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公人话,奴家倒是未曾注意过。不过当时那笼子严丝缝合,笼门并无松动的迹象。” 红鹤思忖片刻说道:“你与王基二人为了尽快得到胡三遗留的金银,竟怂恿戏团众人闹事,阻扰官府办案。我本不想将你暂押牢狱,但事已至此,你且去与地牢中与沈妙作伴,不过需将你们三人分开关押,以免串供。稍后我还有事需提问你们。”说罢,她抱着那盒钥匙去了库房中。 红鹤叫了几名衙役一起忙活到中午,才把盒中所有的锁匙与库房中的大大小小的箱子对应上,其中却并无一把额外的锁匙,倒是多出几只巨大的皮箱,那是胡三的遗物。 “全然白忙活了半天。”红鹤思忖道:“许是我调查的方向错了,不应从狮笼的锁匙查起。这两个月风餐露宿,并未磨砺到我的心性,反而令我迟钝而疲倦。”她呢喃到此处,心念突然一动,将怀中桑儿给她的那串钥匙也拿了出来,放在眼前打量,左右也不过是一串寻常钥匙,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 正在此时,巫柯腰中悬剑找来,喜气洋洋地说:“我们今日在山林中找到了一颗新鲜人头,虽被撕咬得面目全非,不过依稀能看出模样,已送去义庄给范仵作查验。若是伤口能与无头尸身对上,那就是胡三的头颅无疑。不过我心中已有十之八九的把握是他,只是那颗头上的气味实在怪异,又臭又香。” “何为又臭又香?”红鹤疑道。 “有尸体腐臭的气味,又有一种怪异的香气。总之令人毕生难忘。”巫柯说道。 范社将停尸房两侧的窗户推开,让爽利的河风穿过堂间。胡三头颅上所散发出的香味混杂着尸臭过于怪异,令人难以忍受。 “是阿末香。”范社说道:“此乃东海贡品,产至大头鲸的腹部,因此极其罕见。留香时间也比普通香料更加持久,实属香中珍品。我也是在师傅焚烧此香时有幸品鉴过两次,余香缠绵于衣袍上整整四五日有余,不过为何胡三只有头颅上有此异香,而身体上却无异呢?” 红鹤走近,低头查验,的确是只有胡三的头颅上有浓烈异香。 “难道他的头是在被狮子咬下后才被沾染的香气?”巫柯问道:“但深山老林中哪里来的阿末香?” “范仵作,请允许我带回胡三的头颅回县衙验证一番。”红鹤说道。 范社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接下来红鹤小心翼翼地将胡三的头颅用一张湛青棉巾包好,紧紧系在身后,与巫柯策马奔向县衙。 刚进门毛虎就大声嚷嚷:“娘子你来看看,这狮子果真不吃别人喂食的东西。” 红鹤走上前去,只见笼上挂着生鸡羊腿,那头雄狮将头趴在爪子上一动不动。“它接受过训练,绝对不会接受生人投喂的食物。若非如此,每次表演台下有人投喂食物表演就会失误。”红鹤说道:“连我去喂食也不行,唯独县衙后院客房中的桑儿和死去的胡三才可解决此事。等会可将她叫出来,那这雄狮就不必挨饿了。”说罢她解开系在胸前的包裹,将胡三的头颅缓缓取出。狮子突然将头扬了起来,红鹤眉毛一挑,这狮子明明常年喂食草药是没有嗅觉的,如何对胡三头颅的气味会如此敏感? 她将那颗散发着腐臭与异香的头颅靠近狮笼,那雄狮越发躁动,从直接从笼中站起来,摇头摆尾,对着红鹤露出一口黄灿灿的尖牙。 红鹤端着头颅贴在笼外,那狮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用自己瘦削的头颅哐哐地撞击狮笼栅栏。 “小心它会破笼!”毛虎在一旁呵道,巫柯拔出长剑站在红鹤身侧,以防不测。 红鹤转头带着胡三的头颅跑向门外,隔了片刻探出头来再看,那雄狮在笼中打了几转之后,又平静地趴在地上。她怀抱着头颅站在前院黑漆门后,当下只觉得心乱如麻,也不管旁人,将胡三的头颅丢给班翀,径直走进库房胡三遗留的大皮箱还在房中,皮箱外壳坚实,均挂着硕大铁锁,想来是他的重要之物。这些铁锁,假若没有钥匙,又趁手的工具在身边也是可以打开的。一番查探之后,红鹤当下只觉得头晕目眩,她抓住一旁的架子勉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浑身冷汗浸透了衣衫。 当下回到书房,红鹤不顾额头的汗珠连绵滴下,写下书信交予毛虎:“还望毛大人替我跑一趟北边,查查这封信中所写之事。”
第六卷 第八章 做完这一切,红鹤才稍微定定神。此时又是傍晚,摸着咕咕着响的肚子才想起自己整日都滴米未沾。她随意在茶案上就着凉茶吃了些干果,听到窗外古琴音准时响起,红鹤烦乱的心中顿时清明不少,又是那位户房书吏在抚琴,若找到机会就要与此人会上一会,聊表日日听琴静心的谢意。 “阿姐。”桑儿此刻在窗外高高兴兴地喊道:“你看,班翀公子为我做了个羽毛毽子。” 红鹤推开书房窗户,只见桑儿今日又精神了不少,一双大眼闪着波光,不过她身子却细弱矮小,罩着一件稍显宽大的粉绿宽袍,耳畔梳着一对垂鬟,傍晚金色霞光落在她天真烂漫的脸上,分外动人。 “我拔了后厨公鸡的尾羽给她绑了个毽子。”班翀跟在她身后高高兴兴地说:“她说她能踢毽一百个,我得开开眼。若真能如此,桑儿蹴鞠说不定比你还更厉害。” “公鸡的尾羽?”红鹤疑道:“我不记得谁曾说过今日府中宰鸡。” “那公鸡还活着,只是光着腚贴墙一动不动。”桑儿哈哈大笑:“大约是伤心透了。” “我也想和你们玩,不过现在我还有事要做。”红鹤摇头晃脑地说道:“你们也可先玩,等我回来一同用膳。”说罢她拉好书房门,走向县衙前院。 王基被人从牢狱中被拖出来,双腿发软无法站立,只能半跪在地上,一对肥大的胸肌在薄衣下扑哧扑哧风箱一般鼓起落下。 红鹤折扇捏在手中,居高临下而站,一声厉呵:“王基,你干过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王基顿时面色骇慌,不住地向红鹤等人磕头:“公人,我可什么都没做啊,公人饶了我的狗命吧。” “你威胁与胡三掏了不少银子给你,是与不是?” “回公人话,那是我与胡三感情深厚,他自愿……” “来人,将鞭笞拿出来。”巫柯在一旁吼到。 一听要挨板子,王基顿时又慌了神,不住地磕头求饶。红鹤见他这样,心中疑虑万分:“王基,你在客栈中带头闹事,沿途叫嚣需用破布才能将你嘴堵住。你昨夜明明看似胆大如斗,现在为何又如鼠辈一般求饶?” “回娘子话,昨夜闹事可不是小人的主意,是,是那陆巧在我耳边花言巧语。说若不闹一闹,戏团的金银什物怕是都会被县衙的公人们给瓜分完。可到了县衙我发现你是……”王基匍匐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你就是那位声名在外的女神探,我以为你会……” “你以为我会公报私仇,将你百般凌辱?王基你素日里恃强凌弱惯了,见到比自己弱小的总要去无故践踏一番,遇到比自己强壮的,又会卑躬屈膝地奉承,生怕对方会欺辱自己。你以为人人都会与你一样?”红鹤怒道:“且将你所知晓的一切说出来,就可免了这顿板子。