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柿听了她的话,宛转蛾眉,和气地对着苕荣姐姐笑了:“不是生分,但我到底已经及笄、不是孩童,四哥又不是我的亲生哥哥,总不好再像小时候那般亲近。” 看着阿柿此时的神情,刘明茶从胸腔发出了一声明快的笑。 接着,他便跟看向他的小郡主对视起来,笑容直率又开朗,像是只好动的大狗:“你们方才在做什么?为何过来了?” 言笑不苟的小郡主没有回答,刘檎丹便接过了话:“扶光刚炙好了茶要烹,我正在帮她敲炭。” “扶光要烹茶啊?” 刘明茶看着阿柿:“不知我能不能……” “啊。”阿柿看着刘明茶那张日角偃月的笑脸,慢腾腾道:“忽地有些没兴致。此时煮茶,怕是会糟蹋好茶好水。” “没兴致?” 又是刘檎丹先出了声:“我敲了那么久的炭,你说不煮就不……” “檎丹。” 刘苕荣想着扶光刚知道了婚事不成、此时自然不会还有煮茶的心思,于是便握住了刘檎丹的手,不准她再吵闹,“适才过来时,我见睡莲池子中有只朱鹮,仪态甚美,你陪我去再细细瞧瞧。” “姐姐你怎么总向着她?她分明就是故意支使我白干粗活!还有,”刘檎丹一告起扶光的状,就变得滔滔不绝,“我今日去她院中做客,她自己在院子的胡床上坐得安稳,却让我站着,根本就没有要待客的意思。而且,当年我亲眼看到,就是她手里拿刀蹲在血泊里、活生生将还在挣扎的兔子剖成两半,绝不是刘初桃,就是她,你们都被她骗了!” “檎丹啊。” 已经听过最后这段许多遍的刘苕荣慈和地点着头将话听完,然后,她眉目善笑着对刘檎丹说:“扶光是我们这辈的小娘子中最懂事、规矩最好的,不会故意欺负怠慢你,许是有了误会。当年的事,初娘都承认了,是她一时犯了糊涂,后来也被吓得不轻,吃斋念佛了许久,也该揭过了。” 她边说,边拉着满脸不服的刘檎丹向莲池走:“扶光胆子小,心肠软,看到有蚂蚁掉进雨洼、都要停下将蚂蚁救出来,你就不要总在她面前说那些血呀尸呀的了。 “胆子小?心肠软?” 被拉出一段路的刘檎丹大叫:“姐姐你是在说谁呀!” 刘苕荣仍慈眉善目地耐心答:“我在说扶光呀。” 目送走还在吵嚷不休的刘檎丹和仁厚好性儿的刘苕荣,阿柿背靠着一片嶙峋怪石,仰面看向眼前高大的临清王。 刘明茶行事飒然,总是意气昂扬,见着谁都笑得爽朗,看起来是那么得光明磊落、心思坦荡。 “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多谢临清王关心,兜了这样大的一个圈子,只为立刻将消息传进我的耳朵里。” 小贵人板着她的桃腮杏脸,声音又冷又硬。 “倒不知临清王哪里来的消息路子,竟比我这个当事人知道得还要早。” “我自然关心。” 刘明茶坦然地笑着,转了转手中的猎犬玉雕,直直对着小郡主倾心吐胆:“我可是每日烧香拜佛,只求你这婚事成不了。” “扶光。” 他语气熟稔地喊着她的名字,信步向她走近。 见小郡主冷着脸,他停下步子,又笑:“我又不是佛陀。崔郎顿悟,潜心向佛,同我可没半分关系。” 刘苕荣说得不错,阿柿与刘明茶的确在年幼时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陪伴在皇祖母身边。他们是圣人最喜欢的两个小辈。 本来,他们相安无事了许多年。 可也许是阿柿在圣人面前太过温顺,让刘明茶真把她当成了好揉捏的软面团子,竟想哄骗她去同长公主说要嫁给他。 阿柿看得分明,他对她没有半分情意,想要的只是她身后长公主府的权势,欲仿汉武帝与陈阿娇,满怀的狼子野心。 但这本不算什么,她对他毫无兴趣,不会上他的当。 扎手的是,他同她一样,在外面装得太好。 他精通玩乐,常常呼朋唤友,舞剑打马,逸兴横飞。但同时书也读得好,跟贤士名家志同道合,办起差事有模有样。再加上他总是装出的这个直言无讳的率真性子,使得便是赤璋长公主,也觉得他有十分的不错。 在发现了小郡主原来并不是个软柿子、而是浑身利刺以后,他没有一点要放弃的意思,反而捧腹地笑了好久,然后眼中野望蓬勃地对她说:“那我们岂不是天生一对!” 从那日起,阿柿便没有再给过他一次好脸色。 尤其在她发现皇祖母的目光似乎开始在两人之间打量后,她更是在面对他时变得冷若冰霜。 她必须全力表达对他的不喜欢,不给他任何一个可能会引起误会、让圣人觉得他们情投意合、可成良配的机会。 长公主府的权势,那是她的东西,她绝不会让任何一个旁人沾染分毫。 可刘明茶却毫不介意她的冷淡。 他拒了一切提亲,远离女色,洁身自好,令全东都都知道了他心有所属、用情至深,只待时机成熟,便要迎那位心上人进门。 虽然他从未透露出那个人是谁,但这还是让天生就对威胁十分敏锐的阿柿感到心有不安。 但又不能现在就把他杀掉。 所以,阿柿就想,只要她成了婚,不管他有什么算计,便也都没用了。 而博陵崔家的一个郎君就很合适。 佛缘深厚,会得圣人喜爱。 未入俗世,可以轻易被她摆布。 