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 詹氏惊喜到眸光震动,甚至还有几分懵然,“可你那病,不是……” 郑明存免不得又得再解释两句, “一则孙大夫的药喝了这么多年,二则回京路上遇见个神医,扎了两针……” “原来如此!果然老天爷还是善待我们娘俩的!我,我这就将刘嬷嬷唤回来,再送些补品良药过去给她,对了,你这身子既已无碍了,那还需得给你操持几房妾室,你今后多生几个,也好让我尝尝含饴弄孙之乐。” 郑明存闻言眉头轻蹙,复又吹了吹滚烫的茶面,风轻云淡道了句。 “……我那痼疾实属医治,那神医原本也是多有顾虑,是我再三拜访恳求,神医才以折损寿元的法子为代价下了针,他事先道明过,此法只能施展一次。 所以母亲,我此生都唯只有她腹中那一个孩子了。” 这话由如盆冷水泼下,彻底浇灭了詹氏那片想要为儿子纳妾的心,她有些伤怀,又有些庆幸……过了许久才喃喃道。 “…只一个也罢,只一个也好! 怪只怪为娘,没在怀胎时将你养好,才累得你患上此等弱症……” “所以母亲就算再不待见她,为着她腹中胎儿着想,也略松松手,至少在她生产之间,莫要再生出什么事端了。” 詹氏确实看不上徐温云的门户,自儿子放出话来要娶她,就一千个一万个不赞成,可在儿子再三坚持下,又念及他身上那旧疾,最终也还是松了口。 初入门时,儿媳的表现也确实是差强人意,许只是个庶女出身,浑身上下都透着些小家子气,看账理事也几乎是从头开始学起的。 除那张脸能看得过去,唯一的优点是还算乖顺,所以这三年下来,也算得上是被调**教出来,有些当家主母的风范了。 “她腹中怀上的既是你的孩子,那就是我的嫡孙,因着这点,我也必会好好看顾,绝不会让那胎儿重蹈覆辙,再患上什么天缺残疾来。” 詹氏说罢这话,复又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眸底涌现出些嘲弄来。 “还是我儿争气,让这孩子来得正是时候。你是不知,隔壁院那贱人,因着她那庶出子房中接连有孕,几乎就要踩到为娘头上来,指不定都生了袭爵的妄念,现咱们嫡脉有了传承,今后还有她们庶出什么事儿?” “袭爵?” 郑明存眸底闪现出丝精光,将杯盖略带了几分力道磕合上,由鼻腔中哧了声,“他们做梦。” 。 这头涛竹院中。 惹人讨厌的刘嬷嬷被撤走了,随之而来的是德菊堂的管事女使,捧了许多滋补养身之物而来,笑脸盈盈传着老夫人的话,让她今后有何需要,只管同德菊堂吩咐。 这自然不会是詹氏忽然之间转了性,唯一的可能,就是已知她有了身孕。 詹氏并非是个心思深沉之人,什么事情都挂在脸上,若得知借种求子的真相,断然不能容得下她。 徐温云不知郑明存究竟是如何糊弄过去的,只知瞧这情形,腹中的孩子大抵是能够顺利诞下了。 当夜。 徐温云安歇在了主房。 而郑明存则自然而然搬到了书房去住,想来直到生产之前,二人都不会同住一间屋檐下了。 周遭的一切几乎都是陌生的。 陌生的人,陌生的房间,陌生的事物,陌生的规矩……一切都需要徐温云重新适应,这一天下来,她实在有些心力交瘁。 在榻上辗转发侧睡不着,不由又从枕下摸出两个物件。 那发簪,与玉玦。 昨日在荒山野岭,她回到车架上换衣裳之际,终究没能舍得,瞒下了这两样东西,并未让它们同她身上的其他物件,一起焚烧干净。 可那管家心细如发,指不定就有留意到她当天的穿戴。 这发簪倒还好,隐在发髻深处有些看不真切,可这枚玉玦当时是堂而皇之挂在身上的,未免今后那管家察觉出什么蹊跷,这两样东西今后 都见不得光。 纤细如柳的白皙指尖,由它们身上轻抚而过……她脑中浮现出陆煜的面容来。 其实今日有想起过他几次。 甚至端坐在车架上时,于街道上远远望见个身着黑衣的高大男人背影,她都忍不住惴着心尖,抬起眼睫去看…… 想来陆煜现在也在京城吧…… 他又在做什么呢? 是不是已将她抛到脑后,亦被京城的富贵繁华迷了眼,滚在了哪个面首美妓榻上呢? * * 当夜。 京城,肃国公府。 东南处一偏僻院落,凉亭之中,有两个青年正在对坐饮酒。 坐在左侧石墩上的男子衣着华贵,通身上下皆非凡品。腰间坠了枚刻有“陆”字的翠绿翡玉。 “陆”乃当朝贵妃之姓,对京城世家稍有了解的,便知能坠此玉者,乃陆贵妃内侄,当朝煜王表弟,陆修齐。 陆修齐养尊处优惯了,现被萧瑟的冷风吹得哆嗦一下,却因着身侧坐着的黑衣男人,不敢失陪,只得耐着性子问道。 “……你这一回京就找我喝闷酒,究竟是为何?操心朝堂,忧心军中,担心陛下病情?不该啊,那些难道不是都万无一失,打点好了么? 莫非是情场失意?” 李秉稹执起酒壶的指尖顿住,掀起眼皮,静看他一眼。 眸光好似冬日里的寒潭,漆黑冷肃,无波无澜。