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抚着他的美长髯笑道:“便是自小学医的男儿,能在你这个岁数将《难经》、《脉诀》通读的,也寥寥无几。” 听到李群青的夸奖,阿柿显然有些骄傲。 为了显得宠辱不惊,小娘子拚命压住得意得要扬起来的嘴角,压得脸颊上的肉都鼓了起来,显得画在两靥上那对粉嫩嫩的小桃花团更加稚趣可爱,看得窦大娘好想捏一下。 少年的眼睛也在那对小桃花团上落了一下。 随后,他才看向她的眼睛:“人面独能耐寒者,何也?(注4)” “人头者、诸阳之会也。” 阿柿想也不想便将《难经》中这段的答案脱口而出,“诸阴脉皆至颈、胸中而还,独诸阳脉皆上至头耳,故令面耐寒也。(注4)” 她既然敢在李群青面前说出这样的身世,自然便是对自己说过的话有着十足的把握。 自信的小娘子睁着闪亮亮的圆眼睛,用一脸写着“我才不怕你,继续问我呀!”的表情朝向小郎君,有一种自然流露的娇气。 少年不再说话。 李群青笑了笑,让阿柿继续讲。 期间,李群青也追问了几回,阿柿对答如流,始终夷然自若。 不多时,“上一世”的事便快要说完了。 阿柿正要重新再讲“太原王氏庶出四房”的事,窦大娘怕她提到陆云门的死又一次神伤,便忍不住摆手:“这些,他和小陆方才在外面已经听过了。” 阿柿愣了愣,圆眼睛忽然睁大了! 她似是回忆起了之前她在说完“太原王氏”后又说了哪些话,手指顿时慌张地搅在了一起! 可不待她再做反应,李群青便摸着长髯,“不经意”提起:“对了,阿柿啊,你上一世交给小陆的那封信,此时可带在身边?” 听到李国老问话,阿柿赶紧将手恭敬叉好,稳住心神。 “回国老,自重生后,我便将那封信以油布裹紧,时刻贴身带着。但昨晚,在同百善离开前,我担心自己会遇不测,便将信妥善藏在了客栈房间的一处夹缝中,国老可派人去取。” 说罢,她将藏匿那封信的位置详细地告知了李群青。 窦大娘同李群青对视了一眼,随即便矫步出门,对守在院门前的擅武亲信下令,要他速去将信取回。 窦大娘离开后,李群青也向阿柿笑着坦诚:“重生一事,诞幻不经,你说的这些前世之事,虽无法证实是假,却也难证是真。李某一时难以全信,望阿柿莫怪。” “有一件事……” 小娘子说到这,耳朵尖忽然就红了,更像一朵艳艳的小桃花了。 她似乎觉得很难开口,但抿了抿点着小红春唇样的嘴,她还是低着头、小声地说了出来:“有一件事,也许能证明我没说谎。” 李群青便问:“何事?” “我……不好说。” 小桃花一脸为难地看向堂侧几上摆着的笔墨,“能不能让我用笔写?” 李群青自然笑着同意了。 阿柿有点赧然地瞥了眼站在李群青身侧、还不知道她要写什么的金相少年,接着便走到纸前,写下了陆云门身上一颗痣的位置。 她放笔时,窦大娘正巧回来。 阿柿便将墨迹未干的纸先呈给了她。 窦大娘随意扫了一眼,“哦!”地惊出了声。 “这……” 不知前情的她瞠目地看向自家郎君,“你们这是要她写了什么!” 李群青不解,向她伸手要纸。 但待他看清纸上的内容,也压着嗓子咳了一声。 “小陆,你来看看。” 李群青伸手招来身边的玉质少年。 “这内容真假先不谈,我瞧着这字倒是与你的十分相像。” 陆云门于是接过了那张纸。 终于,一向从容不迫的陆小郎君变了神色。 他那双漂亮却沉静的眼睛,此刻如同一片被成群鸭鹅跳进的水潭,波光颤动不止。 在抬眸定定盯了阿柿一眼,又将目光落回纸上、来来回回将那行字看了许多遍后,陆小郎君将墨已干透的纸折起,放进了怀中。 随后,他先是向李国老和窦大娘执礼告退,接着便看向了那个正一副可怜巴巴、用眼睛在冲他说“对不起,我错了,我也没办法啊”的小娘子。 少年叹了一口气。 “我不凶你。” 他说。 “你随我出来。”
第30章 30 阿柿同陆云门一走,留在屋子里的夫妻相觑一视,俶尔一起笑了。 窦大娘其实还不知道那行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看自家郎君要笑,她便情不自禁也乐了。 她追问:“我不过也就离开了一忽儿,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李国老同妻子解释了前因,随后莞尔道:“这种事,阿柿究竟是从何得知的?要说重生,还是太过虚幻缥缈……”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窦大娘正色道:“你不信,可你也否定不得,以小陆的性子,若不是真有肌肤之亲、经了那阳台云雨,他怎会让阿柿知道他身上的‘那处’有痣?你瞧小陆方才的反应,八成就是写对了!” 说着,她笑眯眯地“哦~”了一声:“莫不是除了我,还有旁的、同你不亲近的人知道你身上哪处有痣,所以你这才觉得阿柿未必是亲眼所见?” 知道娘子是在打趣,李群青便也哈哈作笑:“哎唷,说小陆呢,夫人扯我作甚。” 他摸摸长髯:“既然阿柿口中的起因是那封信,那便等信到了,再去询问小娘子。咱们先去后面看看,衙役已经审了李忠和百善多时,该有些收获了。” “反正我是信了。” 