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小事,有我盯着,适时把脉进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先生,他欺负我……”又争执起来,沈愿的声音听上去是快哭了。 “我才不惜得……” “嗒嗒”两声响,不用看我都晓得,是沈叙实在被烦得不行,用笔杆敲了砚台。 “去院子里闹。”他说。 两人一齐收了声。 很可恶,凡是在揽月阁学过待过的后生都管我叫师父,管沈叙叫先生,但是无一例外都更怕他。 等两个麻烦跑进院子去,我才穿戴整齐,掀开帷幕,走到沈叙身边。 天气好,他应该是沐浴过,披衣坐着,长发散在身后,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我看看他手中纸页,是正在校看的旧年脉案。 我病好之后,除却应对眼前病患,沈叙又把昔时的脉案拿了出来,想要将所见所闻的典型、奇特病例连同医治药方一同编篡成册,所以多年来依然是笔耕不辍的样子。 看我起来,他先是笑了笑,旋即招呼我坐到他身前。 “怎么了?”感觉到他拆了我刚挽的髻,用手收着碎发,重新梳束,我问道。 “你忘了?今天有客人。”独处时,他的声音总是放得很低。 我懵了一下,待他放开我,才猛地一按桌角,站了起来。 确实是……忙忘了。 没给我找补的机会,门上已经被叩了三下。 摸摸鬓边,沈叙好歹替我弄得齐整,也就行了,赶着去开门。 门外的少年郎微微笑着,先对我行了个规矩的礼,一根乌木手杖掩在官服的袖下。 “师父,先生。”被我让进屋,他小心地拄杖跨过门槛,袍服翻起时,能看到一只脚僵硬地弯悬着,惹得我心里忍不住叹了半声。 “他们叫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瞎喊。”我指给他一张椅子,被招呼打得颇不自在,添茶去了。 他一边落座,一边笑答: “师父于我是救命恩,先生则是指路人,叫得如何隆重都应当。” 说罢,又从袖中摸出一个纸包: “路上有些赶,没给您带什么。停宿时看茶园新绿,就包了点头春且尝尝。” 我客气着接过来,就着水沏上,其实我和沈叙没甚雅兴,喝茶都为提困,实在也分不出好坏。 不过昔日病痛缠身的孩童长成少年,驱车探访,带什么来,我心里都是欢喜的。 濯玉是我和沈叙离开隐仙谷前救治的最后一个小病人,彼时别后,他在阿纤姐处休养,后来就留在谷里和弟子们一块读书。他有天资,人也聪慧,一路考去,居然高中二甲进士,留在京城做了官,经年只有书信,这才是第一回 重见。 新茶色亮香远,收拾了书卷的桌上,三盏茗烟悠悠。 各自浅饮过,沈叙寒暄几句,问些身体保养之后,话题被濯玉接了去。 “调任的意思已经下来了,我求老师相助,将我推上去,圣上准了。” 沈叙抿一口茶汤: “你要回西南?” “是,晚辈赶赴仕途,就是为了回西南,彻查当年灭门一案。” “西南不比京中,这些年……怕是新帝吏治清风,还吹不到那里……”沈叙垂着眸,听不出情绪。 “晚辈明白,”濯玉寒了声色,“此番改任,也是圣上要有所动作,遣晚辈先往,略作些铺垫。” 他又更加恳切地说一句: “西南外有边境之忧,内有朋党作乱,百姓离乱,这样的场面,也该变一变了。” 沈叙点了点头: “陛下愿意用你,亦是器重。不过,你只身前往,还是多加小心,除却安康,旁的并没那么要紧。” “是,晚辈会有分寸的。” 忧虑泛起,我忍不住问道: “那,浣云呢?你要带她走么?” 他蹙了眉,露出些为难神色: “云儿虽然已经清醒,事却不大记得……我想等她好些了,再自己决定要不要回去。