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穿用度皆是上等。 呼奴唤婢不在话下。 虽说徐温云以前过得也是这样的日子,可现下不知为何,却觉得有几分不自在了起来。 她有心想要同人说笑几句,略带了几分自嘲笑道, “你们瞧我现在,是不是比我朝濒临灭绝的珍稀动物还要珍贵?” 空气骤停。 落针可闻。 气氛尴尬。 无人应答。 就连往日里搭腔搭得最勤快的阿燕,也无形中被这股低气压影响,低垂着头颅,压根都不敢吭声。 徐温云呆楞了楞。 这才反应过来,她现在不是在镖队中自由自在那会儿了,回归到容国公府嫡长媳的身份中后,有些生命中及其珍贵之物,已消散于无形…… 她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敛了敛神,重新恢复之前端肃的模样,轻道了声,“除了阿燕,都下去吧。” 站了满屋的婢女,如潮水般退出了房间。 直到阿燕将门合闩上,徐温云才重新恢复了几分生气,那张灿若桃花的小脸立即垮了下来,她略微哀怨望了阿燕一眼。 “她们一个个如木头桩子般的便也罢了,你方才怎得也不知搭句话,你知道我有多渴望你的回应么,你知道么?” 阿燕腆然一笑,面上为难道, “……奴婢知道是知道,可今日险些将性命交代在那荒山野岭,这不是…暂时不敢造次嘛…” 徐温云悠悠叹了口气,神思飘远,双目空空道了句, “以前我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么? 怎么也没觉得这么难熬啊……” 阿燕佯装听不出主子话中的悲春伤秋,只装傻充愣叹了句, “天菩萨!夫人身上盖着百金一条的云锦蚕丝被,方才喝了盅十金一两的天山雪燕…… 夫人,奴婢现下再问您,您是当真觉得这日子难熬么?” 徐温云噗嗤一笑, “嘶,听你这么一说吧,我忽觉得自己又可以了,这日子好像也确实没那么难熬嘛。” “岂止是不难熬,简直就是很好熬! 奴婢求您将这日子过到天荒地老,奴婢在您身边跟着沾光,做个日日只用张嘴,不用干活的狗腿子高等女使。” 某些愁苦,也就在主仆二人的调笑中消遣过去了,只是插科打诨归插科打诨,阿燕心中终究还是替主子挂着正事的。 “郎主这关,夫人算是过了。 明日就该到京城,届时不知太夫人那关,夫人能不能过得了。” 徐温云经阿燕方才油嘴了几句,又重新恢复了起初的好心态,只道了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吧,我实在是已经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这一路以来盖的几乎都是粗麻棉织,真真好想念这床云锦蚕丝被……” 以往出门在外,郑明存为了维护自己爱妻如命的名声,免不得要做做样子,与她同住在一间房中。 可徐温云既已诊出有孕在身,他便也不必粉饰太平,只住在了隔壁厢房。 翌日。 虽说同样是赶路,可与镖队不同的是,容国公府拢共就只有两位主子。 所以既不用集合,也不用清点镖品及人数,也没有拖拉的雇主们迟到……无形中节约了很多时间,徐温云实在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 除了与郑明存共用早膳时,徐温云有些束手束脚以外,其余时候都尚算得上自在。 且不知是不是郑明存懒得应对她,只道她初有孕相,要好生休养,派人另给她置办了架更大更舒适的车架,让她好生躺在上头。 就连午膳,也是专门派人送到徐温云车架上的……这一路压根都不用跟郑明存打照面,徐温云甚慰。 原本这一路和阿燕聊聊闲天,时间还是很好过的,直到眸光在帷幔翻转间,远远望见京城夯实高阔的城墙,徐温云顿然心生出几分紧张,也不敢再躺着了,只坐起身来,让阿燕帮忙整理起仪容。 天子脚下,皇城根底,果然与别处有些不同,许是沾了几分龙气,才将将靠近,就不由让人生出些敬畏。 虽说容国公府近五代都盘踞在京城,可郑明存是在外放时娶的妻,这几年忙于政务,从未带她回家省亲过,所以这是徐温云头次来京城。 这比她沿途经过的任何一个城市都要更繁华,从离进城门口还有两里地,就开始人声鼎沸起来。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着,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紧密挨着,甚至一眼都望不见头,端得是片富贵繁华的景象。 郑明存亦有两三年未曾回京,只觉周围商铺有些变化,抬起车帷仔细观察了番,转眼就望见侧后方,微微落后他半个车身,两侧窗帷尽数撩起的车架…… 他那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妻子,正襟危坐着,表面瞧着倒是很端方,面上神情倒是精彩极了。 微微伸长了脖子,睁圆了眼睛,不住往街道两侧瞅,有时候又迅速收回眸光,故作风轻云淡的姿态。 ……实在是有种想看热闹的迫切,却又担心显得太过没见识的憨态。 郑明存眼底带着讥诮, “土。” 