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没有。” 小郡主轻声细语,却信誓旦旦。 刘檎丹便也说不出什么别的了。 她向两个小郎抬了抬下颌:“那这两个人,你要吗?” “要呀。” 小郡主都安排好了。 “我先把他们放在你那儿,等我成婚了,在东都城内单独开了郡主府,我再把他们接到身边。” 她答应得这样快,刘檎丹顿时觉得有诈。 她半信半疑:“你不是在糊弄我吧?等你成了婚,真的会去接他们?” 阿柿眨了眨她的圆眼睛,似乎也不肯定了:“那……我再想想?” “不用了,我先替你养着就是!” 怕她反悔的刘檎丹立马就不问了。 但她心里还是很在意:“你真的不换个夫婿吗?家世好、样貌佳、才华又出众的郎君,凭你又不是找不到,刚说的燕郡王世子不就……哦,他不行,但别的也不是没有……” 熟人面前的刘檎丹就是这样,脑子里想什么便说什么,嘴上全然没个能把门的,一串串的前言不搭后语。 但阿柿从不讨厌刘檎丹。 她也并不觉得她笨。 能正视自己的能力和欲望,清醒地沉沦与享受,这样的檎丹县主,已经比她们身边许多明明愚钝无能还自视甚高、野心勃勃的人聪明多了。 这时,酡颜出现在了院门外。 得郡主召唤,她趋步而入,向檎丹县主行了全礼,随后靠到主人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是吗?” 小郡主的圆眼睛忽地大亮。 她笑着看向刘檎丹,语气染上了几份轻柔的雀跃:“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苕荣姐姐不经念叨,也来了呢。” 说完,她就走出院门,在外面亲自等候。 刘檎丹不解地咕哝了几句“她为什么来?”,接着也紧跟阿柿,站到了外面。 苕荣郡主是当今太子的嫡长女,去年又嫁给了良王吴京元的嫡长子为妻,似乎无论将来成为至尊的人是谁,她的高位都不会有所动摇。 这种尊贵,在东都也算是独一份。 可底下的妹妹们尊重她,并非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因为她的善良。 她怀着善心对待每一个人,毫无保留地爱着世间的一切。几乎每一个人,都感受过她的善意,都明白那有多么可贵、多么值得崇敬与珍惜。 可因为她有的只有善良,所以,她活得格外不易。 她为每一个人着想,可那些人却各怀心思。 她希望所有的家人都能相处融洽,可她娘家与夫家争斗的暗潮永不止歇、彼此早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她有着一颗菩提的心,可看着人间苦难,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生性太和软老实了,文静内向,不善表达,明明最有圣人希望看到的善良品性,可却总也入不了圣人的眼。 成了婚也是—— “风寒?明明就是被吴家欺负病了!” 也是今年端午宴,听到刘苕荣称病未到的消息后,刘檎丹当即就气愤地红了眼睛。 “苕荣姐姐可是太子的嫡长女,才嫁进吴家不到一年,他们居然就提了要给她夫婿纳妾。他们怎么敢?!若是我,只要听到一句,就能把头骨都给他掀开!便是我那个又纨绔又糊涂的阿耶,也肯定忍不了,定会拿着棍棒帮我打上门!” 她气得嗓子都要冒烟! “苕荣姐姐性子温和也就罢了,可眼看女儿被欺负,伯父竟也一声不敢吭……” 那时,阿柿淡淡地用银箸夹起一块贵妃红、堵住了她的嘴,“只是提了想纳妾,皇祖母又没允,你急什么?” 后来,这事果然没成。 圣人让刘家和吴家彼此嫡长婚嫁,便是想要两家亲上加亲,怎么会允许纳妾这种会坏了两家情分的事发生。 而如今,春陵废县事发,吴家必定收敛,苕荣姐姐的日子应当也会舒服一些。 “姐姐。” “姐姐。” 此时,茶院门外,阿柿和刘檎丹向步子有些急的苕荣郡主行了万福礼。 比上次见面时,刘苕荣又丰腴了些,笑起来的样子,越发像只温顺的绵羊,丰润手背上的指窝白胖胖的,叫人很想捏一捏。 可她的笑却没能维持多久,很快就满是心事地看向阿柿,眼睛里充满了欲语还休。 刘苕荣最不会藏心思了,比刘檎丹还不会,一眼就能让阿柿看到底。 但阿柿并没有戳破什么,而是将姐姐接进了茶院。 随后,她便发现,刘苕荣见到满院的少年郎,面上却毫无意外之色。 “姐姐是一个人来的吗?我正要煮茶,备几人份的好?” 因都是从小相熟的自家姐妹,她们私下里一向不那么严守规矩。进了屋中,阿柿便边同苕荣郡主说这话,边走到屋角,拿出了紫檀木做的都统笼,看了看里面一应俱全的茶具二十四事。 可这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却让刘苕荣的声音打了个磕巴。 “啊……这……”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地捏着手中那条拭汗的缠花锦帕,可又不会说谎,半晌后还是将实话说了。 “兴王叔家的四郎,也同我一起来了。” “我四哥?” 刘檎丹奇怪。 “他在哪?” “嗯……” 苕荣郡主又支吾了。 腴美的粉白面上都涨起了红。 “檎丹妹妹。” 阿柿说着,用力打开炭筥的圆盖,从这个装炭的藤编篓子里挑出了最大的几块。随后,她就把个六棱形的一尺铁棒递给了刘檎丹,让她拿着它将炭敲碎。 刘檎丹自然不做:“你的茶奴呢?” “被你带来的小郎们吓坏了。” 小郡主静静看着她。 “我不喜外人进这间茶屋,没了茶奴,今日便只能由我们姐妹三个自己煮茶了。我还要碾茶,你不做这个,难道让苕荣姐姐做吗?” 那自然不行。 哑口无言的刘檎丹只能走到角落的炭堆旁,砸得全神贯注又胆战心惊,生怕碎开的炭块会溅到她的脸上。 见支开了她,阿柿便捧着个鎏金鹭鸶流云纹的银质茶碾子,姿仪清雅地跽坐到了刘苕荣面前,随意地同她以家常开头:“许久未去拜见舅舅了,他身体可好?” “父亲他病了。” 怕妹妹担心,刘苕荣摆动着她圆滚腴润的白腕,先给了解释,“不是什么大疾。就是,病了。” 又病了呀。 阿柿垂眸颔首,表示明白。 她的这位太子舅舅,不仅头脑愚钝、没有任何韬略才能,性情还软弱得惊人。 但即便如此,仍有无数意图复兴刘姓皇权的人时刻想要拥他为帝。 这使圣人不得不始终将他当做一条对她所坐皇位虎视眈眈的犬狼,在他的周边布满了自己的眼线。 本就庸碌怯懦的太子,因此整日活得水深火热、提心吊胆,只觉得周围全是监视着自己的眼睛,唯恐自己一句话说不对,女皇下令要将他鸩杀的圣旨就会立即送到他的跟前。 好几次熬不下去想要自尽却又没那个勇气,活像只被虎狼团团围住、惶惶不可终日的兔子,维持神智的那根弦早就已经碎如蛛丝,随意一碰就会轻飘飘断开。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就算没病,也有病了。 “姐姐……” 阿柿还想再闲聊几句,院外却闪过了一个她极少见到的身影。 那是赤璋长公主的贴身女官。 若要传给南园的只是寻常的话,长公主不会派这名女官来。必是出了件与南园主人相关的、较大的事。 阿柿心思转得极快。 下一刻,她便握住了刘苕荣还攥着锦帕的手。 “姐姐此次来,定是有事要说。” 她声音发得极轻,远在屋角的刘檎丹便是竖着耳朵也听不着。 “我知道这事恐不好开口,叫姐姐为难。可姐姐此时告诉我,让我心中早早有了准备,总好过我从别人口中听到、当众失态出丑。” “那你……不要伤心。” 刘苕荣听她说的有理,便反握住了她的手,边温柔地给她力量,边面带难过地轻声安慰她。 “崔家的那门婚事,怕是有了变故。今日天明时分,崔郎君于佛堂见婆罗花开、心有所感、以此悟道,已经看破红尘,决心出家了。”
第68章 68 悟道? 出家? 小郡主眼前的睫羽慢慢扇了下去,又慢慢重新扬起。 “姐姐这消息是从哪儿来的?” 她的眼中静如止水,声音也似轻吞慢吐。 可在一心向善的刘苕荣看来,阿柿便定是因这突来的噩耗而伤心得愣怔了。 她想再劝慰妹妹几句,却又嘴拙地不知该如何说,松软的指尖为难地磨着锦帕上的虫草缠花,都快将那草尖磨出茸了。 “是临清王吧?“ 阿柿行若无事地轻声说着。 “不久前,他去寻了你,对你说,檎丹妹妹前脚带着她院中的小郎走往我这儿,他后脚便听到了崔郎君要出家的消息,他怕檎丹妹妹带着许多小郎来见我,是要拿我婚事不成的事笑话我,所以他才赶紧寻了姐姐你,想你过来把她约束住。毕竟,檎丹妹妹最听姐姐你的话了。” “正是如此。” 刘苕荣听得点头连连:“丝毫不差,全叫你说准了。四郎十分担心你,亲自驾马将我送来,请我劝你不要因此伤怀。” 四郎。 临清王。 刘明茶。 他说得可真是好听啊。 阿柿:“那我也该亲自去谢谢临清王才是。” 随后,小郡主便神情平和地拉着还有些不清楚情况的苕荣郡主,请她领路,在院外不远处的一处怪石旁见到了刘明茶。 颀伟郎君穿着身绣满犀兕、野猪、骆驼的重色彩锦圆领袍,头戴黑纱罗长脚帕头,剑眉星目,英武非凡,正拿着块雕成猎犬啸天的和阗青白玉在低头打磨。 听到声响,矫如虎豹的郎君抬起头,对着走近他时面色愈发冷淡的扶光郡主,露出了俊爽的笑。 阿柿不冷不热向他行礼:“见过临清王。” “问郡主安。” 男子明朗笑着同她回了礼,满身英气勃勃:“郡主若不见外,随檎丹喊我四哥便是。” 阿柿面无表情,从善如流:“四哥。” 近几年,这两人每次见面,都要一模一样地来一番这样的对话,跟着过来的刘檎丹已经见怪不怪。 但苕荣郡主却还是不忍见到他们如今的生疏模样。 她用锦帕擦了擦她丰颊腴颈边的香汗,歇着匀了匀气,便温软地劝和起两人:“你们二人自小便一左一右、金童玉女般侍奉在皇祖母身边,便是我与家中的亲兄弟、都不如你们青梅竹马,这会儿怎么生分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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