陆修齐一愣,只觉股寒气顺着尾椎直冲天灵盖,瞬间便怂得窒住了言语。 陆修齐自知说错了话,尴尬摸了摸鼻子,不过他自我消化得很快,紧接着就又热络起来。 “那你也别光顾着喝闷酒,你这副身子可是国祚根本,不能损伤分毫,好歹多多吃几口菜垫垫……” 陆修齐说罢,就执箸夹菜,朝他身前空空的碗中放去,可许是身侧男人的气场太过强大,他紧张地指尖哆嗦一下,那块芙蓉翡翠鸡掉下…… 正正落在黑衣男人绣着祥云花纹的靴上。 溅上些许细微的油汁,洇出块并不特别明显的深色污渍来。 李秉稹的神色愈发黑沉几分。 他气息略略不平,过了半晌,淡道了声, “修齐,你脏了我的靴。” 分明只是平铺直述的语气,陆修齐却觉得阵翻涌的滔天杀意直逼而来,顿时浑身鸡皮疙瘩都冒起,额间沁了满头密汗。
第三十九章 当夜。 涛竹院, 书房。 房中装潢雅致,氛围安宁静谧,堆满了排排竹简的书卷古籍, 壁上了几幅名家大师的画作,小叶紫檀木桌上整齐摆放着文房四宝,墨香四溢,仿佛时间在此凝固了般。 夏三伏冬三九,这是郑明存从小到达待得最久的地方,他便是在这间书房中日夜苦读十数载, 才终于在竟宁三十七年, 一举高中探花。 或是生来就是天残之人,所以得以免了许多世俗纷扰, 能够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学问以及政务上。 位极人臣。 匡扶社稷。 清风劲节。 留名青史。 才是郑明存毕生的理想。 他不仅凡事都力求做到最好, 声名上亦不能残缺半分,可偏偏因着身患隐疾, 免不了要做些腌臢之事。 现在徐温云既已借种成功,那便能保全他的通身清名, 变数只剩下一个。 便是她腹中骨肉的生父。 那个与她共赴京城,缠绵悱恻了一路,出身草莽的镖师。 郑明存望着对面还未熄灯的主房, 窗纸上隐隐绰绰落下半个的娉婷倩影,定神望了几息, 忽有些心烦意乱。 他沉着脸问, “……杀个人罢了, 有这么棘手么? 以往两柱香就能办妥的事,怎得这次都整整两天了, 都还没个音讯?” 自小随伺在身旁的由鸣,在旁闻言神色一僵,正想要说小的这就去催催,忽听得房顶瓦片传来些许异动。 暗卫回来交差了。 暗卫进房的瞬间,就扑通一下,单膝触地,跪匍在郑明存身前,双手恭敬拱高,声线略带了几分颤抖。 “卑职办事不力,还请郎主责罚。 ……卑职谨遵吩咐,之前就命六个身手顶尖的好手,远远跟在镖队后头,等的就是在那人离队出村之时,直接将人绞杀,可…可后来却只在林间寻到了那六人的残缺不全的尸首,死状极惨,近乎于泄愤般的虐杀。” 暗卫回想起那残肢四落,血染霜叶的那幕,不禁心头一颤,略顿了顿后,复又说道。 “……而后卑职又查明,那人在原龟山辙道而行,似是往京城方向而来,卑职便动用了京中各个暗桩眼线详查踪迹,谁知他好似就如泥牛入海般,无影无踪。 更蹊跷的是,此人在扬威镖局留存的籍契单据,在户部档案中也查无此人,就好似不复存在,人间蒸发了般。” 郑明存凝神听着,眉头越蹙越深,眉峰轻挑,最终由鼻腔中哧出声冷哼,低沉的语调中带了十足的兴味。 “你的意思是……他不仅武功高强,凭一己之力,虐杀屠戮了六个顶尖高手,且还有通天之能,可直接将手伸到户部,销户解籍?” 这话的语气颇有几分,你听听看你说的故事合理么的意味,可配上郑明存身周散发出的威压,便如巨石压在头顶,让人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暗卫额间沁满密汗,紧张到暗吞了口唾沫,愈发将头叩低了几分。 “卑职不敢,郎主饶命。” 郑明存挑着眼尾看他, “既知办事不力,待会儿自卸一臂,我就不亲自动手了。” 郑明存微摆摆手,将冷汗涔涔的暗卫打发了出去,心中愈发添了几分烦闷,徐温云招惹的那人,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若说那人有几分武力,郑明存是信的,毕竟那日望见他在箭场开弓射箭那幕,便知此人是个练家子,侥幸之下杀了那几个暗卫,倒也并非不可能。 可若说那人能将手伸到户部,那便绝对是天方夜谭!天知道郑明存当初为了给徐温云做那假户籍,花费了多少心力,打通了多少人脉,他容国公府尚且如此,更遑论个草寇? ……罢了,现下党争严重,大家都忙着在太子与煜王阵营站队,六部事务也是一团乱麻,或是官员近来清减了批贱民户籍也不一定。 算他运道好,暂且逃过了此劫。 可此人如若不死,实难消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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