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存压下眉头,眸光晦暗朝对面房间望去,只见那影子逐渐放大在窗子上,映衬出张完美无瑕,线形流畅的侧脸。 而后由唇瓣中呼出口气来,烛光熄灭,微弱暖黄的光亮瞬间熄灭,让他再窥不见一丝动静来。 * 翌日 又是秋高气爽的一天。 詹氏不仅将刘嬷嬷调走,就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免了,为的就是让徐温云好好养胎。 可人是活一世的,并不单单只活这一时。 徐温云与何宁不同,她不是那等仗着肚子里有货就娇狂之人,怀胎十月之后,她还得在容国公府安身立命,好好将腹中孩子拉扯大。 所以隔个两三天,也总要去德菊堂,在詹氏面前请情安,又或者带些糕点过去尽尽心。 而詹氏呢,虽说面对她时还是无甚好脸色,可到底再没有为难过她,且许多时候只在院外屈膝福福身,便有贴身嬷嬷遣她回去好生躺着了。 其余大多时候,徐温云除了安胎,都在尽力适应与熟悉容国公府,如此七八天下来,才算得上是对这儿的人事物稍微熟悉了些。 现在整个容国公府,三房中除了自家内账以外,公帐都是由大房统管,由婆母詹氏一手掌控,什么进出采买,庶务账本,都要经过詹氏的手。 按理说徐温云作为嫡长媳,在内宅中合该很受推崇才是,可奈何众人都知她出身低,亦不受詹氏待见,还一直没有身孕,所以大家反而乐得去与何宁亲近。 这日休沐,通家老小照例都要一同用膳,徐温云朝涛竹院中走出来,悠悠往前院花厅中走去,远远就望见何宁被几个二房的女眷们簇拥着走来。 各自见完礼。 何宁将她上下一打量,眼中露出些嘲讽之意。 “今儿个可是众房齐聚的日子,三嫂怎穿得这般素净?瞧瞧,这浑身上下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发髻上戴着的钗镮都还是去年的款式。” 说罢这句,何宁将指尖抬高,抚了抚鬓边的点翠镂空兰花鎏金钗,略带了几分得意道。 “……嫂嫂瞧我头上戴的这只,这是我被诊出有孕那日,六郎他特意去京城的珍翠阁,花重金特意为我打造的。他还说了,待我生产那日,他就去求去公爹身前,将私库中那对先帝亲赏的翡翠手镯给我。” 徐温云自认穿戴得不算失礼,对比起何宁土财主般的装扮来讲,甚至显得更符合身份。 可若说首饰,她妆屉中确实也没有几件,平日里的月例银子都积攒了下来,留作妹妹的药钱及弟弟的书费。 寻常女眷,或还会在节礼的时候,收到郎君送的礼物,而她和郑明存的夫妻情意是假的,成亲三年,除了成亲时候的聘礼,再也未曾送过她任何物件。 比不得陆煜,短短月余,就又是送发簪又是赢玉玦的,甚至还会摘花讨她欢心。 。 徐温云不欲与她在口头上针锋相对,既有失风度,也免得让围观着的其他女眷看大房笑话,可膈应膈应人还是无伤大雅的。 她凑近仔细瞧了瞧那发钗,肯定点了点头,发自内心赞叹了几句, “……这只钗果然不愧是珍翠阁的手艺,确实工艺非凡。只是我方才也碰见庞姨娘了,嘶…我怎么觉着,她头上那只钗好似更加华贵呢?” 阿燕再次上前,煞有其事道, “可不是么?庞姨娘那根钗上,镶了好大一颗的碧绿翡翠,都不用近身,远远就能瞧见,闪得挪不开眼!” 。 庞姨娘庞姨娘。 待生产完腾出手来,立马寻个错处将那庞姨娘打发到庄上去!看她还能不能日日拿那贱人挂在嘴上恶心人! 何宁气得立时脸色微变,可当着大家的面却并不好发作,只能扯扯嘴角,跟在那主仆二人身后,款款朝那花厅中去了。 她们都未曾发觉到,身后月洞门不远处,个着了湛色衣装的男人,眸光沉冷,将方才发生的所有一切都尽收眼底。 花厅上,长辈端坐在上席,女眷们三三两年凑在一起说话,垂髫的孩童们满屋子乱窜……端得是片祥和热闹的景象。 此时往往会商议些府中事物。 也不知是谁开头,提了句。 “眼瞧着中秋就要到了,每到此时,都要给京城三十里以内的亲眷发请帖,邀他们上门做客,赏月吃酒,以此增进族亲情谊,尽阖家团圆之乐。 话说今年该轮到哪房操守宴席了?” “诶,今年可轮不到我们三房头上来了,操持这中秋宴,可真真是费力不讨好,去年我们三房十几个女眷操办呢,一通忙活下来也没落着个好,你们是不知,那些族老一个个难伺候得很呢。” “可不是。 又是嫌弃车马安排得不够周到,又是说宴上的菜色不够妥当……天爷啊,说是族亲,实则都是些德高望重不可得罪的老菩萨。” …… 男人们在外头朝堂官场上挣功名利禄,女人们自然就要在内宅中撑起一片天,设宴摆酒,招待宾客,这些都是女眷们的份内之事。 可若想要将其做得尽善尽美,也确实不容易,各房女眷们都在这中秋宴上栽过跟头,免不得都将之前遭过的苦难抱怨了番。 “今年总该轮到大房操持了吧!” 众女眷朝徐温云与何宁的方向望过来,眼中多多少少都带了几分狭促。 “以往明哥儿的媳妇不在京中,华哥儿也未曾娶亲,所以每每轮到大房操持中秋筵席,都是直接跳过,这次若再推脱,我们其他几房可不依。” “可不是,我素闻三哥媳妇儿与六哥儿媳妇都是精明强干的,她们两个也算得上是刚刚入门,正好经经事,历练历练。” 三房十几个女眷都操持不明白的事儿,人丁单薄,女眷稀少的大房哪里能操持得了? 徐温云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何宁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就连震住内宅中偷奸耍滑的仆妇们都够呛,更别说去应对那些老考究族亲了。 何宁乍一听就已心生怯意,且她也受不了那样的苦,她抬眸看了眼徐温云,却见她也眉尖蹙蹙,一脸难受的样子,只清了清嗓子道。 “咳咳,我们大房拢共也就也就六个女眷,婆母及姨娘年事已高受不得累,容芳妹妹又上庙里还愿去了,我现下又有孕在身行动不便,想来也只有三嫂嫂和庞姨娘多担待担待了。” 内宅妇人都会通晓世事的人精,哪里看不出来何宁心中那点小心思,下意识都皱起了眉头。 何宁一句“有孕在身”,就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说完这番话,又担心旁人觉得自己懒怠,免不了又矫揉造作道。 “……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帮大房排忧解难呢,实在是大夫叮嘱,必让我好生静养着,否则的话我也想在旁帮着尽尽心……” 此时忽然传来一声异常突兀的作呕声,“呕……” 何宁脸色微变,朝发出这声怪调的始作俑者望去,拧着眉尖耍起小性子来。 “三嫂嫂这是何意? 我实在是身子太重,为了保胎才要谨遵医嘱休息的,就算你不能体谅,心有不满,也没必要当着大家的面如此刻薄我……” 徐温云忍住胃中翻滚,一面捂着嘴极力克制着,一面朝何宁慌乱摆摆手,表示并未对她不满,可耐不住呕吐感实在太过强烈,又捂着胸口干呕了几声。 何宁只觉自己受到了屈辱,撅了撅嘴,拧着身子朝坐在身侧的郑明华抱怨,“郎君,我素来待三嫂敬重,她岂能这般对我…” 徐温云这下是真被她的话恶心到了,接过阿燕递过来的痰盂,拍着胸口哇得往里头吐出了口秽物。 在场众人旁观着这场闹剧,一时也有些不明所以。徐温云一通吐完,掐着巾帕拭了拭唇边,并未发一言,只含羞朝与长辈们坐在同桌的郑明存望去…… 万事万物都得仰仗着他。 只要郑明存这个做夫君的不发话,她便是副拿不定主意,绝对不多说一句的样子。 不得不说,徐温云如此依赖人的柔弱性子,实在是对极了郑明存“以夫为天”的胃口。 眼见此刻已瞒不过去,郑明存便唇角微勾,朝上座的长辈们轻道了句, “……叔伯们见谅,云娘她已经有孕了,大夫诊断约莫四十余天左右,之前胎像不稳,便没有惊动长辈。” 这是个好消息,在场众人在短暂呆楞过后,都纷纷向徐温云献上了祝贺,只何宁一人呆楞当场。 嫡长媳有孕,郑广松自是开心,畅声大笑几句,大手一挥, “既大房两个媳妇都有孕在身,今年这中秋筵席,便再让二房轮一年吧,大房女眷们,得闲帮着在旁操持便是。” 在二房众女眷的一片哀叹声中,响起郑明存清润的声音。 “这是儿子与云娘的头胎,我们夫妇也是欢喜异常,实在是值得庆贺,也难得见父亲如此高兴。 儿子在此斗胆,向父亲讨个赏。” 郑广松红光满面,向来儒雅的脸上,忽添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豪气, “什么赏?你说。” “这赏倒也不是为儿子自己讨的,而是为云娘讨的。 我见她腕上缺对玉镯,寻常的种水配不上她,便斗胆讨父亲库房中,那对先帝赏的翡翠玉镯,以此慰她孕中怀胎之苦。” !何宁闻言,立时瞪圆了眼睛望徐温云,而她自己,也全然没想到郑明存会上演这么一出。 郑广松抖着食指笑点他两下, “你小子,倒学会借花献佛了。 倒还挺会讨,张嘴就是我私库中一等一的好东西,行,我允了!” 那对玉镯,很快就被仆婢由私库中取出,端奉在了徐温云面前,先帝御赐之物,必然是极品中的极品。 翠色鲜艳,通体碧绿,种水绝佳,质地细腻,静静躺在红绸之上,散发着莹润透亮的绿色光芒。 此等私藏的珍品,是极其难得一见的,几乎所有女眷们都围拥了上来,嘴中道着赞叹羡慕之声。 何宁就坐在徐温云身边,离得最近,看得最真切,脸也最黑。 大房嫡系有孕,自是要比何宁所在的庶系更高一头,无论徐温云腹中这胎是男是女,至少在这一代,容国公府的爵位,都必然会传袭到郑明存这个嫡长子头上。 那徐温云不管出身再低,今后都是实打实的当家主母,能够掌控通家老小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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