 “她在长安时可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或者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人?”红鹤心中讶异,却又柔声问道。 “特别的事?当然有。”姜莘从贵妃榻上端坐起来,用绢帕抹掉泪花,哽咽地说道:“我与祁芙在同一个村子里长大,同年出生,两家的院子也挨在一起修建,因此我们从小就格外地要好。十岁那年,家乡闹了旱灾,地里颗粒无收。乡下饿死了好多人,我们的兄长在商量过后将我们以二十两纹银的价格卖给了长安城内一家青楼。”姜莘的脸色渐渐地悲怆起来:“你们可知十岁的小孩进了青楼之后受的是什么罪,我躯体高挑,四肢细长,日日练舞到浑身淤青。而祁芙被选中做了乐伎,每天被逼着学琴,十指流血生茧。” “我们一边学艺一边在青楼里给别的娘子当婢女,终于熬到了十六岁那年,我与祁芙都可出来接客。那时我们所在的青楼属于中等,来往都是些不得志的风雅文人,或者手中有些银两的小商人。我们心里也知最好的结果无非是尽快遇到一个家境殷实的男人能将我们赎回去做个小妾。”姜莘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可就在那个时候,白骅居然出现了。” “白骅是谁?” “白骅和我两一起长大的发小,年纪小了我们几岁。他阿娘早逝,阿耶在县里开了医馆又重新娶了一房正妻,于是一直将他寄居在乡下祖母家,他从小就依恋祁芙,与她的感情最是要好。我们被卖去青楼的时候,白骅已被他阿耶接回医馆学习医术。直到六年后我们才在长安重新相遇,那时他已在长安一所医馆里挂牌行医了,只是收入依然窘迫,凑不出什么钱来见祁芙。于是他只能写信央求祁芙偷偷出去见他,可祁芙却拒绝了,说自己对白骅只是姐弟之情,绝无男女之间的爱意,又在回信中劝他好好行医,以后大可找一个善良的女子为妻。白骅却执迷不悟,他执意想要得到祁芙的欢心,已到了每日都有三四封信的地步。可那时祁芙已和一名做大米生意的粮商交好,那粮商性格内向,尚未成婚,纳妾也只需要知会家中双亲一声就好。祁芙那些日子都在青楼中等对方的好消息。等来等去,半个月后那名粮商竟然意外身亡,紧接着祁芙又收到了白骅的信,说他不会允许任何男人插足在他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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