而且,刘明茶的手也伸不到五姓七家的身上。博陵崔氏,可不会看得起一个闲散的临清王。 至于相貌,实在无关紧要,反正阿柿也没打算让夫婿侍奉床榻、做什么鱼水之欢。只要甩掉刘明茶这个烦人的东西,她就可以继续无拘无束、尽情再去找她的乐子了。 “这事真同我没关系。” 此时,面对小郡主凛如霜雪的眉眼,刘明茶也仍是笑得开朗,“但我这儿倒是有个我没参透的消息。” 他告诉她:“不久前,那位崔郎君的母亲曾去范阳卢家赴宴,与卢家长房主母进了内室、密谈许久,进去时还是一脸欢喜无限,出来后却忧心忡忡,连夜赶路,直奔佛寺见了崔郎君。接着,崔郎君便顿悟了。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 说罢,他估摸着小郡主快要赶人,笑露白牙地抬起双手,自己后退了起来。 “我已经听说了,皇祖母要你代她去永济州归还墨宝。这可又是桩能助扶光郡主名声大涨的好差事。” 郎君饱含笑意,将手中雕成啸天猎犬的玉石放在怪石一角,潇洒肃立,向阿柿叉手:“愿郡主一帆风顺,诸事遂意。” “借临清王吉言。” 阿柿冷冰冰道:“我必得偿所愿,尽兴而归。” 片刻后,那沾了刘明茶身上晦气的玉石就在地上被掷得粉碎。 三日后,大梁扶光郡主于东都启程,奉旨前往永济州。
第69章 69 陆云门所乘的船只刚到永济州,便已有马车在河的渡口等着他了。 “世子!” 马车前,一名年过六旬却精神矍铄的硬朗老人喊出了声。 他长着张扁平脸,眼睛扁,鼻子也扁,唇角两条撇向面颊两边的胡须跟鱼捻子似的,颇像是条鲶鱼精。笑起来时,唇边的鲶鱼须子还会向上扬起,一翘一翘,显得十分有趣。 “于伯。” 见到于管家,少年也向老人问安。 他手中笼内的白鹞见到老人,兴奋地拍着翅膀,笃笃啄笼,吵得另一个笼中的大肥猫坏脾气地“嗷!”了一声,随后扭了扭,屁股朝外,将头窝到里面睡了。 陆云门祖父还在世时,于管家便在他们陆家了,看着他父亲陆晴山成家,又看着陆云门长大。 后来,陆晴山常年镇守边关,陆品月成了婚,陆云门便将于管家接去了长安,说是请他帮着操持府宅。 可于管家也知道,那府里除了他们两人和白鹞,就再没有能出声的活物,去了便是颐养天年,什么都不用操劳,只每年重阳随着世子去趟范阳卢家、拜一拜卢家老祖宗就行。 但于管家其实是个坐不住的性子。 世子在家,他还有点事能忙。世子不在,他就只能每日在长安的空院子里枯坐,早就闲到快要将他屋子地上有几块砖都数出来了。 这回,听说世子今年重阳节前赶不回长安、打算从永济州北上直入范阳,他马上就自告奋勇,要去永济州跟世子汇合。 虽然腿脚没年轻时那么利落、骑不了高头大马了,但赁着只小毛驴四处转悠,也是十足乐呵。 但此时,见到世子,他那颗近日里泡在蜜罐里的心却吨吨吨沉了下去。 数月不见,他看着长大的小郎君又高瘦了些,妙年洁白,眉眼更加精致如玉琢,美貌逼人到几乎不能直视。 可是不对劲。 以往的他,虽因过于无欲而显得淡泊虚无、让人轻易不敢接近,但眼中清澈澄明、端方平正,见他仿见春山如笑、水绿山青,也令人心生亲敬。 但这会儿,明明秋高气爽,他却似雪落满身,脚踩在厚重的雪被里,迈不出那片大雪地。 于管家有满心的惊疑与担忧,但一时也不知从何问起,便先让鞍马劳顿的小郎君进了马车,安坐歇息。 等将驼着陆云门行囊的牛车送走后,于管家才也进了马车,边向外吆喝着启程去王家,边伸手想逗逗头一回见的大肥猫。 大肥猫却是理也不理他。 碰了一鼻子灰,于管家只好收回手,看向小郎君:“这便是您信中说的那只柿色的猫?” 正坐着的少年回答:“正是它。” 于管家:“我以为它会跟回到汪郎君身边,怎么叫您带过来了?” 在决定前往永济州后,陆云门便给长安家中的于伯寄了信,将汪兄没死和他正住在恩师府中的一些事告诉了他。 因还无法写出“阿柿”二字,便没有提到她。 而这只猫,离开前,他本要将它送回汪兄身边,汪兄却说他已身神惧惫,没有精力再照料它,随后便收回了曾给它的名字和铁片,将它托付给了陆云门。 听完小郎君的解释,于伯倒是很乐意,如此一来,他们的家中总算又有只会叫的活物了。 随后,相对无声了片刻,因耳边太静,于管家忍不住掀开马车帷帘。 看了会儿外面,他自言自语,语气感慨:“已经近二十年没有来过了,想不到变化竟如此之大。” 少年出声:“以前如何?” 听到世子的问话,于管家大为惊异! 他自小就是个话痨,可小主子好静少语,所以他平日里也总忍着不出声,生怕扰了他的清净。 要是满肚子的话实在憋不住了,他就跑去隔壁人家串门,对着那只斑点狗的耳朵聒噪,把那只串了不知多少种儿的小土狗喂得膘肥肚圆,对上别人看家用的大狗,都敢撒尿圈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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