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个嫡长媳门第不高,可见举止尚算得上大方,所以心中倒也算得上满意。 请过安,说了会子话,收下长辈们赠的礼……眼瞅着就快到用膳的时候,大家就又鱼贯而出,往花厅去了。 只徐温云被婆母詹氏留下来说话。 詹氏保养得宜,除了眼尾拖出几根纹路来,压根就不大能看得出她的年龄,此时正懒懒掀起眼皮,蹙着眉头轻斥了句。 “听闻你又是伤风又是起疹,几乎是躺了一路过来的? 要不都说你好福气呢,不仅照顾不了三郎,反倒让三郎担待了你一路。” 只听这话,徐温云便知婆母并不知去父留子之事,只一如以往般,谨小慎微道, “婆母教训得是,我这副身子委实有些不争气,不过现下都大好了,今后我必定好好在郎主身边侍奉。” 可无论她如何恭敬,詹氏都看她不顺眼。 “你说说你,门第不高,才学不显,生不下一儿半女,内宅伺候得也不周到,现如今,连身子都不好了……我们郑家哪是娶回家个媳妇?生生是供着个祖宗吧?” 起初听这些话,徐温云还会觉得伤心难过,可现在听得耳朵都茧子,自然而然也就麻木了。 在詹氏眼中,她那嫡长子乃是宰相根苗,哪怕尚公主都使得,哪里是她能配得上的? “都是儿媳的错,儿媳知罪。” 她越是恭顺有加,詹氏就越气不打一出来,于是又痛心疾首絮叨道。 “须知你不仅仅是三郎的妻,还是容国公府的嫡长媳,甚至是今后容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方才你也瞧见,府中通家老小百来口人,以你这微末家世嫁进来,若没些手段,是那么好容易镇得住的么? ……罢了,多说无益,现你既然回来,便让刘嬷嬷继续跟在你身边教规矩吧。” 。 那个灌了她两年半养身汤的刘嬷嬷? 徐温云薄唇轻抿,心中自是极其不愿,可又不敢忤逆婆母,只得轻道了句,“是,儿媳一切谨遵婆母安排。” 又回到了以往人前显贵,人后受罪的时候……无甚,为了十金一两的天山雪燕,徐温云觉得自己尚且还能承受得住。 因着对容国公府实在陌生,徐温云原想着或要请个仆妇带她去前方花厅,哪知才出了院门,一个穿着墨绿色衣裳,肚腹微微隆起的娇俏女子就迎了上来。 她嘴角浅笑,言语中带着讥讽, “三嫂才将将到京城,婆母怎得也不待人歇歇,就又训上话了?” 。 此女乃是郑明存庶弟郑明华的妻子,何宁,亦是出自陇西的世家贵族。 因嫁的是郑家庶子,又不满徐温云身世却还能嫁嫡长子,也向来不将她放在眼里。 “……婆母必然又催三嫂要孩子了吧?要我说也不能怪婆母常说叨,也实在是三嫂你不争气,怎得入门三年都没能怀上?我可就不一样了,才入门半年,瞧,这就有了。” 说罢,何宁甚至还得意抚了抚肚子。 实在是河蚌退房——蚌埠住了。 徐温云又不是没有见过郑明存那庶弟,那相貌实在连郑明存十分之一都够不上,比起陆煜更是云泥之别。 方才放眼望去,郑家的每个男丁都比郑明华生得周正。 以她的眼光看,完全是属于可以优胜劣汰掉的品种,倒也难为何宁还能因此沾沾自喜。 整个容国公府。 郑广松与詹氏是长辈,郑明存是金主,郑芳容是金主亲妹……在这几个人面前,徐温云确实不敢造次。 可何宁也想蹬鼻子上脸?那徐温云可就不惯着了,她暂且按捺住自己也已然有孕的事实,只回敬着唏嘘了句。 “六弟有福气,房中频频传来喜讯……只是我怎么听闻好似不止一个有身孕的啊?” 阿燕此时适时上前,阴阳怪气道了句,“禀告夫人,据说六公子的妾室庞姨娘也有喜了呢,月份只比六夫人略小一点点,已经足月了。” “咳,那妹妹今后院中就热闹了,满屋子妾婢庶子的,我羡慕都羡慕不过来。 要不说还是六弟会坐享齐人之福呢,哪儿像我们家那个,只守着我一个,想想也挺没意思的,诶,阿燕,你说要不咱也给郎主添个妾室?” 徐温云也不管她,只将指尖轻轻往前一搭,阿燕立马上前搀着主子往前走,怪腔怪调回应着, “夫人倒是想,可那也得郎主肯依啊!郎主可不是那起子朝三暮四之人,早就对外放了话,此生绝不纳二美的。” 主仆两个有一句搭一句地越走越远,只留下何宁独自滞停原地,气得脸色都有些发白。 就……好气啊。 那个穷酸庶女浑身上下到底有哪里好,究竟凭什么哄得郑明存对她那么死心塌地?莫非就只单凭那张脸么? 婢女柳叶立即上前,轻抚着何宁的背部,“气大伤身,于胎儿无异。” “且夫人同她置什么气?她上不得詹氏的心意,下怀不上孩子,也就只能得瑟得瑟夫君的宠爱了。 且虽说她现在是嫡长媳,可只要生不出男丁,今后这容国公的爵位,还不是得落到六公子头上?届时呐,她还得看您的脸色行事呢。”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何宁终于觉得气顺了些,定了定神后,这才跟在她们身后,望前院的花厅走去。 厅堂中,下人们已经在摆膳了,小辈与长辈们分桌而坐。 一道道珍馐美味,全都被乘上了餐桌,京城的菜色对比起两湖地区来说,少辣的同时,更加注重酱香,主食也由米饭改为了面食。 