否则定叫你皮开肉绽!” “回娘子话,我说。”王基用粗壮的手腕抹了抹额头冷汗:“平时能和胡三额外要点零碎银子,不过是因为我私下里知道他身上背负着人命。但我可从没因此胁迫他,是他回回都自愿拿出银子给我。”王基诡辩道。 “胡三身负什么命案?”在场的人均大惊。 “五年前,胡三在北边青州因多喝了点酒,不小心滚进农田里,毁了好大一片粮食。负责那片农田的贫农夫妇文因此责骂了他两句,不想那胡三酒因醉酒失了心智,依仗着自己力大如牛,竟将夫妇两活活打死了。他酒醒后慌慌张张地跑来,要我为他作证,对官府说当天夜晚他一直与我在一起促膝长谈。” “于是那对夫妻白白枉死?” “听说那对夫妻的哥哥嫂嫂到处告官,但又因事发时没有其他目击证人,只有他们最小的女儿在一旁目睹惨案。小女儿当时不过九岁,被官府认定年幼无知又受到剧烈惊吓,证词不能作数,因此一直证据不足,对胡三作的恶也无可奈何。”王基趴在地上浑身不住颤栗:“公人,杀人的是那挨千刀的胡三,不是我,我已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数告诉公人,还请公人网开一面,放我离开。” “我只答应过要免你板子,你为凶犯做伪证之事还需本地县令另行论断。”红鹤道:“且将你关押回牢狱等候判决。” 结束问话,又是深夜,明月昏黄,红鹤在县衙廊下偶遇那名弹琴的邱牧。此人怀抱古琴,峨眉星目,一袭淡雅素青长袍,发皆绾高冠,上绣以翠绿珠玉,那脱俗之姿竟能高于燕林一两分。 “你就是户房新来的书吏邱牧?” “邱牧久仰红鹤小娘子大名。”男子微微颔首。 “邱公子所弹的长清是我此生听过最不为俗染的一段。”红鹤感叹道,她此前身上困倦一扫而光,神采奕奕:“若红鹤能再听公子弹完长清,短清全曲,不失此生之幸。”邱牧面色一震,他不曾想到红鹤对他的古琴技艺评价如此之高。此前他夜夜抚琴也不曾指望过会得到任何人的称赞。抚琴不过是吃饭喝水呼吸那般自然的事罢了。 此时巫柯却突然出现在廊下转角处,手中兴致勃勃地拿着一只羽毛艳丽的鹦鹉:“红鹤娘子,这是戏团中的鹦鹉,我怕那些农户养得不够精细就令人带了回来了。你瞧它会言语,会唱歌。我暂且拿回去养几天,给我那待产的婆娘解解闷也是不错的。” “那你记得它平日吃精细小米,可别拿些大米来糊弄它。” 于是两人的交谈被巫柯和一只鹦鹉冒冒失失地打断,儒雅的公子在月色下怀抱古琴低声谢过红鹤,匆匆离开。 第二日,红鹤与班翀在书房闲话逗乐,耳边突闻古琴音,侧耳细听果真是昨日向邱牧提过的那首短清曲。红鹤当即心中大悦,丢下正兴致勃勃从棋盒中拿出永子的班翀,趿着鞋就跑出去,一路粉绿宽袍飞扬,果真见到在县衙户房廊下抚琴的清雅书吏。 “一弹流水一弹月。”一曲完毕,在旁的红鹤才开口赞叹道:“多谢公子赠曲。” “不必客气,小娘子可算是我琴中知己。”邱牧淡淡地说道:“邱牧受宠若惊,唯有赠曲为谢。” “我也能弹。”回到书房,班翀闷闷不乐地玩弄着一枚青黑的永子。 “我知道,你的琴技能比我高多少。”红鹤笑道:“你可知,我只有上回与你在大理寺时,隐约在太平公主被拘禁的花园中听到过这般天籁之音。想不到新会这样南蛮之地也会有——”说到此处,两人突然面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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