容国公府,坐落在京城寸土寸金永安街上。此处乃是京城达官贵人们的居所,所住者皆功勋豪门,几乎没有五品以下官员的官邸。 道路宽敞,青石铺面,偶尔有几家门前,还有削尖了对外的阀桩,穿戴着盔甲的高大侍卫带刀把守。 徐温云以前确实没见过这样的架势,一时也有些被唬住了,不敢再四处乱看,让阿燕将窗帷放落下来。 她以往随郑明存在袁州时,因着外放官员的官衔大多与父亲差不多,所以她在女眷中算得上很出挑的存在,可京城乃卧虎藏龙之地,不禁有些隐隐担心,今后交际应酬起来,还能不能如以往般如鱼得水。 “夫人,到了。” 随着帷幔外车夫的一声禀告,车架顿停,已经到了容国公府的宅邸,听得外头传来些喧嚣之声。 徐温云深呼吸一口,一如以往般,扯扯嘴角,显露出个仪态万千的笑容来,起身弯腰,缓步走出帷幔…… 抬眼就望见容国公府巍峨耸立的大门外,已经乌泱泱侯了许多亲眷,各个衣着华贵,典雅华美。 她心中愈发紧张,此时听得耳旁传来句温润男声, “夫人,当心脚下。” 原郑明存早就候在踏凳旁,欲要扶她下车,他笑意不及眼底,眸光中甚至略略带了些莫要给他丢人的警告。 徐温云有半息失神。 不禁想起之前月余时间,她在外游玩下车架时,搀她下车的,不是郑明存在,而是另个身着黑衣的男人。 那人的面庞在脑中一闪而过,徐温云就迅速反应过来,垂头与郑明存相视浅浅一笑,将青葱般嫩白纤长的指尖,轻搭在郑明存掌中。 “多谢夫君。” 这夫妇二人的演技,那是一等一的高超,无论落在谁眼中,都是副夫唱妇事,伉俪情深的样子。 郑明存到底是容国公府嫡子,又许久未曾回京,除了长辈在厅堂中端坐着等,其余三房小辈都涌到门口来迎接。 其中绝大多数人,徐温云也是头次见,在郑明存的引荐下,一一欠身见礼。 只郑明存的胞妹,郑芳容。 随母曾在袁州小住过一年,所以与徐温云略略熟稔些。 郑芳容出身世家大族,是自小在京城被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嫡女。 对徐温云这个穷乡僻壤,小门小户,在后院看人脸色长大的庶女长嫂,实在有些亲近不起来。 不过能说得上话,面子上略略能过得去罢了。 此时众人都在,郑芳容自是不能冷落徐温云,下了自家脸面,免不得要迎上前去,不咸不淡关切几句。 “这长途跋涉,风尘仆仆的,听说嫂嫂身上不大好,起了不能见风的红疹,日日都戴着帷帽,现下看着脸上倒并无异样,就是不知身上还是否痛痒。” 徐温云慰然笑笑,软声应道, “多谢妹妹挂心。 得亏郎君一路体贴照应,现已经大好无碍了。” 之前郑家其他几房,听说郑明存竟娶了七品小官家的庶女,嘴上虽不说,实则心中各个都在腹诽鄙夷。 可现在见了徐温云真人,一个个就都明白了。如此闭月羞花的容貌,这般温婉娴淑,宜室宜家的性情,更何况二人瞧着还是这般的夫妇同心,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甚至三房中有个约莫三四岁的男童,在母亲怀中不能安生,伸出了双臂就要去够徐温云,童言稚语嘟囔着。 “不要母亲抱,要神仙姐姐抱……” 这奶声奶气的,引得众人传来阵善意的哄笑声,郑明存念着徐温云有孕在身,便将孩子接过自己怀中,弯了眉眼笑着逗弄。 “这是风儿吧? 转眼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男童母亲的许氏是个爽朗之人,笑着回答, “可不是嘛,皮猴子似的,顽劣得很!说起来郑家这几房,小辈中也就大房未曾添丁了,现下华哥儿的媳妇也怀上了,可就差存哥儿你的好消息了。” 催生催育,老生常谈了。 郑明存温润笑笑,转眸看徐温云一眼,徐温云适时作出副羞腆模样,微微低头,唇角微笑,垂下波光般潋滟的眸光。 清润的嗓音中,带了丝只有徐温云才能听出的冷幽。 “添丁加口,乃人生乐事。 ……我也盼着呢。”
第三十八章 “快进去吧, 长辈们都在侯着了。” 随着二房长子的一声吆喝,众人都簇拥着郑明存夫妇,踏入了容国公府宅当中。 这间宅邸乃是先帝御赐, 占地面积甚广,布局规整,四平八稳坐落在永安街上,跨入金钉朱户的大门,放眼望去,只见亭台楼阁如云, 假山奇石罗列。 真真是光闪闪贝阙珠宫, 齐臻臻碧瓦朱甍。 徐温云初来乍到,并不敢乱看, 只被女眷们引领着,亦步亦趋跟在郑明存身后, 穿过了曲折弯绕雕花长廊后,终于行至一宽阔厅堂当中。 抬眼望去, 只见三房的长辈都端坐着,笑眼盈盈望着他们夫妇二人, 若是以往见到这样的阵仗,徐温云或还会有些生怯。 可自在蛮莽山遭遇过杀身之祸后,她的胆子莫名就大了许多, 落落大方,裙裾未乱, 依依给长辈们转手屈膝请了安。 坐在厅堂正中央的, 是郑明存的双亲。郑家家主郑广松, 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他之前因着公事在身, 并未来得及去袁州参加郑明存的婚宴,今日也是头次见徐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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