虽说有些不符徐温云的口味,但她也还是尽力适应,期间好几次胃中翻滚有些想要孕吐,可又谨记着郑明存的叮嘱,极力忍了下来。 怀孕之人,本就容易犯困。 好不容易用过膳,又打起精神与众人辞行,回到了郑明存外调以前的住所涛竹院,正想要好好睡上一觉……刘嬷嬷来了。 依旧是那张古板肃厉的老脸,进屋敷衍朝徐温云请了个安,就粗声粗气道。 “夫人以往在袁州肆意惯了,许是忘了老奴教过您的规矩,在膳桌上用餐,需细嚼慢咽,且同一道菜不能夹超过三筷,可方才老奴瞅着,那道翡翠酥脆鱼,您生生夹了五筷。 现下想必胃中积食颇多,这就起来练练礼仪规矩吧!” 阿燕护主心切,当下心里就不乐意,可刘嬷嬷是詹氏特派过来的,一时也不敢同她对着来,只能一脸讨好告饶道。 “实在不是夫人贪多,而是奴婢见八姑娘夹了不止三筷,又想着夫人爱吃鱼,所以就自作主张多添了两筷子,嬷嬷要罚就罚奴婢吧,夫人今日赶了半晌的路,又是应酬又是听训的,实在是乏累了……” 刘嬷嬷斜乜阿燕一眼,愈发高声道了句,“夫人由得你这般,那便是御下也不言!如若上下都这般没了规矩,今后还如何统管全家?夫人待会儿便再加练三刻钟吧!” 凭刘嬷嬷如此古板严厉之人,是绝不会通融罢休的,可她口中说的训练礼仪规矩,是得脚下踩着花盆底,头上顶着价值百金的汝窑白瓷碟,如站桩般不能动弹分毫。 以往若是没有身孕,徐温云便也只能受她如此搓磨,可现却不能不为了腹中孩子考虑。 她先是给阿燕使了个眼色,紧而起身,软身道了句,“嬷嬷稍侯,我先去更衣,待会儿就回。” 阿燕福至心灵,立即明白了主子的用意,若想今日由刘嬷嬷的毒掌中逃脱,那便只能去搬救兵。 前厅。 郑明存正在同几个叔父辈的人说话,一则聊聊以往任上的旧事,二则也熟悉熟悉京城朝堂的局势……抬眼就望见阿燕站在外头,神色焦急,却又不敢进来通传,只躲着脚犹豫着。 他那个妻子,寻常若是无事,从来都只如鹌鹑般躲得远远的,也鲜少让人来叨扰,现特意遣阿燕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难得是她腹中孩儿出了差错不成? 郑明存心中一凛,寻了个借口走了出去,阿燕立即迎上前来,将刘嬷嬷方才的话都说了。 “……既郎主不提,夫人也就没敢说怀有身孕之事,可那刘嬷嬷拿着鸡毛当令箭,打定主意要给夫人立规矩,奴婢实在担心夫人腹中的孩子……郎主您快管管吧!” 郑明存心中了然。 唤管家去涛竹院传他话,让刘嬷嬷暂且安歇,如此才算是做罢。 在厅堂议完事,郑明存暗衬了衬,行至母亲詹氏所居的德菊堂。 压根还未待他张嘴说话,詹氏就率先发作起来。 “你那个媳妇,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我原是让刘嬷嬷去教她规矩,结果她倒好,借口更衣躲懒了起来,还让婢女将事捅漏去你身前,引得你为她出头,长此以往,岂不是要引得我们母子反目?实在是岂有此理!” 郑明存撩袍坐下,端起盏茶水来,俊朗的面容,隐在氤氲升起的透明水雾后头,看不真切神情。 “……她入府已有三年,又不是根木头,饶是天大的规矩也都学全了,母亲将那嬷嬷撤回来,今后莫要为难她了。” 詹氏闻言呆楞当场,睁圆了眼睛,望向儿子的眸光中,气愤中又带着几分诧异。 “……你这是,你这是为她出头出到我面前来了?她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迷恋得失心疯了不成?你当我想做这样的恶人,想要待她如此苛刻么,你当年若是听了我的话,娶个出身高贵的名门淑女,我何至于此……” “母亲。” 郑明存蹙着眉头,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抱怨之声,心知若不给个说法,估摸着今日是应对不过去。 “她怀孕了,不足一月。 我原先着胎相还未坐稳,所以并未声张,可若再经您这么折腾下去,只怕许是也不必说了。” 怀孕了? 詹氏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面上瞬息闪过多种多样的复杂表情,仿若被雷劈中般,怔魇住了。 过了一会儿,才慌乱眨了眨眼睛,“……那孩子…是你的么?” 这些年来,儿子明里暗里看过的那些大夫,以及账上挂着各种由头支出去,购买壮*阳药材的钱物与丹丸……詹氏早在很多年前,就知道儿子身上的隐疾了。 可儿子讳疾忌医从不声张,她也就只能在旁帮着尽力遮掩,佯装不知。 所以现下听说儿媳坏了孕,才鬼使神差这么着多问了句。 郑明存执起杯盖,划了划滚烫的茶面,沉默几息,紧而语气淡然且笃定道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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