若她不愿被旧事牵绊,也随她。” 提到那个小姑娘,濯玉的语气总是不大自然,我和沈叙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神情。 不过知道也就罢了,不可说,不可说。 “银瑶的信刚到,”沈叙从抽屉里抽出一页纸,“既已约好拜访,我就没有给你转寄。你看看罢,她说解蛊一事已有了些眉目,只是恐怕浣云姑娘免不了走这一趟了。” 濯玉接过,蹙眉扫了两眼,收下了。 “晚辈谢过先生。” 铃声远远地从院门口响起,惊断话语。 我站起来,奔着去迎。 山风徐徐扑面,把我踩过的碎叶卷成团。风不会止息,病痛如是,世上也总有人正年轻,总有命途刚刚启程。 而我会和沈叙一起守着这一方小楼,尽力于每一个眼前人。不避寒暑,无谓昼夜。 此心精诚。 全文完 ---- 此身天地一蘧庐,卿卿和沈叙一起走过了世事的消磨,还好本心依旧。 这是故事的结束,但也只是一段故事的结束而已。 谢谢大家啦。
第179章 设定补充、一些问答 设定补充 沈叙从前没有名字,叫“小九”或者“九皇子”,因为不大受重视所以也没什么别的叫法。封号没得多久就受了伤,所以他本人其实对“瑞王爷”这个称呼不大习惯,喊了还得反应一下。沈万年这个人取名一般不会旁征泛引,所以沈叙这个名字确实没什么太大的深意,不过他自己还挺喜欢的,简短好读,字形好看,除此之外,沈叙自己觉得名字的意义需要承恩于长辈,既然父母不曾给他,那么叫什么也就都行了。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给别人起名字的时候也和沈万年差不多,直来直去的。 在揽月阁的数十年间,还有一个外号“血手医魔”,纯粹是因为时人没怎么见过治病反而要动刀的,所以传得非常玄乎。然而他本人在隐仙镇附近的名声很不错,没什么人会这么议论他,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个外号。不过沈卿卿是知道的,因为隐仙谷做药材生意的弟子出门游历回来之后会凑在一起讲这种八卦,沈叙又不下山,自然在她们这些小辈那里传得越来越可怕。 顺便说一下,沈万年、沈叙、沈卿卿和许多隐仙谷后来的弟子一同编篡有医典流传后世,因为经过了多代誊抄和增补,具体哪一部分由谁撰写已经不可考,作者统称为“沈大夫”、“沈医”或者“揽月阁主人”,这很正常,因为他们都明白,医术的传承与共同发展才是著书立说的要义,他们每个人都是医者的信与念的一部分,无所谓个人名姓。 沈卿卿则比较简单,因为这个名字琅琅上口,她又看上去乖巧可爱且显小,所以但凡和她熟一点都会自觉改叫“卿卿”。需要区分的是,在她病好之后,沈叙除了看看来访的病人,其他时候都忙着整理脉案,她则相对自由一些,会带学生也会下山去别处出诊,所以“揽月阁的沈大夫”后来更多指沈卿卿,“揽月阁的沈先生”才是指沈叙。沈卿卿曾想过说不定哪天沈叙转性会收很多徒弟,结果这个想法应验到了自己身上,她和沈叙没有孩子,但是桃李满天下,与沈万年比肩。 沈叙后半辈子基本都穿同样的袍子,倒不是他有多喜欢,主要是他不在乎,能穿且好穿就行。虽然他会在乎沈卿卿觉得自己好不好看,但实质上他不是一个在乎外貌的人。或者说他的成长环境传达给他的信息反而是“因为你长的好看所以你是个麻烦”,导致他不是很乐意别人夸自己好看。不过大家也知道,沈卿卿是个不自知的颜狗,好看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会多看两眼那种,沈叙敏锐地参透了这一点,然后不自觉地开始注意形象。