窦大娘随着他向外走,边走边道,“她揭了吴家的作恶,又孤身冒险抓住隐藏至深的李忠,所行的都是好事,何必编一个重生的名头?” 但可惜的是,阿柿从骨子里就没有是非善恶的概念。 她并不会行什么好事。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她自己想做而已。 从客堂走出去后,两人默默无言地行了一段路。 阿柿眄了陆云门一眼,见少年耳后的发上挂着一簇合欢花绒,便伸出手,极自然地要为他拂去。 陆云门却反应更快,下意识侧脸避开。 但那簇合欢花绒还是在他的晃动中落了下去,飘呀飘,正好被阿柿捏在了指尖。 对上少年的眼睛,捏着花的小娘子睖睁了一瞬,随后就懊恼起来,对着自己的爪子抽了一巴掌! 她特意抽得又脆又响,引得陆小郎君不自觉就将目光落了过去,一下就看到了她那片慢慢泛红的手背。 “对不起。我看到你发间有花,便下意识伸手去摘。” 阿柿低下头,捏紧指尖的合欢花。 “我又差点没规矩了。” 陆小郎君听完,垂下眼睛,看了看仍旧被她攥着的花绒,也说出了一句“对不起”。 接着,他为他在马车上的那次蹙眉认真地向她道了歉。 说完,少年才将怀里的那张纸拿了出来,心正气和地向她问:“你能同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 “就是……那么回事啊。” 阿柿的耳朵尖还是红的。 小娘子桃腮粉面,语气流露着天然的娇气,但眼神却坦诚又无辜。 “我不知道该拿什么说服你们相信我,一着急,我就想到了这个。” 她笃定地望着他:“你从来不用旁人服侍,除了我,肯定没人知道那你里有痣。我想,我说了这个,你就能知道我没有说谎了。” 这当然不是最有利的证据。 但因为她实在想看看这个渊清玉洁小郎君面露失态的样子,所以就稍微恶劣地放肆了一下。 果然,他那瞬间的样子有趣极了! 阿柿忍不住继续说道:“除了气冲穴处的那颗痣,你的骶端还有一道天生的红痕,我第一次……” 说到这,她顿了顿,声音软得像是刚抽芽的嫩条,“我还以为是我抓的,吓得我惦记了一整天,就等着你第二天晚上睡熟以后、用药给你抹好……” 她边说,边用流动着水波的圆眼睛,朝她所说的地方看,看得从未动过情念的少年不禁不由收紧了下腹。 可他的面上仍是声色不动,连气息也丝毫没有乱。 这令阿柿都有些失望了。 等她说完,陆云门又问:“这字呢?” “字是你教的。我原本的字不规不整,看了你写的字以后,我就嚷着要学。你说如果我要同你学字,就必须勤奋坚持,若是日后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就不教我了。” 阿柿郑重地告诉他。 “我真的坚持下来了。整整三年,一天也没有懈怠过!” “我手把手地教了你习字,同你相处三年,亲密无间,甚至曾行礼敦伦。可你却从未提过我和你的婚事。我想不通。” 少年平静地望着她。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曾有前世,但我了解我自己。” 清莹秀澈的小郎君字字赤诚。 “如果前世的我真的对你做了这些事,那我便一定是已经娶了你。若我因病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能陪你往后,所以没有同你成婚,那我便绝不会如此轻慢待你。” 他问她:“前世,我们已是夫妻吗?” 阿柿的瞳仁跳了一下。 她一时得意忘形,忘记了这可是陆云门。 他骨子里的守礼自持,容不得他做出那种虽然在其他世家权贵眼中稀松平常、但对他来说却极为不堪的荒唐事。 是啊。 他最干净。 眼睛干净,心也干净,干净得没有染上一点颜色,便是身处闹市,也仿佛山栖谷饮,不染凡尘。 就像很多年前外祖母笑谈时说过的,你们陆家的那个小七郎,小小年纪便仙姿玉质,怕是只要不吃五谷饭,就要成仙去了。 可是,他真的能一直这么干净下去吗? 不如就让她来玩一玩,看她能不能把他从他的云端拉下来,让这冰清玉洁的小郎君踏一踏这人间七情六欲的泥泞地。 阿柿听了陆云门的话,惊而茫然。 随后,捏花少女愣愣道:“那一次,是我主动的。那天,是重阳,我挖出了前一年我硬拉着你埋下的菊花酒,喝了好多。我喝酒以后,酒品确实不好,我没忍住,亲了你,还想同你……” 她越说越急,“但你没拒绝!你回应我了!而且,回应得很……” 小娘子咬了咬嘴唇,“我想,你都回应我了,肯定也是喜欢我的。所以,那晚过后的第二日,你说你要跟我成婚,我就完全没往别处想。可我听了你方才的话,你当初说要和我成婚,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我,只是因为有了那晚、你想要守你的礼吗?” 她在意的事完全出乎了陆云门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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