沈卿卿的话,后来也置办了一些好看点的衣服首饰,不过穿惯了方便的袍子就会觉得那些特别拘束,也就逢年过节啥的拿出来穿穿了。当然各个方面来说沈卿卿都谈不上什么美女,也没必要,对她来说夸她医术好就够了。 沈叙是个口味很淡的人,任何调味料放多了都不乐意,一块咸菜能下一碗粥,而且他在吃的上极不用心,做饭的指导思想是活着就行,是沈万年三令五申沈卿卿在长身体才乐意改善一下伙食水平。从这个角度来说,沈卿卿居然从来没有嫌弃过沈叙做的饭难吃,也客观说明了她真的很好养活,或者味觉上有点什么问题。从到揽月阁开始沈卿卿就很少做饭,一开始是沈叙不乐意她做自己揽过去,这是出于安全和羞耻心的双重考虑,毕竟揽月阁的灶台为了他改得非常矮,沈卿卿用的话就会比较麻烦,后来她学会了躲懒,反正没觉得难吃,那就少一事好了。 在宗教信仰上,沈叙意外得很叛逆,这种叛逆来源于他对自我和一些相关人的命运的想不通,没有到非常激烈的感觉不公的地步,但也很难接受。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觉得倘若神佛有知,不该如此惩罚自己和沈卿卿,他也见过太多怀揣美好品德和愿景却命途不济的人,每一个都会让他在这方面更加叛逆一些。因此沈叙几乎不拜神佛,至多祭奠故人。而沈卿卿则比较奇怪,她对向神明祈愿的态度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都是好事那就拜一拜,有个念头也是好的。但要说虔诚也没多虔诚,顺便罢了。有趣的是她作为医生,见惯了生离死别,自己却格外怕鬼,鬼故事都听不得。对此沈叙曾经表示不解,因为如果按照世俗标准来看,揽月阁怎么都得算凶宅,这份不解在说出口之后被沈卿卿用暴力途径制止了,没有得到回答。 另外,沈叙年幼的时候接受了精英教育,什么都会一些,也读了些书。后来沉心学医以后则比较少了,空闲时间都用来看医书,教沈卿卿也就教了个入门,稍了解一些而已,所以揽月阁的藏书大多都是药典脉案等专门著作,诗词歌赋时人文章几乎没有。沈卿卿除了学医以外也就只会做做女红和小点心,兴趣爱好约等于无,她会毫不吝啬地夸奖每一个拥有一点点兴趣和特长的人,直接结果就是人缘特好。沈叙是会一点弹琴的,沈万年教的,只想让他陶冶下情操,发现他冥顽不化还会点评他的琴声像杀人,遂放弃。因而沈叙的琴技仅限于,会一点。然而啥都会一点的好处是啥都能看懂一点,这方面沈卿卿始终不如沈叙。 总之,沈叙这个人物的灵感来源于一个碎片化的场景,就是他浸湿双手撕掉茧子的那一幕。从这个场景出发,我向前和向后都延伸了很多,首要的问题当然是什么样的人值得他这么做,我给出的答案就是沈卿卿。在整个故事的前半段,沈叙都在向沈卿卿撕开命运给他留下的茧,越来越还原本真的他的自我,后半段的话,就是沈卿卿抓着这只手陪他往前走吧。沈卿卿的立意核心则来源于我的一些不入流的想法。有心人大概会看出来我对人物的意象隐喻的执着,沈叙的经由沈卿卿之口说出来了,沈卿卿的一直没有明写。提到“空谷幽兰”四个字,好像就得写出一个遗世独立的气质美女,我想尝试一下不这么去写。我的小兰花生长于世外空谷,灵动而干净,却离这个世界很近,不以艳丽留名,而是在用自己的幽香泽润万物。另外出现过的意象“栀子花”则是沈叙对沈卿卿的看法,这个有点过早的看法有些不成熟且带着他自己不切实际的希望——他感受到了她散发的沁人气息,希望她一直纯洁而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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